他是我的替死鬼

　　到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柏油马路被烤得松软，路边的土壤有些干裂。行人都是急匆匆的、满头大汗，恨不得快点逃离这个火炉。白丹拉开窗帘，阳光猝不及防地直射而下。她下意识地拦住眼睛。窗外是四十度高温，隔着玻璃也能隐约感受到的温度。
　　手机还在振动。还是林烨的消息，问她出门没有。
　　又看了一眼窗外。
　　这种鬼天气真的不适合出门，可是……假期过去后，他总说工作忙，几乎没再找过她。他工作到底忙不忙，听说，应该还没忙到他说的那种程度。至于为什么没再找过她……她低头，踩上一双高跟鞋。鞋尖雪白的珍珠把一旁深红的地毯衬得鲜明。那个Cartier婚戒的盒子好像也是这样有质感的深红色。那场浪漫的求婚、尴尬的收场……他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介意的吧。
　　推开门，一时有些不适应骤变的温度。
　　可是，今天，他竟然会主动找她。面子给到这份上，她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了。
　　约定的海鲜城里，林烨正在抽烟。低头、眯眼，手边的菜单好像已经翻过好几遍。等了这么久，心里不是不恼火的。可当白丹终于出现，拉开对面的椅子，微喘着气，小声地说：“对不起，路上实在太堵了。”那点火马上又被那种小猫挠似的、委委屈屈的声音熄灭了。他笑了笑，掐灭烟头，“已经点了一些菜了，”说着，把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她看了看，说：“没有了。”
　　果然。他点了点头，合上菜单。
　　两人的关系一直是他说了算。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就连点个菜也是他说了算。他说什么她好像都没有意见，温顺、体贴的样子。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关键时刻她却掉了链子。当他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单膝下跪，抬头，深情地望着她：“你愿意嫁给我吗？”以为她也会不好意思地说：“我愿意。”可是没有。那一秒，她的温顺、体贴不见了。像是伪装的外皮被撕破，露出了冷漠的内里。从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对他的感情。五年了，那是她第一次违抗他……可是，为什么？不应该啊。两人都不年轻了，家里也催得紧。从前是他拖拖拉拉的不愿意结婚。一天天的拖下去，就这么拖了五年。现在他想通了，是时候给她一个名分了。不，不仅是名分，还有所有他有份的房产、商铺、股份、资金……他想通了，愿意把林太太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拱手交给她，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难道，她爱上了别人？
　　这个可怕的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不可能。他是知道她的。一成不变的工作、生活，不出去玩，更不参加Party。私下里只和几个固定女性好友有些联系，连认识别人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他下意识的又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躁动不安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一顿饭就在缭绕的烟雾里度过了。眼看她放下筷子，不想吃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薄荷味湿巾递过去。就像当年一样……当年，也是在这家海鲜城，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薄荷味湿巾递过去。似乎是没想到他连她这么个习惯都打听到了，她的眼神恍然无措、小心翼翼，却闪烁了一下。
　　就那么拨动了他的心。
　　一晃眼，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说：“我要走了。”
　　“走？”
　　“去O市，”他弹了弹烟灰，“那边有个大项目要开展，我是负责人，会去半年左右，”半年不是一个小数字，半年也许什么都变了。从前他也会出差，但没有去过这么久……他抬眼，试图从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波动。可是没有，只有讶异、无措，没有想象的失望、难过……有那么一瞬，他忽然厌恶了她温顺、体贴的样子，倒是希望她能不顾一切地吵闹一番，哪怕像个泼妇一样，“晚上就走。”说完，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驱使下，他蓦地起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她的声音：“我送你。”
　　他蓦地顿住脚步。满腔情绪顿时到达顶点，爆破后又无力地放空了。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着那双眼睛，又回到了平静的笑容：“好。”
　　可真正想听的却不是“我送你”，而是“不要走”……
　　白丹跟着林烨走出海鲜城，没想到还会碰到熟人。
　　转角的一个座位。李晓梅头发盘起，脸上粉底、眼影、口红一个不少，穿着名贵的黑色皮裙。盛装打扮得不像往日的李晓梅。白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当看到她对面那个男人，又明白了。之前好像是听说过她有场相亲……白丹不由多看了那个男人几眼。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温和。文质彬彬的样子，在李晓梅的众多相亲对象里应该算是优质了。嗯，希望一切顺利……当李晓梅终于意识到白丹的视线，白丹却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对她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快要分别的下午，没什么特别的。去咖啡厅里坐了坐，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收拾行李去机场了。到了分别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林烨取了登机牌，走向安检通道。就那么和白丹擦肩而过……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
　　世界在那一秒安静了。
　　偌大的候机厅、熙熙攘攘的人潮、不断播放的刺耳的广播……忽然都淡了下去。越发模糊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眼神是深刻的。深刻，又太过复杂。像是在翻涌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她看不懂。她当然也不会懂。不会懂那一秒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扔下行李，扔下过去，扔下所有的一切……穿过偌大的候机厅，穿过人来人往，穿过所有的一切……回到她身边，抱住她，亲吻她……然而，只是一秒。那一秒，她对他笑了笑，招了招手，转身走了。她走了，再没回头。他的世界里，再没她的身影。那种冲动忽然消失了，像充满的气球忽然被扎破，无力地凋落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低下头，拖着行李，一步一步地走向安检通道……
　　通道的那边，是没有她的未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