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替死鬼

　　谢扬走到校门口时才发觉到手机的振动。
　　春末夏初，沉闷的空气中透着丝丝燥热，即使把校服拉链拉开还是出了一层薄汗。他微微蹙眉，双手插兜向前走，身旁的隋雨洁一直没话找话，他心不在焉地附和的同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脸色一变，匆忙丢下一句“你先走，我回去拿个东西”后就转身跑了。他冲进教学楼，费了些力气找到白丹，她正抱着膝盖坐在三楼楼梯口的倒数第二阶楼梯，头埋在臂弯里。
　　他慢慢地、慢慢地走近，她始终没有抬头。
　　他俯身，手轻轻落在她头顶，小声地、温柔地喊，“丹丹……”
　　“你来干什么？”她挣扎着把头埋得更低，鼻音有些浓，“不和她一起了？”
　　他有些头疼地想着该如何解释，她忽然抬头，眼圈发红，“你们俩其实挺般配的，各方面都挺般配，至少比我们俩要般配……”这样任性的、带有醋意的话根本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而她还在继续，“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她？如果是，你直接告诉我。你这个年纪心性不定也正常，今天觉得喜欢这个，明天觉得喜欢那个……”
　　说到后面，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他竟然还笑。她更加生气，在他伸手要抱她时不断挣扎，这回她真用了力，打得他胸口一片通红。他微微放手，心疼地把她的拳头放在唇边轻吻，“疼不疼？”
　　她瞪着眼睛没说话。
　　趁她不备，他将她搂入怀中，“别胡思乱想了，”他在她耳后呵气，“我只喜欢你。”
　　“那为什么还……”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索性用唇堵住后面的话。亲吻了许久，她开始喘气，他不舍地放开她，“我和她没什么，”他有些笨拙地解释，“只是放学碰到了，一起走一段路，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话……”
　　她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他，“那……”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他没说话。
　　“你这是默认，”她声音又带上醋意，“知道人家喜欢你你还和她一起……王八蛋，你们男人都是王八蛋……”
　　“我错了，”他更用力地抱住她，“你别生气，我以后看到她就跑……”他顿了顿，促狭地笑，“这总行了吧？”
　　她还是紧绷着脸。
　　那个面对任何事情都从容淡定的白修女居然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意识到这点，他心情大好，更加不遗余力地哄怀里的人开心。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笑出声来，他松了口气，想牵她下楼。
　　她慌忙甩开他的手，“别，还在学校里面呢。”
　　他说，“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那么直直地看过来，眼里有她恍然无措的模样，她纠结片刻，还是把手交给他，“那，小心点……”
　　他们一路低头循着阴影往外走，好在天黑了，学校冷清下来，没人会注意他们。但凡事总有例外，隋雨洁在校门口探头探脑，找寻谢扬的身影。之前他走得匆忙，根本没听到转身后她说的那句“那我在这等你”，一等就是半小时，她都快想放弃了，忽然在一个不大起眼的地方捕捉到他，来不及欣喜，又看到他身旁的白丹。短短几秒，她的心就从快要升上云端马上坠到谷底。
　　他们想要遮掩又遮掩不住的样子说不清的甜蜜，像支利箭扎进她眼里，她眼睛很快红了。在青涩的年纪尝到爱而不得的滋味，她无法控制心中翻腾的愤怒、悲伤、嫉妒……她悄悄跑到校门口的大树后，颤抖地扶住的树干，即使被粗糙的树皮扎到娇嫩的肌肤也浑然不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欲盖弥彰地在校门口松手，走过校门口后不远处又牵手……她捂住嘴，差点把嘴唇咬破，可这并不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那一刻，她脑海忽然跳出一个疯狂的念头，随着嫉妒侵占住她胸腔，这个念头也不停回响……不如就毁灭他们吧？既然她得不到他，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冷静，索性颤抖地拿出手机，找到那张他们拥吻的照片。说时迟那时快，她心一横，把照片上传到了学校论坛。
　　此时谢扬刚把白丹送到她所住的公寓楼下。
　　电梯里，他们不停亲吻。这个狭小、昏暗、密闭的空间让他们感到安全，不必担心旁人异样的目光和流言蜚语，能尽情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一直到她家门口，他还不舍得放开她，头埋在她肩窝轻轻地蹭。
　　“要走了。”他呼吸不稳。
　　“嗯。”
　　又温存了一会儿，他抬头，飞快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他松开怀抱时她心一空，眼看着他走进电梯，冰冷的铁门一点点合上，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回到家，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心里平静了些。这段日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今天飘飘然，明天患得患失，后天疑神疑鬼……这样的生活至少要坚持到一年后他高考结束。她感到疲惫，于是享受现在这短暂的平静。
　　之所以说是短暂的平静，是因为还没过多久，这平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
　　那个夜晚燥热难当，或许是因为天气，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心中一直积郁着难以缓解的烦闷。当时她斜躺在沙发上翻阅杂志，一页一页翻过去，却没看进去几个字。看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李晓梅的电话，她把手中的杂志随意往茶几上一扔，“喂？”
　　不同于往常的爽快，那天的李晓梅欲言又止，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
　　“丹丹，这两天你暂时不用来上班了……”李晓梅显得小心翼翼，“你的课会由徐老师来代，你和他交流一下教学进度以及规划吧。”
　　她愣了愣，“为什么？”
　　“你……上学校论坛看一下吧。”
　　挂掉电话，不知所以然的她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愣。短时间内迅速增长的消息数量让她察觉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心中升起的不详预感又让她害怕去点开看。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决心登上校园论坛。几乎是网页打开的同时，她立刻就看到了首页那个标题红字加粗的醒目帖子。帖子内容只有一张照片，拍摄于夜晚，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月光下正在桥边深情拥吻的男女的脸。
　　她呼吸一窒。
　　手机从手中跌落，与木质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种程度的撞击极有可能导致屏幕碎裂，但她无心去管。她在沙发上躺下，像跟什么较劲似的朝天花板瞪眼，直到双眼发涩，她眨动几下，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偏头，视野有点模糊，但还是能看清屏幕上谢扬的名字。
　　她愣了片刻。
　　然后挪到沙发边缘，伸手，又缩回，再伸手……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颤抖地握住手机，按下接听却没有说话。
　　那边的他也没有说话。
　　四周安静得可怕。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丹丹……”他叹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那一刻，她低头，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答应我。”他有些急切。
　　她握紧手机，调整了一下呼吸，“好。”
　　那时的他们即使面临困难，仍旧对感情具有信心。他们相信只要足够相爱，总能努力把所有困难都克服……
　　后来，事实证明，是他们太天真。
　　有些人注定不能在一起，无论有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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