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替死鬼

　　白丹今天请假了。
　　英语课，讲台上站了个四十来岁的大伯，语速平稳得像和尚念经。没听多久，谢扬就昏昏欲睡。
　　忽然，后背被人用笔戳了一下。
　　他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隋雨洁小声说，“朱老师在后面。”
　　他朝后门望去，拉开的门缝里，果然露出朱红桂半张脸。
　　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放学后，谢扬被朱红桂叫到了办公室。
　　朱红桂一边喝茶，一边斟酌该如何开口。面前的大男孩倒是镇定，双手插兜，一脸漫不经心。
　　自开学以来，谢扬就一直是朱红桂的重点关注对象，上课经常睡觉，成绩处于中下游，最近还被发现去网吧……眼看祖国的花朵就要走入歧途，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于是，两人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谈话。
　　“……总之，下次我再发现你上课睡觉，就打电话通知家长了。”朱红桂忽然想起什么，“你父母是不是在外地工作？”
　　“是。”
　　“你和亲戚住，还是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
　　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得到简短的答复。
　　对面的人言辞恭敬，目光却游离……她忽然没了继续说的兴致，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杯底碰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僵持间，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吱呀——”
　　冷风灌进来，谢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偏过头，看见白丹就站在门口，身上套着厚重的羽绒服，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蛋。她戴了绒球帽，帽子上、发丝上都沾了水珠，划过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不停向下滴落。
　　帽檐下，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恍然无措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
　　她很快别开视线。
　　他插在兜里的手握紧、松开，又再次握紧。
　　半晌后，挑眉，“白老师。”
　　她点头，飞快地路过他身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与一旁的朱红桂寒暄，“朱老师，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慌乱只是他的错觉。
　　“留了个学生谈话。”朱红桂笑了笑，“送完你男朋友回来了？”
　　这时，白丹分明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投注过来。
　　“是啊。”她故作轻松，低头整理办公桌，“我只是回来放点东西，没想到这么晚了，里头还有人。你们继续吧，我马上就走了。”
　　长发从耳侧垂落，遮住她所有表情。
　　谢扬紧盯她。
　　裤兜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戳进掌心，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原来，她忽然请假，是为了去送男朋友……
　　“是很晚了。”朱红桂看了眼表，对谢扬说，“算了，你先走吧，回去后好好想想我刚才说过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谢扬才慢吞吞地点头，拎起书包，“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转身，推门。
　　门快被合上的那一瞬，白丹看见他忽然对自己挑眉。很细微的动作，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秒的变化都格外分明。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什么意思？
　　还是，只是一个习惯……
　　胡思乱想间，门已被“砰”的合上，沉闷的响声打断她的思绪。几番犹豫后，她问正忙着收拾东西的朱红桂，“对了，朱老师，今天你为什么找谢扬谈话？”
　　“又撞见他上课睡觉了。”朱红桂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而且，可能还早恋。”
　　白丹愕然。
　　思维一下子变得混乱，找不回说话的逻辑，愣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早恋？”
　　“我不确定，但不止一次看见他和隋雨洁眉来眼去的，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朱红桂收拾完，问，“你还不走？”
　　白丹趴在办公桌上，整个脑袋埋进臂弯里。半晌后，才愣愣地抬头，“我等会再走。”
　　“那我先走了，等会你记得锁门。”
　　“好。”
　　很快，办公室只剩下白丹一个人。
　　冷风从窗外吹来，钻入毛衣衣领。她紧紧抱住自己，却并没有觉得更暖和。半张小巧的脸蛋探出臂弯，迎上灯光，惨白得毫无血色。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课堂上，谢扬和隋雨洁亲密地交头接耳；隋雨洁离家出走，谁也联系不上，却唯独发了消息给谢扬；谢扬生日那天，随身携带一张贺卡，上边的字迹显然来自隋雨洁……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每一次呼吸、心跳，都闷得慌。
　　比这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似乎叫吃醋。
　　久违的感觉。
　　陈诺走后，漫长的十七年里，她心中筑起一道围墙，越筑越高，越筑越坚固。以至于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事物所动，却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像现在这样，为某个人开心、难过、胡思乱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第一堂课，看到他为自己挺身而出；或许是共撑一把伞，看到他为自己倾斜伞面；又或许，是在溜冰场，看到他的第一眼……
　　尽管不愿承认，可她确实心动了。
　　意识到这点，心中五味杂陈，完全……不知所措。
　　不是没有罪恶感的。林烨对自己那么好，就快要步入婚姻殿堂……这个关头，她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学生……巨大的年龄差、身份差摆在那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两人不可能。
　　尽管，他也许就是陈诺……
　　可是，不可能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可以重来的。即使他真的回来了，身边的一切也早已沧海桑田。他们绝不可能再像当初那样，简简单单地在一起。
　　林烨一直默默守候着，等她一句“我愿意”。她不能……背叛他，哪怕只是精神上的背叛。
　　不能再放纵自己的心跳了。
　　可是……能做到吗？
　　……冷静，再冷静。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又会回到正轨吧？
　　好在寒假即将来临。
　　他们将不再有交集。他漂亮的桃花眼，低哑的声音，挑眉的神情……都会渐渐变成模糊的印象，压在她心底。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冲刷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这样想着，心中却忽然有魔鬼呐喊：你甘心吗？
　　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就这样放过他，你甘心吗？去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你甘心吗？再一次和他错过，你甘心吗？
　　白丹不停甩头，压下心中荒谬的念头。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幸好，还残留有最后一丝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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