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解悖论

　　“哎呀，助手快看你座位下面有什么？”

　　少年和少女相对坐在摩天轮的吊舱里，就在马上就要转到摩天轮最顶端的时候，少女捂住嘴，表情惊讶。

　　看到她浮夸的表演，石上优有不好的预感，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弯下腰。

　　是炸弹。

　　“哎呀，真是不巧。”耳边响起少女的声音。

　　石上优只是一个哪里都能见到的普通的国中生。前些天他还沉浸在校园复杂关系的蓝色忧郁里，今天就要面对穷凶极恶的炸弹犯。

　　红色恐怖预警。

　　“我感觉我快要吐了。”

　　面对摩天轮缆车座位下的炸弹，石上优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曲起手指弹了一下炸弹的外壳，然后轻巧地将它推回原位。

　　那一下好像弹在石上优心尖上，刺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等到缆车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助手就下去吧。”

　　“前辈不下去吗？”

　　“咳咳，我是犯人的人质呀，只有助手抓到了犯人才能保证侦探的安全。”

　　石上优脸色铁青，他感觉自己的腿在发抖，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为什么这个人脸上是愉快游戏的表情呢？

　　他捂着胃，牙关打颤：“我会吐的，一下去就会吐的。”

　　“哼哼~真拿你没办法啊，不过找到犯人是侦探的工作。”

　　少女走到石上优身边，带着他看向窗外，手指指向一个方位。手套黑色的布料把玻璃上的水雾擦掉一点，留下一个圆圆的清晰的小点。

　　“喏，到时候犯人大概会出现在这个位置，助手要好好抓住他哦。”

　　她眯起湛蓝的双眼，有些危险的笑道：“一旦抓错人，真的犯人就会立刻引爆炸弹，我就会炸成烟花啦。”

　　石上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接引员已经拉开舱门：“请小心脚下。”

　　她偏过头看向拉开的舱门，危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纯良可爱：“我还想再坐几次耶，优去帮我买票好不好？”

　　“好。”石上优表情放空，一直到跟着接引员下车买好票都没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

　　石上优双手抱住脑袋，死死揪紧了头发。奇怪的动作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但是石上优没工夫搭理这些视线。

　　他情愿现在坐在缆车上随时有可能被炸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惜不行，助手注定要为侦探的安危奔走。

　　*——

　　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下警车尖锐的的鸣笛声越来越响，人群恐慌奔走。

　　在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第72号吊舱上有一颗炸弹。曾经隶属□□处理科的松田阵平和安放这颗炸弹的犯人有深仇旧怨。

　　4年前同组的好友被歹徒突然引爆的炸弹炸死，犯人却一直没有落网，挑衅一般每年都会往警局发送倒数的数字传真，到了今年变成了指示□□地点的暗号。

　　这一天他等了4年了。松田阵平推理出炸弹的安放地点，只身犯险，意图为这段孽缘做一个了结。

　　然而直到松田阵平爬上吊舱弯腰把炸弹从座位底下拉出来，他都没发现这个缆车上还坐了一个人。

　　“咳咳。”

　　像是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过分年轻的声音响起：“你好，警官先生。”

　　松田阵平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不如说连一点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你！为什么...”

　　“警官先生是在拆炸弹吗？”那个人这样问，语气闲适得像是在野餐。

　　神秘的少女身量娇小，身穿浅咖色大衣，衣摆垂到了脚踝，黑色皮靴轻轻点在地上姿态轻松，兜帽遮住的脸庞隐匿在阴影里，露出半截白色的塑料糖果棒。

　　松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把一般民众牵扯进来的恐慌和捉摸不透的存在感都施与他难以言喻的压力

　　“你在这做什么！？”好不容易说出话来，松田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真是不讲理的警官先生啊，明明是我先坐上来的。”她有些不满地嘟囔，然后咬碎了把腮帮子塞满的粉色的糖果。

　　这时候地面传来爆炸的巨响，摩天轮响起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然后停了下来。

　　距离爆炸的时间原本就所剩无几，这次爆炸更是让情况急转直下，水银汞柱也失去了平衡，与此同时炸弹上的显示器飘过挑衅的字眼

　　【勇气可嘉的警官，为您的勇气献上赞美，我会暗示你另一个更大的烟火的所在地，在爆炸三秒前，你将看到我的提示。】

　　少女凑过来看显示屏上的字,随口搭话：“警官先生想要在这里留到最后3秒吗？”在她说话间，松田闻到了甜腻腻的蜜桃的甜味。

　　松田没有说话，手上拆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当然会这样选择，但是这个吊舱上多了一个人。

　　十来岁的少女，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少女。

　　看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那个把拆炸弹说得像野餐的少女往角落里缩了缩。

　　“欸——”她拖长了语调，好像及其失望的样子：“难道警官先生想要一般市民和你一起牺牲吗？”

　　“啧！”松田咂舌，冷汗从额头滑到眉毛顺着他低头的动作落进他的眼角，把左侧的眼眶刺激得一片绯红。

　　闭上左眼，手上的动作虽然迟缓却很稳，“说到底，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少女勾起唇角笑了，坐回她原先坐的位置靠在窗口看底下的骚乱，用百分百的玩笑语气说：“是妖怪呀，来报恩的小狐狸。”

　　看松田阵平没有搭理自己她又补充道：“如果我不在这里警官先生百分之百会死掉哦。”

　　“你看，因为我在这里警官先生活下来的机率变成百分之五十了。”

　　“呵。”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松田从怀里掏出来一支烟，叼在嘴上却没有打算点燃的动作。

　　松田斜眼睨她，眼睛里的光亮变得敏锐凌冽起来：“不想去警局长住的话我劝你还是认真回答比较好。”

　　“大人思考的东西真是复杂啊。能有什么为什么呢？”，少女沉吟一会，从身后拿出来一张地图认真回答他：“我只是来东京旅个游，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呢？”

　　她把视线瞥向他手上的动作，随口问：“快结束了吗？”

　　“啊，还差最后三根线。”

　　松田的手停了下来，汗水濡湿了他黑色的卷发，一缕缕湿漉漉粘在侧脸上，他无法做出选择，选择眼前一个人还是不知道哪里的更多的人的生命，怎样选才是正确的？

　　“我来帮警察先生选吧。我运气一向不错的。”

　　像是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少女托住他的手

　　“那么我选择暂时到此为止，专业的警官先生。”

　　“那样的坏人，如果直到警官先生把炸弹拆掉了也许会恼羞成怒，然后突然引爆另一颗炸弹也说不定哦。”

　　他当然清楚！难道她以为自己不清楚吗？！

　　她的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尽管如此松田阵平还是感受到了她细微的颤抖，放开自己之后她展开那张有着可笑印花的旅游地图，此时两个人靠得很近，松田阵平可以看到她露出的笑容的弧度，说不上是狡黠还是神秘。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警官先生来猜一猜犯人把炸弹安在哪里吧。”

　　炸弹的倒数已经到了最后一分二十秒，松田眉头紧皱耐心告罄，想要呵斥她：“不要胡闹！”但是想到她方才的颤抖，于是没能张开嘴。

　　他随手往地图上一指，那女孩嘴角弯的弧度又大了一点：“真可惜，还差一点儿。”

　　说话间她抓住松田阵平的手指，划过平滑的地图，最后让他的指尖停在了米花中央医院。

　　她一说话蜜桃糖果的甜腻味道就从她唇齿间溢出，加上被人操控在手掌心的感觉让松田格外烦躁，他抽出手来用力揉了揉头发：“不要乱说话。”

　　她怎么会知道炸弹安放在哪里呢？不是在乱说就是炸弹犯的同伙，不管是哪种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神秘的少女指向她选定的地点，像是引诱水手心甘情愿坠入深海的塞壬之歌，她叹息

　　“我一定是正确的。”

　　*——

　　就在他们一起玩猜猜炸弹在哪的小游戏的时候，石上优已经快把眼睛瞪出血来了。

　　虽然前辈给他指示了位置，但是那一片多得是看热闹的人。每个人都很可疑，到底该怎样才能准确的找到犯人？

　　倒数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虽然已经为地面的警察提供了另一颗炸弹的信息，但是万一赶不上该怎么办！

　　到底是谁！

　　吊舱爆炸的影像反复在他眼前闪现，少女鲜活的笑颜四分五裂。

　　不要急，不管多难以解决的事都一定有理论上的最优解，更何况前辈已经指出了方向。随着时间的飞快流逝，石上优反倒进入了极端冷静的状态。

　　找到了。

　　*——

　　吊舱里魔性的氛围消失之后少女又变得正常了。

　　“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在爆炸时间之前抓住犯人，情况再坏一点就需要两边的炸弹尽量一起拆除。如果犯人知道了任何一颗炸弹被拆除了都有可能迅速引爆另一颗。”

　　“坏人是不会有契约精神的。”

　　少女的口气轻描淡写：“最坏的情况是犯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那个时候我就要和警官先生一起愉快的殉情啦。”

　　“但是我的助手会协助地面的警官，一定很快就会抓住犯人的。”

　　铃铃铃——

　　她的手机应声响起，她接起电话侧耳听了一会之后毫不吝啬地夸奖：“真棒，不愧是我的助手！”

　　挂断电话之后少女弯下腰靠近松田：“好消息哦”

　　“犯人已经抓住了哦，警官先生快点把炸弹拆掉吧。”

　　松田阵平看到了一点蓝。

　　事件结束得太快，太戏剧化了，随着剪刀咔嚓三下的声音，炸弹的倒计时停留在最后3秒。

　　在胸腔燃烧了4年之久的仇恨的火焰骤然温顺了。松田阵平还有些愣怔，难以相信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就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直升飞机靠了过来，少女推开舱门踩在软梯上，兜帽被风吹落长发飞舞在空中，他看到她漂亮的笑颜：“吓死我啦，我还是头一次看别人拆炸弹呢，警官先生真的是很厉害的专家啊。”

　　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直升飞机上有特殊事件处理科的标志，松田停下想要和她一起上去的动作，靠在吊舱门口问她：“你是什么人？”

　　少女弯起明亮的双眼，为了不让声音被直升机的声音遮掩，她大声回答：“我是森星奈，是个侦探哦。”

　　看着直升机往天幕边远去，松田阵平点上嘴上叼着的烟漫无边际地想。

　　比起侦探，她更像是个魔女。

　　*——

　　“可怜的警察。”黑发少年伸手把她拉上直升机的时候看了一眼摩天轮上靠着厢门点烟的模糊人影，怜悯地开口“要是没有陷入什么无望的单恋就好了。”

　　“助手你在乱说什么啊。”少女搓了搓手，从随时有可能丧命的恐惧下逃脱，活动了一下紧张到没有知觉的手，一抬头接过助手递给她的温热的红豆汤：“谢啦。”

　　“因为前辈很擅长让人一见钟情。”

　　他顺手给她披上毯子，在她好像被夸奖而露出夸张的得意表情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插刀：“虽然一旦长时间接触很快就会幻灭了。”

　　“哼！”少女失去吹捧重重坐下气呼呼开口：“只要稍微有一点自我判断能力就不会随便因为吊桥效应而喜欢上别人吧。”

　　“嗯。”助手坐在她身边从包里拿出头戴式耳机闭上眼不间断开口：“前辈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吊桥效应而喜欢上这种可以当自己叔叔的阴沉暴力男的庸俗女人对吧。”

　　“助手你的发言从刚才开始就很有问题耶。”

　　“不。”他睁开一只眼轻声说：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说起来前辈为什么要来帮他？还欠了异能特务科一个人情。”

　　石上打断她张口就要乱说的话：“请不要用刚巧碰到来糊弄我。”

　　“向他赎罪。”

　　她望着火红的夕阳，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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