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

作者:一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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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参学会的创立以各派互通有无,交流短长而来。各派掌门或武学前辈以自身体悟,或言述,或体行,授予各派弟子。三日中,清静比试场与洗心坪都挤满了各派弟子。一大早,傅怀瑾五人赶到时,场内已经人头攒动。
      “这次各派都是以武传教啊。”谢昀目光灼灼,跟在丁文远身后道,“不知下午的衡武道长会使什么样的武学招式!”
      丁文远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挤到最前,痴痴仰望台上的庄姝婉,道:“玉清教就是拂尘嘛!和咱们使剑的区别大了,你想也没用。专心看有木阁的庄师姐吧!她可是有木阁下一代阁主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
      “有木阁也是用绸、鞭或者软剑,与拂尘区别大吗?”谢昀不甘反驳,可惜丁文远心不在此,没有答话。
      庄姝婉上场,场下人山人海瞬间静了片刻,又爆发出一阵呼声。她脸色微红,取出软剑,双手抱拳道:“有木阁庄姝婉,以阁主新创功法沧烟相示,还请各位指教。”
      一道青芒出刃,庄姝婉身体平飞而起,所使软剑飞旋激起层层细碎气浪。其身形灵动难以捉摸,亦进退果断,不乏稳重自守;深青剑芒时隐时现,确实符合其名沧烟。
      “有木阁的招式适合女子,美则美矣,杀伤力还是弱了些。”傅怀瑾与裴陆小声道,却还是被解涵听到,反驳说:“表演而已,必定减缓速度让所有弟子都看得清楚。你试试若与她对战,能有把握必胜吗?”
      傅怀瑾自信道:“我定能取胜。你什么时候见我败过?”
      解涵心里暗道:那是你师弟舍不得出手。
      庄姝婉一套剑法过后,台下更是赞声迭起,她站在台上,白纱轻曼,微笑着行礼,十足美好。只是还不待她准备说出下一套剑法,众人身后便传来一女子妙音:
      “你可会使鞭法?”
      众人回头寻找,傅怀瑾与裴陆一眼看过去便一愣:“怎么是她?”
      红衣少女笑意盈盈,自树上跃下后,在一众男弟子中显得尤其娇小玲珑。一条长鞭自纤腰束紧,更衬得胸前饱满呼之欲出。
      季晓梗自人群中旁若无人地漫步而来,问庄姝婉:“有木阁据说会使软绸与鞭法,正巧我也使这两样,你可愿意与我一战?”
      庄姝婉见她站在台下,仰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还满是童稚,又娇艳可爱,耐心解释道:“你是何人?今日众人齐聚是为观摩各门派武功精粹,并非比试。你若有意切磋。。。”
      季晓梗打断道:“你方才说请大家指教,我觉得这套功法你使得还有不足,想指教你可以吗?”
      庄姝婉讶异看着这个毫不客气的女孩,收起软剑,台旁的师妹为她递上一条软鞭。季晓梗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飞身上台。
      “季晓梗派掌派季晓梗,领教姑娘高招!”
      只见台上红白两道身影如电如光,映在台下群情激动的弟子眼中,更引起阵阵惊叹。庄姝婉内力深厚,功法扎实,一招一式干脆利落,果然与方才展示截然不同。
      季晓梗红衣翻飞,进退起伏有度。她的鞭法娴熟,看得出苦练日久,对战中反应迅捷。
      两道倩影在空中地面飞跃不停,鞭影紧随伴随抽击脆响,格外精彩。庄姝婉沉稳应对,季晓梗却很快变化招式,看得人应接不暇。
      忽然,季晓梗近身,黑色长鞭一甩压住庄姝婉竹节鞭尾,借力而起一脚横扫至庄姝婉面门。这一招速度极快,庄姝婉却不慌不忙,急速旋腰,恰恰保持离攻击一寸有余,翻身直起时,鞭身已收回身前。
      季晓梗一见,本能后撤,却不及鞭快。庄姝婉内劲催动,墨绿竹节鞭如蛇般螺旋缠过来,眼看就要绞住对手。季晓梗却脚尖轻点,竟准确点住飞旋的竹节鞭身,腰身九十度弯折卧倒地上。
      庄姝婉顺势一鞭抽下,逼得季晓梗翻滚几番才逃脱。
      庄姝婉并未趁胜追击,反而笑道:“小妹妹气势不小,不过打了这么会儿,指教何处?就别再藏私了。”
      季晓梗起身抚抚发辫,抖掉衣衫上的灰尘,闻言朗声道:“是我轻看你,输掉一局我也认;不过就算你长我几岁,功力比我深厚,我也是不怕赢不了你!”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若是大家不介意,我们再来比过。”庄姝婉全然未因她的无礼言辞气恼,仍是微笑说道。台下众人更因为她的话发出激烈掌声。
      “漂亮姐姐,小心啦!”季晓梗紧攥黑鞭,双眼灼灼然满是光彩。
      红白交缠,黑鞭墨绿席卷全场。经过一场酣战,两人重燃斗志越战越勇。解涵在台下看得痴迷,轻声自语:“原来女子习武也有这种模样。”
      裴陆耳力惊人,忍不住问道:“什么模样?”
      “左师兄曾与我说,我的剑法虽好,但过于偏重力量,于男子固然有利,但对身为女子的我来说却是主动丧失了本身原有优势。”解涵凝视场中两位妖娆女子的激战,“或许因我师父也是男子的缘故,我并不懂大师兄所谓优势究竟是什么。。。今日,见此二位比武,我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心情。”
      台上白纱身形如游龙婉转,红裙翩舞如火凤追逐;台下傅怀瑾与裴陆听完解涵的话,也都陷入沉思。傅怀瑾自觉不是力量取胜的类型,眼见台上两位女子的精彩绝伦之举,又想到自己平日不时会冒出的女子剑招,心中亦有所感。
      又过一炷香,场中胜负已现。庄姝婉撤掉手上内劲,松开已被完全压制的竹节鞭,平静又遗憾道:“姝婉技不如人,这场是我输。”
      季晓梗深深喘一口气,站直身体,郑重道:“姐姐功法了得,我今日有幸与姐姐比试,获益太多。”
      两人郑重对视,却不觉都笑了起来。

      相较弟子们的酣畅精彩,掌门间的交流则充斥着肉眼不可见的坎坷死结。
      精心布置的坐席中,清静柏应秋、杜行行、左之和正坐正中。柏应秋身旁,一男子貌似三十出头,正冠束发,墨蓝金线长袍完美得贴合身上,亦如他脸上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正阳门门主陈冉秋含笑扫视全场,方缓缓言道:“修罗谷肆意挑衅武林各派,意图十分清晰。便是想趁我们方寸大乱之际,再下手偷袭弱小。如果各派稳如泰山,消灭其可趁之机,修罗谷独木难支,也不会愚蠢地再来进犯。”
      “只是若有人沉不住气,自乱阵脚,夸大危险让大家跟着一起乱。我倒要怀疑是不是修罗谷已经在我们之中埋下眼线了。哈哈。”他不顾旁人反应,自己哂笑几声。
      华山宗宗主寇云平坐在斜对面,他年少成名,虽然年岁不大,但多年历练很是沉稳持重。寇云平初来之日便与左之和单独详谈许久,此刻很是不赞同地看着陈冉秋问道:“陈门主的假设很有道理,但毕竟是假设。修罗谷诡谲行事多年,难道小心为上就要被扣个叛徒的罪名吗?”
      “玩笑而已,寇宗主如此指责陈某实在让人不解。”陈冉秋立即回道,“陈某之意在于请各位想想,在座哪个门派不是驰骋江湖数辈传承?为何对修罗谷如此小题大做?就因为一次挑衅回应失利便要闭门锁山吗?”
      左之和淡然道:“陈门主误会,我方才所言只是希望各位掌门有所准备。若是修罗谷图谋仅在偷袭进犯,为何同时挑起这么多事端,平白惹眼?我担心其谋划不仅限于武林之中,也是想未雨绸缪,并非有所特指。毕竟在座各位都是侠之大者,愿以一人之力肩负数代生存生计,我想应能理解我这样谨小慎微。”
      左之和身旁一英朗壮硕男人附和道:“左少侠所言甚是。修罗谷行事诡异残忍,想当年裴家陈家等四大家族,不也是经营数代。。。尤其是幻化剑裴炀,剑术之精湛是有目共睹的,不也是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吗?”
      陈冉秋轻哼出声,道:“齐盟主谦虚了,裴氏如何与齐盟主所创‘齐天盟’相提并论?毕竟连当今天子都拿你们盟的名号毫无办法。修罗谷势力再强大,能与一国之君相比吗?”
      左之和克制得抿了下唇,就听千纾开口道:“武林之事,还请陈门主不要牵扯其他。”
      陈冉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张凤鹤自动接道:“裴氏当年大意轻敌。现在大家都已知晓此番修罗谷的进犯中,所派精锐的特长实力,也好早做准备。确实没必要再过度渲染,反而影响弟子练武心思。”
      千纾直接道:“若是这么点事就能影响到练武的心思,我劝他也不要再勉强自己探寻此道了。”
      张凤鹤几乎要拍案而起,但终究艰难掉转头去看窗外,没有接话。
      左之和同坐在正对面一直沉默的玉清教掌门衡元道长说道:“据道长所言,修罗谷所派女子能在衡武道长手中坚持百余招不见颓势,功力只怕比其他人更深。”
      衡元在场中年纪最长,相貌慈眉善目,语气舒缓柔和。他对左之和点头道:“料想如此,况且那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想来是根骨清奇。衡武后来也说,那女子招式古怪,身法招式都不像我们这边的功夫。”
      “衡武道长可有怀疑她根源在何处吗?”左之和追问道。
      衡元有些迟疑,还是实话实说:“我们虽未察觉,但是衡武说,觉得她有些像北部的武者。”
      在座众人沉默,北瞿八部与周朝关系一直颇为紧张,武者之间也绝少有交集。
      左之和一时陷入沉思,齐天盟盟主齐冯奕见无人开口,便缓和气氛道:“修罗谷虽与我们来往贫乏,却时有消息传出。这次忽然冒出这么多高手。。。说实话,我确实心存担忧。”
      他此言一出,大多数门派的首领都露出赞同的神情,一些小门派更是连连点头。
      “我齐天盟十三名堂主,个个都是从最底层的苦海里磨出来的。兴许单论境界造诣不如在座各位,但论临场应敌,只要握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家伙,便也绝不是轻易能被打败的。”
      “齐天盟素来看重实战,英雄不论出处,故而才能十数年内便壮大至此,广受武林赞誉。”左之和道。
      齐冯奕笑着点头,又面露无奈道:“修罗谷确实曾在武林中欠下血债累累,我盟中人有血性有胆量,若是有人杀上门来,定然血战到底。。。只是,生在俗世难免拖家带口,身不由己得多。。。诸位若是决意共同剿灭修罗谷,我便回去与盟中弟兄好好分说,商定对策。”
      他一脸诚恳,陈冉秋却呵呵冷笑出声。
      千纾冷淡道:“齐盟主不必多虑,今日我看你是不用承此重担了。”说着她站起来,“既然大家都说已经说清楚了修罗谷挑衅时的细节,想来心中抉择也已明确,后果如何便是各门派缘法,强求无益。”
      说完,转身离去。
      随着有木阁与其亲厚的门派离去,众人的谈话再次陷入泥潭。这已是参学会开办三日以来的第四次聚首。左之和稳坐其中,心中却只觉好笑。各门派应邀积极,说起修罗谷挑衅时的状况就开始各种遮掩。即便在场众人都知道,修罗谷这番挑衅,针对各门派的时机与人选都别有用心,引发的绝不止一场输赢,而是各有隐情。但在别的门派面前,也还是坚决不肯表露弱势。
      “也是,很多事情,怎么好和其他人细说。”左之和看了眼身旁心不在焉的师父,心里叹道。
      不久,几大门派约定好后续联络以便互相支应,就此散去。左之和送众人离去,回身见玉清教掌门衡元道长留在堂中。
      左之和毫不意外,走进去拱手道:“衡元道长,可是有什么要与我细说。”
      衡元眼神温和,却似能看透人心一般悠远。他呵呵一笑,竟有一丝顽皮意味,道:“贫道以为左少侠也定有话欲与贫道分说。”
      两人走到堂侧一角,左之和取来一只茶壶两只茶盏,选了两把椅子相对坐下。茶水滚烫,激起袅袅水烟。空旷的堂室内,一片安静。
      “。。。”衡元道长端着茶水,看左之和喝掉满满一碗,道,“莅阳山的泉水还是这么好喝。”
      左之和笑:“我见道长方才一盏接一盏,还在想会不会是早上的饭菜有些咸。”
      “干坐无事,不如安静品茶。”衡元闻了闻淡淡茶香道,“这几年事情越来越多,在玉清反而不如来清静来得清静。”
      左之和哈哈一笑:“可惜马上就要被我打扰了。”说完,他将前些日子去安阳的经历详细告知衡元道长。
      “以我揣测,修罗谷在裴家杀戮后获得玉华冰露,多年来在安阳秘密钻研,终于制成可快速提升功力而无大损伤的药丸。”左之和总结道。
      “若真有这样的药物,为何多年来无人听闻,忽然在这个时节冒出来?”衡元道长有着相同的疑问,“但看几大门派同一时受到挑战的细节,与此物的特性却十分相合。”
      衡元道长执掌玉清教多年,与裴家亦有交际,此时便与左之和道:“裴家素来秉承心意自在,除了立身之本幻华剑,各代家主都有广泛爱好,故而数代皆以精晓奇物闻名。上一代家主裴炀温文尔雅,尤擅医药,此物出自他家,倒也不奇怪。只可惜裴家遭横祸,那时候,你这个师弟应该年岁不大。。。”
      “十二岁。”左之和明白他的疑虑,解释道。
      “但我师弟裴陆天资超凡,下一代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他初来清静时便能看出,裴炀前辈也是十分善教之人。并且,因裴炀前辈与医门徐济宁长老有故,他在清静学武之间,也一直前去求教。”左之和顿了一下,道,“裴师弟个性坚忍,单论刻苦程度,也是清静数一数二的。”
      衡元点点头,接着道:“如果这药物真的为修罗谷掌握。。。哎。。。不过想来不会太多,否则我们要面临的不该只是一场挑战。”
      左之和道:“这只是我的揣测。安阳命案中很多细节都不像平常恩怨的案子,不知会不会是有人想提前警示我们。”
      “也可能是为了让水更浑浊。”衡元沉思道,“现如今的局势紧张,来玉清求助的民众一年比一年多,北边的人们,也十分不好过。。。这个时候,修罗谷又忽然冒出头,难免不让人多想。”
      “玉清的位置特殊,若有事端,只怕。。。”玉清教地处北瞿与周相接之处,左之和与衡元道长对视之间,两人都明白互相的担忧与决心。
      衡元轻轻放下手中只有余温的茶盏,叹道:“勉力为之。”
      他说完这句,良久不语。左之和也静静喝着茶,窗外雀鸦声声脆鸣,振翅飞向远方。
      “听你所言,这位六皇子为人倒是直率。”衡元忽道。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与裴陆怀瑾相处得不坏。”左之和笑。
      “以往只听你说起傅家小师弟,这次竟对裴家儿子这么夸赞,他两个比起来如何?”衡元道长好奇问道。
      左之和眯起眼睛笑着叹道:“怀瑾与裴陆各有所长,只是。。。怀瑾还小呢。”
      “傅家小兄弟是有福之人。”衡元感叹,“我每日见玉清这些小弟子,都希望时间宽容些,让他们多享受些年少的日子。。。呵呵,或许因为自己没有经过年少时无忧的光景,就总是想看看别人好好沉浸其中的样子。”
      两人年岁相差悬殊,却颇多同感。左之和点头道:“有时候也会担心是不是自己看顾得太多,万一阻碍他们发展,又该如何是好?”
      “这便可说是不清静了,”衡元笑道,“你选择给与不给,他们选择受与不受,自然随心,他们与你相互所做的回应才最出于本心。”
      左之和偏着头想了想,也笑起来道:“道长说得是。是我近来太疏于修习了。”
      “大道在上,你我尽力但求无愧。”衡元站起身,门外一位小道童探头探脑,“贫道先走一步,左少侠珍重。”
      左之和起身,送衡元道长离去。他一人独站在清静正堂门前,背影有些寂寥。但很快,另一道身影窜到他身边。
      “师兄与衡元道长说好了吗?”季同神采奕奕问道,全然不受被绑住的胳膊影响,“距离初次见衡元道长都快二十年了,看他完全没有变化啊。”
      “徐长老不是说让你不要妄动真气,免得影响恢复吗?”左之和伸手上前查看他的左臂,“就这么点路,轻功来去万一碰到怎么办?”
      季同嘿嘿笑着不反驳,乖顺地任由他检查。左之和看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他放开手,大步走下台阶,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总算告一段落,明天等他们都走了,我可要好好歇歇了。”
      他的师弟跟着跳下来,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秋风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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