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江山

　　云上羽贵为丞相，大申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倾朝野，所以他是衣锦还乡的。百姓夹道相迎，放鞭炮欢迎他的回来，这可是他们凤凰城的第一位丞相啊，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云上羽回家见过云上溪，云上溪不禁感叹，当年在他怀里哭鼻子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还当了大官。
　　“大哥，我回来了。”
　　“你终于实现你当年的誓言了。”
　　“嗯，全靠二哥给我的激励，他人呢？”
　　“天暮来信说跟他回十荒了，你大嫂生产完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我过些日子再去接他。”
　　他大嫂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男人产子简直就是天荒夜谈，这一切都是因为云上鸢，或许跟他自己也有关系。云上鸢知道他喜欢皇帝，几年前云上鸢跟他说想想办法，然后云上鸢想的办法就是让他能够生孩子，这样皇帝就会有子嗣留下，结果他大嫂在意外之下喝了，生下了双胞胎，还血崩差点撒手人寰。有时候云上羽觉得他三哥的想法挺奇怪的，为什么要研制生子药？皇帝也不可能喜欢他啊。
　　云上羽见到他的小侄子，粉粉嫩嫩的非常可爱，刚刚吃饱躺在摇篮里睡得香甜。云上羽忍不住戳戳他们粉嫩的脸，不禁想如果他跟皇帝的孩子是不是也这般可爱？这个念头一起，云上羽就惶恐了，用力摇摇头，他怎么能这样想，这对皇上可是大不敬。
　　因为云上羽当上了丞相，云上溪太高兴了，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宴请全城百姓，一下子全城都欢腾了。
　　权倾朝野是云上羽从小的梦想，现在实现了，他却没有半点的喜悦。有时候不禁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极力鼓动皇帝夺位，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每次想完之后云上羽都会自嘲，皇帝身边应该是一位倾城绝色，温柔贤惠的女子相伴，而不是一个男人。
　　不断有人向云上羽恭贺敬酒，云上羽不断的喝，借助众人敬酒来掩饰内心的哀伤，借酒消愁。最后醉倒在宴席上，被下人抬了回房。
　　云上羽做了一个梦，一个他从小就开始做的梦，但是他好久已经没有做这个梦，梦中是一片肃杀的战场，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云上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人的背影给自己的感觉就是绝情而残忍，云上羽可以看到他手上的剑，剑身还有鲜血滴落。云上羽却不害怕，突然很想走过去抱抱他。云上羽走近他，伸出手，差点就可以触碰到他了，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小羽起床了。”云上溪在外面敲门。
　　云上羽披了件衣服打开门，“大哥？怎么这么早？”
　　“还早，都日上三竿了。”
　　云上羽抬头看，已经是艳阳高照，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
　　“你这么久没回来，乡亲父老都说要见见你呢。”
　　“有什么好见的，都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了，还没喝够吗？”
　　“你可是凤凰城第一位丞相，他们肯定是觉得骄傲，想多多巴结你。”
　　“大哥你骄傲吗？”云上羽问。
　　“大哥当然骄傲。”云上溪说着，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快梳洗一下出来见人。”
　　“嗯。”
　　大哥为他骄傲就足够了，想当初他想权倾朝野也是想给大哥当靠山，喜欢皇帝只是一个意外。
　　“你回来几天都没有开心过。”
　　“三哥？你怎么还没睡？”
　　“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他跟三哥分开太久了，都忘记了如果他们相隔近的话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的。
　　“我也很想开心。”
　　“你这样大哥会知道的。”
　　“自从皇帝登基，安定下来之后，没有了以前的繁琐事情，我觉得我越来越无法左右我的心意。”
　　“那就跟皇帝说明你的心意，我连生子药都帮你做好了。”
　　“话说这个生子药，你是怎么想的？虽说你比我早出生了一点点，但是我都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皇帝最大的问题就是子嗣，如果你能生这就不是问题了。”
　　“问题可大了，我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那又如何？随心也是男人啊。”云上鸢不觉得这是问题。
　　“随心大哥跟皇上不一样，我不能这样做。”
　　“娘生前一直告诉我们要随心而行，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争取？知道答案也好，起码能知道个明白。”
　　云上鸢看事情很通透，云上羽却无法像他这样洒脱，皇帝可不是平常人家。
　　皇帝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回乡探亲，但是他却迫不及待的想回去见见他了，就算不能触碰，那见一见也好，所以还不到半个月他就回燕京了。
　　下朝之后皇帝叫他留下来，说有事跟他商量。皇帝在五龙亭设宴，只有他跟皇帝两个人。
　　御厨的手艺很好，只是云上羽却没啥胃口，所以吃得很少，皇帝说有事商量，却只问他回凤凰城之后的趣事，半点正事都没有提。
　　“皇上您找臣就是问臣在凤凰城的事情？您不是有正事要对臣说吗？”
　　“问你回乡的事情不是正事吗？”
　　“那只是小事。”
　　“朕总觉得你从凤凰城回来之后就不太开心，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大哥他们都很好，大嫂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双喜临门。”
　　“原来如此。”
　　“皇上若没其他的事，那臣先告退了。”云上羽站起来。
　　“上羽。”皇帝拉住云上羽的手，云上羽像是触电一样，下意识的甩开皇帝的手。
　　甩开之后才惊觉自己这样太不敬了，竟然甩开皇帝。
　　“臣该死。”
　　“上羽，你是否还记着赵眠所说的话？”皇帝问。
　　赵眠说的一番话云上羽当然记得，只是他记得又如何？
　　“他说朕是奸诈之人，你是否对朕有了看法？”
　　“皇上为何这样问？”
　　“他说太子之位本该是他的。”
　　“就算他是太子又如何？皇位本就是能者居之，赵眠放荡形骸沉迷色欲，而且暴政，这样的人不得民心，臣也不相信皇上您会这样做。”
　　“为何？”
　　“能居上位者多少有些手段，只是皇上您在臣心中一直是个正直之人。”
　　经历了这么多，云上羽几乎已经摸清了朝堂中的黑暗，皇族之间的斗争，帮助赵桓一步一步登上帝位，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自己，但他一直谨守云家的家训，守住心中的底线，对皇帝他赤胆忠诚，纵使爱慕有加，他也从不敢越线半寸。
　　“万一朕将来变成暴君呢？”
　　“那臣也一定会冒死阻止您。”
　　皇帝开怀大笑，“那上羽你以后可要陪伴朕左右，不离不弃。”
　　云上羽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只是愣愣的点点头。
　　当上丞相后，云上羽第一时间就是发散人手去找当年在寒夜里给他一碗面吃的那位大娘，他一定要好好感谢她的恩情。
　　过了几天就有消息传来说找到了，云上羽马上赶过去，眼前这破旧的房子比他家柴房还要烂。里面传来咳嗽的声音，下人推开门通报，里面的人听闻相爷来了，急急忙忙出去迎接。这一家就三口，其中老父还重病在床，实在是下不了床，只有母女两出来迎接。
　　“参见相爷。”
　　“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丞相大人您怎么大驾光临？”
　　“您不记得我了？”云上羽问大娘。
　　大娘看了半天都没想起是谁，“对不起大人，您的丞相大人，小人怎么会认识您呢。”
　　“在多年前的一个寒夜，本官落魄街头，是您给了本官一碗热面，还有一件御寒衣物的。”云上羽提醒。
　　经云上羽一番提醒，大娘半响才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然后惶恐的跪下。
　　“怎么了？”云上羽疑惑，他是来报恩的，当年大娘有恩与他怎么突然间就跪下了？
　　“相爷小人该死，其实当年并不是小人好心，相爷您也看到了小人家徒四壁，平日里就靠卖粥点维持生机，自己都是勉强能吃顿饱饭，哪有能力帮助您。”
　　“那是怎么回事？”
　　“当年那个夜里，小人在摆摊，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给了我钱，让我给您送碗粥还有送上御寒衣物，他说不能让您知道，让小人说是小人见您可怜不忍心才相助的。”
　　“大娘您还记得穿黑衣服男人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您请快快请起。”云上羽扶起她，“虽然是误会，但是您毕竟也是帮助了我，这里有些银子，您收着。”云上羽让侍卫拿过一个钱袋交到大娘手上。
　　“不行，小人怎么可以收您的银两。”大娘推拒着。
　　“您收着吧，就当是我一点心意，您看里面咳嗽的人也需要看病。”
　　“谢谢谢谢，相爷您真是个大好人。”大娘感激下跪不断磕头，女儿也跟着下跪磕头。
　　“大娘您快起来，拿着钱去看病。”
　　“您真是咱家的恩人，小人无以为报，唯有天天为您祈福，祈求您长命百岁。”
　　“言重了。”
　　虽然摆了乌龙，云上羽也是很感激，所以后来处理完朝中之事有空的时候他都会来探望他们一家。至于那个黑衣男子云上羽心中已有人选，十有八九是印尘，印尘只穿黑色衣服，而且当年印尘受他大哥之命一路上暗中保护他，估计是他大哥不让印尘出面，所以印尘才出此主意吧。
　　……
　　云上羽的日子过得很简单，每天上朝下朝，经常陪着皇帝去打猎赏花，他就很好奇怎么皇帝批阅奏折批阅得这么快，一天到晚就没多长时间是干正事的。
　　就这样过了半年，突然有一天云上影来找他，找他也不是叙旧，连问候都没有问候过他就直接天天宿醉在青楼，云上羽去青楼找他二哥，还被他二哥赶了出来，再过了几天江天暮也来，不过不是来找他，是找他二哥的。他说二哥在青楼，江天暮就火急火燎的赶着去了，云上羽一脸茫然，这两人来是干什么？
　　再过了半个月就听说江天暮要去云家下聘，要娶他二哥，云上羽惊得下巴都快下来了。
　　江天暮可是堂堂护国大将军，现在居然要娶一个男人为妻，现在燕京街头的嗑瓜子八卦全是大将军要娶男人为妻，就连说书的都在讲他们的事情，还说的七情上面，好像真的一样。是不是真的云上羽不知道，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原来他们之间暗生情愫。每天下朝之后都有不少同僚过来八卦他二哥是不是要嫁给江天暮，云上羽一概不作回应，理都不理他们就走了。
　　直到收到他大哥的来信，说江天暮去下聘了，他们家又小赚了一笔。
　　“……”
　　将军娶男妻可是有辱国体的大事，朝堂上下一片反对的声音，云上羽站在下面一言不发，将军要娶的人是他二哥，所以他一点发言的权利都没有。朝堂下闹哄哄的，良久皇帝低喝了一声：“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皇帝的意见。
　　只听皇帝缓缓道：“当年朕遭奸人迫害，在危急存亡之际得江爱卿出手相助，被御林军围攻之时，江爱卿豁命为朕当下致命一刀，蒙上苍怜悯留他一命。江爱卿于朕是臣是友亦是恩人，今他要娶男妻，实是开朝以来的第一人。江爱卿助朕登上皇位不求名不求利，朕无以为报，所以江爱卿娶男妻之事，朕准了。”
　　皇帝话音刚落，朝堂一片混乱，还有几个老臣子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晕厥过去，太监赶紧去叫太医。云上羽则震惊的看着皇帝，他完全没想过皇帝会同意。就算江天暮救过皇帝无数次，皇帝是一国之君，他说不，江天暮也无可奈何。
　　皇帝不管朝堂下的混乱，自己施施然的走了。
　　“皇上。”云上羽追过去。
　　“上羽。”皇帝对云上羽笑笑，心情意外的极好。
　　“皇上您为何要说那一番话，就算江大哥要娶我二哥，也可以低调行事，让他们暗度陈仓就好了，反正西南远离燕京，也没人知道。为何您要说那一番话？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还有几位大臣都吓晕了，您真是语出惊人。”
　　“上羽你怎能说出这番话。”皇帝严肃低喝，“那可是你二哥，男妻就不是人不能见人吗？就算是男妻，会被别人耻笑，江天暮都想要给云上影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这样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你就跟朝堂下那帮人一样的迂腐。”皇帝说完这番话生气的走了。
　　云上羽僵在原地，皇帝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皇帝还是第一次生他的气，因为他反对江大哥娶他二哥了。云上羽当然想自己二哥幸福，光明正大也没有错，只是他们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难道要一辈子都要被耻笑？他心里当然很羡慕，羡慕他们的无所畏惧。
　　第二天皇帝就颁布了圣旨，说赐婚江天暮跟云上影，还贴出了皇榜，这下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皇榜一出，大家心里也明白了江天暮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就算这人不上朝堂，也没人能出他左右。
　　他们成亲前晚皇帝召见了江天暮，江天暮对皇帝是感激涕零，立下誓言说有他江天暮一日，外族人都别想进犯大申一寸。皇帝说他的身份不便去喝他的喜酒，就送了他一份贺礼，江天暮也明白，皇帝出席的话就必定带上大批的侍卫，到时候人多杂乱，出了乱子可不好。
　　江天暮要走的时候，皇帝问他：“天暮，你为何大胆到去云家下聘？”
　　“啊？我不这样做我怕他又跑了。”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所有人都反对你也执意要娶他？”
　　“就算天理不容，我也不能放弃他。”
　　在江天暮跟云上影成亲半年后，云上羽收到云上鸢的来信，说他二哥怀孩子了，云上羽很高兴，他要有小外甥了。云上影生下孩子之后，皇帝命人送了大批的贺礼过去，朝堂上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想巴结一下那位西南战神，奈何西南战神压根不回燕京，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又是一年盛夏，皇帝计划今年去承德避暑山庄避暑，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皇帝的出行做准备。云上羽手上拿着信，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上羽为何这么开心？是因为要跟朕去避暑山庄？”皇帝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皇上您又偷跑出来了。”
　　这几年皇帝隔三差五的跑出来丞相府，要是被知道了恐怕那帮老臣子又是啰啰嗦嗦的，皇帝最怕人烦他了。
　　“朕是出来散散心，看奏折看累了。”
　　“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懒散。”
　　“一国之君也是人啊，你在看什么？”
　　“三哥来信了，说二哥又怀上了。”
　　“天暮真是厉害，三年抱两啊。”
　　云上羽轻笑出声。
　　“避暑山庄有一处好玩的地方，朕到时候带你去看看，朕小时候跟先皇总去那里。”
　　“好啊。”
　　皇帝高兴的说着自己的避暑之行及小时候的趣事，云上羽听着，却越感恐慌。皇帝对他越好他越是害怕，害怕自己的自作多情，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
　　“皇上。”云上羽打断皇帝。
　　“嗯？”
　　“皇上您准备什么时候选秀？”云上羽问。
　　赵桓登基三年，早就有大臣上谏让他选妃，赵桓没有王妃，多年来都是独身一人。寻常人家倒是没啥关系，但他是一国之君啊，总要留下子嗣继承大统的啊。只是每次有大臣提起，赵桓总是以国家未定为由给压下来了。现在几年过去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皇帝该着手选秀的事宜了。
　　“你想朕选秀？”
　　云上羽心里苦笑，“您是一国之君，自然要有选妃，孕育下一任的储君。”
　　皇帝看着云上羽，云上羽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虚，不自在的撇开目光。
　　“好，那就依上羽的意思办，待朕从避暑山庄回来后就选秀。”
　　皇帝选秀是大喜事，云上羽却心如刀割，几年来对皇帝的感情与日俱增。只是那又如何，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皇帝待他再好，那也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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