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鸟

　　气温骤降。
　　天气预报好几天以前就开始嚷嚷最近几日寒流将至，部分地区会迎来降雪。没有雪的冬天，就像没有辣椒油的麻辣面——根本没有内味。可是已经连着嚷嚷好几天了，像是带着绵软的银针一样的风里，就是没有一丁点雪。
　　考研复习眼看进入了收尾阶段。
　　临近考试的前夕，都是心情最浮躁的时候：有的人不堪压力情绪崩溃，有的人复习顺利临门一脚提不上劲，更多的还是像廖相顾一样的，努力平复心态，站好最后一班岗。
　　窗外北风呼啸，室内热火朝天。
　　廖相顾踹了电热暖宝宝，收拾书包往外走。
　　刚进走廊就看见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梁鹏，转身便绕去了另一边的楼梯下楼。
　　前几天，借着能和自己舍友近一些的理由，廖相顾换了位置。
　　梁鹏并没有跟着换过来，但是依旧时不时在楼梯“偶遇”她买麻辣面。好在对方仿佛也明白，等到了就等，等不到也无妨。
　　出了图书馆，廖相顾戴上耳机接通语音。
　　接了电话，从那位很不自然的声音外，听见了Monday奶声。
　　“在讲睡前故事吗？”廖相顾问。
　　“嗯，保姆阿姨请假两天。我先解决小宝贝，再找大宝贝。”
　　…
　　越来越浪不过了。
　　挂了电话，回到宿舍，刚一坐下，一股熟悉的热浪惊的廖相顾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迅速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来，直奔卫生间。
　　还好还好，和软件预测的时间一样准。
　　经过走廊，临近熄灯一大波女生端着小盆子去水房洗漱。自打住进宿舍那天起，廖相顾就觉得这一幕是师大校园最最烟火气的场景了。
　　平日里打扮一丝不苟的女学生，到了水房，管你用的是多贵的粉底，擦了多贵的香水，一顿流水哗啦啦统统打回原形。被水一起洗下的，大概还有相对正常的神情——卸了妆的女孩，像是退了马甲的小号，连同白天的人模人样也都顺着下水道不见了。
　　可是毕业楼，即便是赶着熄灯的时候，也只有三三两两在寒冷的走廊中快步疾行的女生了。
　　推开门，宿舍尚有余温。
　　“小如姐给你打电话了。”曲佳从上铺下来，道：“我不等你了哈，我面膜快干了。”
　　“好。”
　　曲佳进来应该已经习惯了廖相顾下了自习电话粥的节奏，径直走出去洗漱了。
　　廖相顾抄起电话，一个未接。
　　屏幕上显示：妈妈
　　廖相顾脱了外套胡乱搭在围栏上，换了睡衣爬上床去拨通电话。
　　“闺女~快考试了，复习的怎么样？”
　　“还行。尽力了。”
　　“那就好。打电话通知你一声，元旦我们不回去了，你爸这边走不开，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廖相顾心想：我都习惯了好吗？
　　“以前都会象征性的抱怨两句，这回这么痛快…”两秒的安静，廖相顾赶紧把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只听那头仿佛中了彩票一般惊喜道：“妈呀你是不是恋爱了？？？”
　　电话靠近耳朵。
　　“哎呀，也是你都多大了，哦，你看你都快毕业了，也不是小孩子了。铁树也该开花了。”
　　“妈，我也是要面子的。我不是铁树。”
　　“是同学么？”
　　“不是…”你能不能听我说几个字，硬生生的被怼了回来。
　　“哦，比我们香菇大。”顾女士仿佛在和爸爸汇报一般，又道：“妈妈提前祝你学业爱情双丰收哈~”紧接着就是顾女士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转而又冷静下来了一般，道：“哎哟，老公，是不是要在师大附近买个房子哦…”
　　“没有那么快啦，妈，元旦我会简单的在图书馆上个自习然后去食堂买饺子吃的。”
　　“好，这次出差回去妈妈去找你哈~”顾女士掩饰不住的欣喜和八卦，让廖相顾一时间恍惚，难道不是应该嘱咐快考试了不要影响学习？
　　竟然象征性的掩饰都没有上来就八卦？！
　　“…行，行吧。”
　　“别贪晚看书，黑眼圈会被嫌弃的。上次寄的面膜用完了没有？垃圾食品不要吃，会胖……”
　　廖相顾的大脑被画风突变的聊天搞得直接宕机。
　　躲过了顾女士的旁敲侧击，假装听不出顾女士的满心期待。哪一样都让廖相顾即无奈又好笑。挂了电话，困意突然袭来。
　　灯灭了。
　　熄灯了。
　　宿舍顿时漆黑一片。迷迷糊糊中，曲佳推门进来了。
　　“一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曲佳突然一声，廖相顾觉醒了一半。
　　安静中电话那头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说了句什么，曲佳结束了通话。听声音，曲佳走到座位上半天没动，然后慢慢的，开始啜泣。
　　廖相顾和曲佳留校相处的日子里，大概知道她和大壮因为一些什么事，表面妥协，现在看来，已经到了系成疙瘩的地步了。
　　所以现在，自己是淡定的起来出去，还是在床上装死，这时此刻最大的问题。
　　但是她并没有纠结很久，电话屏幕带着震动亮了起来。
　　那位的电话有点“及时”。
　　黑暗的宿舍被屏幕一扫，醒目的不能再醒目。
　　曲佳停止了啜泣，带着哭腔道：“哦，你在宿舍啊。我还以为你不在。”
　　“嗯…刚和妈妈通完电话…”廖相顾搭着梯子来到下铺，抽了两张纸递了过去，拍了拍曲佳的肩膀，端着自己的脸盆悄声的出了宿舍。
　　“喂？”
　　“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去哪鬼混了？跟谁？姓甚名谁？速速道来。”只如无阴阳怪气
　　“在床上和一位姓顾的女士聊了一下未来。”廖相顾心不在焉。
　　“？？？好好说话。”
　　“躺在宿舍床上跟我妈通了个电话，她说让我好好保养自己，别太丑了被对方嫌弃。”
　　“阿姨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哎哟，有没有约我见面？”只如无进入了一种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情境之中：“哎哟阿姨一定约我见面了，买什么礼物比较好？吃的还是用的？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我打扮的年轻点还是成熟点？…”
　　廖相顾听了简直要翻白眼，这莫名兴奋的自言自语和顾女士如出一辙是怎么回事。
　　临近考试，只如无最近也在忙碌，两个人约好每天通电话，周末见面。疲倦了一天的两个人，会像洗漱过后的女生一样，疯狂吐槽，毫无保留的发傻，仿佛每天一通的电话像早餐，不可或缺，以此获得赖以奋斗的能量。
　　什么阅读理解，什么时政小册子！
　　我廖相顾还能再来一份英语模拟！
　　磨磨唧唧一个来小时，那位终于挂了电话。廖相顾几乎每天在水房门□□生生靠到没人，电话粥才结束。
　　她摘了耳机，嘴角勾出夸张的弧度，以往回到宿舍的时候，借着曲佳的充电台灯，还能看见残留的笑。通常这种表情迎上曲佳，都会被形容为“一脸春样”。
　　可是今天没有，悄没声的走到床底下才发现，自己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曲佳就这样在座位上呆了一个多小时。
　　“上床躺着吧，坐在下面多冷。”廖相顾轻轻的拍了拍曲佳的肩膀。
　　半晌，曲佳起身慢腾腾的爬上了床。
　　“和小如姐在交往吧？”
　　“嗯…算是吧。”事实上，知道自己性别女爱好女这个情况的，只有大辣片，自己是亲口说过的。虽然表面上大家似乎都看得出来自己和只如无好得要命，但不会多想更不会多问。廖相顾便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么？我也算是宿舍最有经验的人好吗？眼神骗不了人的。”曲佳说：“她看你的眼神有其他的东西。”
　　“嗯。”
　　“所以…有想过以后吗？”
　　曲佳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吧。
　　廖相顾叹了一口气，道：“不得不说挺难的，但是好在目前还很坚决吧。”
　　沉默。
　　“你们虽然不能时常走在一起，但是在朝一个方向看去。我和大壮就不一样了，我们几乎每天见面，但是好像越走越远了。”
　　又是良久，廖相顾问：“是毕业吗？”
　　“是，也不全是。”曲佳叹气，慢悠悠的说：“他有总是回避我的地方。以前是觉得，也许是快考试了吧，虽然以他的学习成绩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压力。但是慢慢我发现，他只是不想说，不想谈。一个跟你谈了这么久，事事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朋友，一谈到成家立业，谈婚论嫁，他就不提了。”
　　“看不见未来你懂吗，香菇。我感觉自己随时会失去他，甚至随时会被抛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那么多的趾高气昂，作威作福一下子没了，心里掉底了，空空荡荡的。大三有一个他的老乡，一个女的猛追他我都没有这样的危机感，就是突然害怕失去他。”
　　“或许是，时机不对呢？而且最近你有点敏感。“廖相顾把胳膊拄起来，隔着宿舍过道对曲佳说：“都是有原因的，也许他不想说并不是因为不想娶你，而是自己的原因呢？”
　　“他能有什么原因呢？我也想过，可是我想不出来。”
　　“他知道你的家里在疯狂的催分手然后给你介绍对象吗？”廖相顾说出这话以后，便后悔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情绪downdown的曲佳仿佛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然后拼命回想，到底是哪里露了嘴，泄了密。然后她开始翻手机，在某一处挺住，对廖相顾说：“下午我上厕所的时候，多了一通我不知道的已接电话。”良久又说：“是我妈。”
　　又良久道：“一定是大壮接的。”
　　廖相顾躺平，不再作声。
　　哎，这个大壮，上辈子是电话线吗？
　　怎么就这么爱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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