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鸟

　　夜晚的宿舍，微风习习。白天用脑过度的室友们陆续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
　　廖相顾望着屋顶窗帘投上来的影子，久久没有睡意。她甚至解释不清楚下午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到底来自何处。
　　辗转反侧。
　　这时她感觉头顶只如无的手机亮了，又暗下去。
　　紧接着，自己的手机就亮了。
　　“我明天要回家啦。”——Z
　　“哪一个？”——小香菇
　　“你没去过的那个。”——Z
　　“哦。”——小香菇
　　“记得吃早饭。早点睡。”——Z
　　…
　　然后廖相顾听见头顶细细簌簌的声音，只如无抬起胳膊，跨过床头的围栏，似乎想拍拍自己的头发。她抬起手企图截住探过来的手，不料经一把抓住，两个人就这样在半空中，抓着对方的手。
　　最后只如无轻笑一声，松开手拍了拍廖相顾悬在半空的手背，想继续拍拍学妹软软的头发。谁料估计有误，胳膊太长，直接招呼到了脸上，转而摸了一手的冰凉。
　　“你出来。”——Z
　　只如无悄声下了床，廖相顾跟着她，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宿舍。
　　“你怎么还哭了，要不别考了，去给我当贴身小跟班吧，包吃包住我给你开工资…”
　　“我是担心你。回去要照顾好自己。”廖相顾淡淡地说：“我吃不吃早饭也没这个重要…”
　　“担心我…什么…”只如无突然变得没有了底气，两个人在走廊的尽头并排靠着墙，心照不宣的沉默。
　　担心你不开心，担心你压抑，担心你被最亲的人用难听的话伤害的时候，没人陪着你。
　　于我而言你是那么的美好，我愿意把我最囧的一面都说给你听让你知道，只愿让你开心那么一下，又怎么愿意你在那样的泥潭里披着漂亮的羽毛生活。
　　我心疼你。
　　哪怕，哪怕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
　　可是我不能说，我不能向前迈步，我不能伸出手去抓住你让你别走，所以…
　　“别离开的时候不辞而别就好。”这话她轻轻的说着，却重重的拍在来只如无从的心上。
　　感应灯灭了。
　　廖相顾感觉自己被人慢慢的环住。
　　那人用下巴蹭了蹭自己的刘海，然后把头埋在自己的耳后轻轻地说：“放心，傻瓜，我都懂。我没事，还是你按时吃早饭更重要。”
　　第二天一早，两人提着不多的行李到车上。
　　“快回去吧，复习要紧，还有这个我带走了哈。”她指了指袋子里廖相顾的那件校服衫。
　　“那，一起加油。”廖相顾挥手，望着只如无的车消失在学校的门口。
　　转身回图书馆上自习。

　　假期告急，一些社团的成员们陆续返校为迎接新生做准备。校园里满是迎新的横幅，广场上以各学院为单位，有序搭建自己的迎新帐篷。
　　临时宿舍在披萨夜宵没过多久，大家就陆陆续续搬回到自己的宿舍了，廖相顾是最后一个。消失了几乎已整个假期的陆凡凡和住在单位宿舍的大辣片，东西还都在这里，宿管下了最后通牒，今天务必搬走，校工下午要进来清扫。
　　她们约好今天一起搬宿舍，廖相顾早早的完成手头的计划，回到临时宿舍，边收拾边等两个人回来。
　　这时陆凡凡敲敲门道：“香菇，我们要进来了哦。”
　　“进来吧，就剩我自己了。”
　　只见身穿紧身裙，画着略微粗糙浓妆的陆凡凡，领着他那个理工男友一前一后地进屋来了。廖相顾从未见过这身打扮的陆凡凡，一时间怔住。
　　“好看吗？我是不是变化很大？”说着，陆凡凡还在廖相顾面前转了一圈。“付家琪说我这样打扮好看。你觉得呢？”
　　“嗯…稍微…有点浓。”廖相顾道。
　　“这才是女孩子的样子嘛。”陆佳琪过来搂了搂陆凡凡的肩膀。“你的东西在哪？”
　　“这是我的柜子。”陆凡凡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柜子，接过付家琪手里的编制口袋，慢慢的把自己的东西往里倒腾。
　　这个叫付家琪的男孩显然没有了初见时的耐心，他走到陆凡凡的柜子前，迅速的甚至略带粗鲁的把柜子里的衣服，书本，一股脑的放进袋子里。无辜的袋子装了一大包东西，拉链都拉不上，拖到门口的时候拎手断掉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掉了出来，洒了一地，袋子也被扯碎。
　　“都说要带箱子的，这下可怎么办。”陆凡凡蹲下来，把地上的东西往桌子上拾。
　　“你干嘛要带这么多的东西，都用不上。”付家琪站在门口，并没有动。
　　收拾好东西，陆凡凡对廖相顾说：“香菇，我去超市买两个袋子，一会就回来。”随即便拖着她的男朋友消失在宿舍门口。
　　“好…”
　　一个好还没说完，两人的声音已将渐远。
　　又过了一会，大辣片特有的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门被一把推开。
　　“香菇菇~我回来了。”说罢把几个口袋朝地上一撂，跟廖相顾来了个熊抱。“辛苦了呀，你都帮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哎哟~最近可累死我了。”
　　平日动不动浓妆艳抹的大辣片，竟然清新脱俗，只上了干净的底妆遮住了雀斑，修了眉毛加深了眼尾，嘴唇是并不十分饱满的玫红，和她出乎意料的搭。她穿着职业套装和黑色的高跟鞋，手里的文件尚有温度，应该是在隔壁文具店刚打印的。
　　“变化很大嘛，辣妹子。”廖相顾左右打量了大辣片竖起大拇指，道：“果真不一样了呀，真是士别一个月，扶下巴相看啊。”
　　“听到没？”大辣片指指外面，道：“刚刚在外面一对情侣那吵架呢，女的说男的在朋友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哎哟那个打扮，品味是真的不行。”仰头喝了口水，坐在床上用手给自己扇风，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大辣片撑开一个袋子，开始往里码东西。见廖相顾没动静，抬头便见她眼神直扫桌上的物品。
　　“那是凡…凡凡？”大辣片正疑惑着，陆凡凡推门进来了。
　　只见她拿着两个大袋子，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的东西往袋子里放。
　　廖相顾的东西本也不多，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于是见状赶紧过去帮忙。收着收着，陆凡凡的动作停了下来。
　　另两人转头，发现陆凡凡一手撑着袋子，另一只手抬起，扶住额头，已经哭了出来。
　　“凡凡，别哭了，你男朋友还在外面呢。”
　　陆凡凡撤了手，擦了擦眼泪，眼妆立刻在眼前糊成一片。“他走了。”她淡淡地说。
　　另两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大辣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门接电话，顺便去小卖店租了个手推车来运行李。廖相顾帮陆凡凡整理好东西，把宿舍大概清扫完，陆凡凡已经不哭了。她坐在床边，拿着大辣片塞给她的卸妆湿巾自习的擦着眼妆，良久无话。
　　回到她们的四人寝室，先开窗通了风，接着来了个大扫除。等她们都累瘫在床上点外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不用回去上班嘛？辣妹。这么一会你的电话都打爆了。”廖相顾懒懒地问。
　　“今天周末，本来要加班的，请假了。明天一早回去。”大辣片扒拉着文件，仰头说：“快要第一轮考评了。你懂的。”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和文件。
　　“嗯嗯，真为你高兴。”
　　“起初就是有点太累了，慢慢适应了，可一回到咱们的小宿舍，那个累劲就上来了。”大辣片话尾拖长音，最后一句说完仿佛快要睡过去了。
　　廖相顾起身，看着对面铺的陆凡凡，闭着眼睛不知睡没睡着，廖相顾下了床，去楼下取餐。
　　取了外卖的的廖相顾转身上楼，却被人叫住。
　　“廖相顾同学。”付家琪从宿舍楼的阴影里走过来，笑着说：“能不能麻烦你叫一下陆凡凡，她不接我的电话。我们还得赶紧回去。”
　　她并没有很想理会付家琪，可奈何是自己的朋友的男友，虽转身欲走，却还是“嗯”了一声当作回应。上了几层台阶又转身道：“她刚哭了。”
　　“哦，她经常这样，一会我哄哄就好了。”说完冲廖相顾露出了一个明朗的微笑。
　　“…”真是没心没肺。
　　推开宿舍的门，两个人还躺在铺上，疲倦的大辣片发出轻微的鼾声。廖相顾把外卖分别放在俩人的桌上，趴在陆凡凡的床头说：“他在楼下…”
　　“嗯。好。”陆凡凡眼睛的红肿还没消退，她拿起手机不知发了什么内容，又放下电话，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
　　廖相顾吃过饭，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大辣片和陆凡凡也吃完了饭，三个决定一起去图书馆，大辣片带着电脑，陆凡凡拎着几本书。下了楼，发现付家琪正在宿舍门外的台阶上坐着抽烟。闻声转过头来，温柔的对陆凡凡说：“你终于下来了，还生气呢。”伸手要去拉陆凡凡。
　　陆凡凡抱着书躲避，付家琪跟着向前一步想要拉她。
　　廖相顾便抬手，拦在两人中间，道：“你走吧，她不想和你回去。”
　　大辣片看了看三人的形式，拽了拽廖相顾的衣角。
　　然后廖相顾听见陆凡凡在后面小声地说：“算了香菇，我的东西还在他那。”
　　……
　　望着付家琪搂着陆凡凡离开的背影，廖相顾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
　　“明明什么啊，人家两个就是闹小情绪。凡凡都没当回事，咱们就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也没用的，走吧…”
　　明明那个男生对她那么不屑，甚至不耐烦。
　　那种对凡凡的敷衍和对自己说话时的明朗是那样的别扭。
　　明明还都没开口，陆凡凡就束手就擒一样的跟着他走了。
　　明明别扭还非要打扮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所以呢？”只如无吃了一口玉米沙拉，在电话里问。
　　“不知道，感觉凡凡不太好。”廖相顾握着电话，拿着专业课的书在走廊和只如无打电话。
　　“好好学习吧学妹，以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得学会尊重她的选择。”
　　“嗯…那我背书了。”
　　“好好复习。”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在叫她了。“回聊。”
　　“好。”
　　大周末的还在忙。
　　挂了电话，廖相顾胡乱的翻开书，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在某一页突然停住，一张厚厚的卡纸掉了出来。她弯腰捡起来，是一张水彩画。上面的女孩不知什么原因脸涨成一颗气球，一个夸张的屁桃君的卡子把刘海别在脑瓜顶，她闭着眼，胳膊杵在桌上，上指在按摩太阳穴，面前的练习册上画满了红色的叉——是一张Q版自己。
　　下面写着：香菇加油！记得吃早饭。——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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