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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往事
两日后,叶府请来说亲的婆子与徐氏约定好这日来交换庚帖,徐氏自是不能说自家姑娘不肯嫁,请贵府在我府上另挑个姑娘结亲,只好编了个由头说谢安阳染了顽疾,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怕是会冲撞了贵府的少年公子,府上还有几位姑娘,生辰八字请拿回去一道瞧瞧,合适的还是有的!
婆子虽是拿钱办事的,可也觉得奇怪,怎么好好的就染了病呢?
可说到底,这也不是她一个媒人能操心的,两边都是有身份的夫人太太,谁也不好开罪,只道一定将这事办妥。
临回去时,徐氏亲自将媒人送出了堂屋,另封了一封银子,当是赔罪,原亲事没成媒人是不收银子的,可此次事出有因,媒人推诿了一番就收了!
话说叶家、也就是定远侯府虽说在京城中有些声望,但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却是多有瞧不上叶禹这样的少年公子的,可小门小户了,侯府也瞧不上别人,是以才有这般多的规矩,又是要年长两岁的,又是要辰时生的,也就能掩部分人的耳目罢了,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都知道定远侯府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风光。
这还多是因为叶禹的祖父、也就是如今的定远侯叶渊,叶渊是武将,上阵带兵打仗还行,可一触及内宅之事,则糊涂许多,年少时家中为他娶妻韩家的嫡长女,这要身份有身份,要样貌有样貌,据闻那会儿甚至还有韩家一女百家求的说法,这要放在当时,叶渊都是高攀了的!
可叶渊糊涂啊,这正经的嫡妻还未进门,却先收了一房妾室进门,家里人是拦都拦不住,原这收了就收了罢,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偏叫人要命的是,这妾室还有了身孕。
这还了得,这倘若让韩家的人知道了,哪里还肯将女儿嫁过来,叶家上下便连夜将那妾室送出了城,把这事儿瞒得死死的,本以为要能瞒上一辈子,可谁知道,韩氏过门后没多久,妾室就生了,一生了孩子就跑到侯府门口哭诉,引来了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群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见人这般多,侯府也没法子抵赖了,干脆就把襁褓中的婴儿往侯府门口一放,自己则一头碰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血溅当场,好不吓人!
当朝有名的定远侯长子是个庶出的,这说出去,叶渊没脸,韩氏更没脸,更因此事韩氏还动了胎气,头胎生下的儿子叶徵开就从小多病,药罐子一个,娶妻后更是没两年就去了,而叶禹,就是这叶徵开的独苗儿!
后来韩氏又生了一儿一女,也都一前一后的成了家,如今这侯府中,表面上看着风光,可实际上,却是一嫡一庶正暗戳戳的争爵位呢!
在这片暗涌中,定远侯夫人突然提出要给才年满十四岁的叶禹说亲,还提出了诸多的要求,一时间,府中人一下子就被这件事情转移了注意力,都顾不上勾心斗角的了。
要知道,这叶禹才多大,老夫人就要给他娶妻,说不准老侯爷直接就要将爵位给了他了,那她们先前岂不是都白争了,这可不成,她们倒要瞧瞧,老夫人到底会给叶禹找个什么样的,禁不禁得住这折腾!
是以,当得知媒人上门后,大房二房三房的夫人太太们就都一人一个借口的都拐到了常禧院来,再一瞧媒人拿出来摊在桌子上的竟不是谢家三姑娘的庚帖,反而是其他几位姑娘的生辰八字,一时几人的面色或喜或忧,面色不一,简直是热闹极了!
韩氏已是知天命的年纪,鬓角已然生出丝丝银发,因身形偏瘦,除了面上细纹多了一些,倒还不算显老。
此时她见了这三封生辰,很是不解,面色一凛,眉头微拧,当家主母的风范立时就显现了出来。
媒人见状,忙照着徐氏的原话就解释道:“老夫人,是这样的,谢家谢徐氏说是三姑娘谢安阳染了顽疾,怕是许不得您家这二公子,又托了我带来谢府其他三位姑娘的生辰,请老夫人挑一挑!”
这厢韩氏还未开口,大房的冯氏就率先讥笑一声道:“这可真是开了眼了,什么时候侯府的公子也轮得到旁人挑挑拣拣的了,说染顽疾就染顽疾了?这分明就是不将侯府放在眼里,姑娘谁家没有,就她谢家的金贵!”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媒人正到嘴边的囫囵话迫于压力又给咽了回去,韩氏面色显而易见的更沉了一分,三房的吴氏见状,主动打着圆场道:“大嫂这话言重了,兴许是那三姑娘真病了呢,母亲也不要生气,大嫂说得也没错,这姑娘哪家没有,咱慢慢挑,总会有合适的!”
“是是是!”媒人早已是吓得冷汗津津,心里少不得要责怪上一番徐氏,这好好的亲事,旁人是求都求不来的,她家倒好,还往外推,媒人拿起帕子摁了摁额角的细汗,就道:“三太太言之有理啊,这不管怎么说,就是以二公子的相貌才学,哪个姑娘不喜欢,更何况还是侯府这般的门第,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韩氏点点头,似乎已经消了不少的气,媒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冯氏冷笑一声抿了口茶做掩饰,吴氏若无其事的模样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倒是叶禹的生母秦氏一直微微垂着首不曾说话。
韩氏拿起桌子上的三封生辰八字每一封都粗略的扫了一眼放下后看向秦氏,问道:“老二媳妇,你是怎么看的?”
秦氏规规矩矩的起身道:“回母亲,禹哥儿的婚事旦由母亲做主,媳妇没有意见!”
韩氏瞥了她一眼,语气几乎毫无波澜的道:“你倒是乐得清闲,这好歹也是你肚子出来的,全扔给我,你就是这么为人母的?也难怪禹哥儿疏远你!”
秦氏心下一沉,翕了翕双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将头又往下埋了一分,韩氏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好多责怪她什么。
到底是个侯爵府,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真是不差了,虽说上头有个庶兄,但秦氏嫁的是嫡长子,说破天去也没人敢说这能嫁差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个药罐子长大后瞧着好好的,这一成亲,却是才刚两年就撒手走了。
自叶徵开走了后,秦氏就犹如心如死灰,怀着叶禹的时候就整日不死不活的,生了叶禹之后,更是对其少有教导,时常独自一人以泪洗面,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儿,后来索性往佛堂里一钻,一待就是一整日,渐渐的就有点那忘却红尘的样子,旁人瞧了,也都只道二房是没指望了。
“是啊,弟妹,到底是成亲的大事,可疏忽不得!”冯氏眼珠子一转,转头就笑对韩氏道:“母亲也不必烦忧,儿媳知道母亲要为禹哥儿娶妻,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也就顺便打听了那么一下,竟也叫我寻着了两个合适的!”
韩氏眸光一闪,“哦?”了一声,就道:“这不用你操心,你若是没事,就多看着点儿澜姐儿,澜姐儿都多大了,该好好教教了,你若是不舍得,就放我院里来,我这把老骨头,叫这丫头再折腾两年还是可以的,就怕你心疼!”
冯氏最是心疼这个女儿,自是不肯的,忙陪着笑道:“澜姐儿顽皮,不敢劳动母亲管教,儿媳这不就是说顺嘴了提上一句罢了,母亲若是不爱听,那便罢了!”
韩氏冷哼一声,她原不愿与冯氏计较,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还用不着她费那工夫来教训,平日里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如今倒好,竟这般明目张胆的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给她留脸了,便不客气的道:“别来这套,只道是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禹哥儿也是命苦,摊上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母亲也就罢了,你们倒好,还打着那点小心思,千方百计的想给他塞人,你说你打听到两个合适的,我只问你,这又是你娘家的哪门亲戚?”
冯氏瞬间被说得面红耳赤的,恼羞成怒之下,生了一肚子的怨气,帕子都要被她给揪碎了,再见吴氏竟低着头偷笑,她更是火冒三丈,一时也顾不得礼数了,腾的一下就站起身道:“母亲有话就直说,何必这般羞辱人,儿媳好心与禹哥儿寻合适的姑娘,想着替母亲分忧,怎的就叫母亲说得如此不堪,还是说,母亲就打心底里瞧不上儿媳的娘家人,既如此,当年又何必遣人上门求娶,母亲这话,儿媳真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够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韩氏就不得不想起当年自己才刚嫁进侯府不久后见的第一个大场面了,一个死透了的女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还有那被献血染红了的石狮子。
那女人死也就死了,抚养一个庶子她也认了,可渐渐的她才明白,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那连着筋带着血肉都和她有仇似的,冷血得吓人,因此,自庶长子叶凛开六岁后就单独给辟了院子,要说亲近,实在是跟仇人没什么两样,也就维持着表面那点儿体面罢了!
原这也不该牵扯到冯氏,偏偏这冯氏是叶凛开自己相中的,也是个庶出的,真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模样就不说了,那小门小户家的庶出女性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日里哭不像是哭,笑不像是笑的,实在是叫人见了就亲近不起来。
韩氏也犯不着与她争执,更何况那媒人还在这儿呢,叫人家看了笑话不说,还特掉价。
见今日是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韩氏自吩咐身边的应嬷嬷道:“秀芝,送送王媒人,改日待我有看中的,再请王媒人相看说媒!”
大户人家的家事可大可小,更何况是婆媳只见的矛盾,媒人早已被吓得手脚冰凉,就怕一不小心叫哪位盯住了,这往后哪有好果子吃,这会儿听韩氏发话,媒人自没有不应的,忙起身连连道是,就离了侯府。
冯氏被当众无视,自觉面子全失,再加上丈夫是个庶出的,平日里旁人还没怎么着她,自个儿就先心虚了,此时更是恼羞成怒,气得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一甩袖子就出了常禧院。
来时便已经做足了气势,这会儿回去,见是这般模样,府内几个老道的婆子就私底下传开了,纷纷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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