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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半梦半醒间,阿嘉陷入了混沌。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化为空气,游离在宇宙四合间,大块白色挂在天幕,突然又砸落了红色的颜料,推平的色彩铺满一小块地界,又无限蔓延,沾染交融,逐渐立体,像个巨大的滚筒把天光隔离,只剩一团空气在滚筒内部跌来撞去。
撞的她脑袋痛,手臂痛,腰也痛,阿嘉在床上蹙着眉呼吸急促,大滴大滴的汗从发根滑落。
莫可名状的虚弱感如附骨之蛆。
这是梦,醒醒啊,陈阿嘉。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弯成了诡异的形状,身体几处肌肉开始强直性收缩,眼泪从眼角裹着汗液滑落,几滴在嘴角润开,咸湿的味道让她的意识有了浅层的清醒。
这种清醒和身体痛苦拉扯。
阿嘉想,倒不如让她的思想完全溺死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这样就不用痛苦抗争了吧,不用非要掰直自己的手指,不用非要把灵魂抽离到现实世界,不用非要把自己折磨的生死不如。
又或者抛弃思想,直直从菁城电视塔往下坠落。
可现在,谁能来救救她。
下一秒,屋外传来巨大的说话声,撕裂的空间重新粘合。
阿嘉脑中那条虚妄的弦彻底崩断,她从床上弹坐起,大口大口汲取着新鲜空气,眼泪断了线,打湿了一大片心口,这种九死一生的感觉冲击着她衰弱的神经。
屋外接着又传来了几句怒吼声,房间隔音好,阿嘉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她用纸巾把自己擦拭干净,下了床靠近卧室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中间隔着偌大的休息区,刚哭过的眼睛还载着泪花,看不真切神色。
只看到逢国疆站在逢绰的卧室门前的拐角,一手插腰一手扶头,应该是被气的不轻,张姐已经下班,李华银裹着披肩蹲在地上收拾着什么。
他们又吵架了,在外人面前肆无忌惮的逢绰,在家里一样跋扈,逢国疆一向拿他没有办法。
阿嘉把余下的眼泪花擦干净,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车上明显低压,逢国疆板着一张脸,把他们送进了学校。
阿嘉慢下步伐,像往常一样故意落后逢绰一大截距离,这是他想要的,也是她需要的。
林荫道上,雨后的泥土泛着腐殖质发酵后的腥味,裹挟着淡淡青草味道,两侧学生很多,大半视线被逢绰吸引,也有少部分自顾着谈笑风生。
她被彻底挤到了外圈,一个人勾着背挂在人群尾部,和她一样不疾不徐的还有另一个男生。
他的手上拿了个篮球,走两步便在原地拍几下,脚上佯装跑位,腿部动作完成的差不多了,便原地起跳,手臂伸直,手腕弯曲,做出投篮的动作,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忽而的打量。
还有些凉意的天气,他只穿了个篮球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偏小麦色,光洁紧实,又透着立体的纹理质感。
这人她是有些眼熟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在前两年的运动会上成绩卓著,名字始终在单人夺金数量排行榜的榜首,甚至在田径某一项目上还打破了省运会的记录。
他是一名优秀的艺体生。从事自己擅长,深爱的东西,很是自由。阿嘉在心底由衷赞美。
他的生活应当有一颗坚实的果核。
她垂下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不过才走了几步,就一头撞上了一块硬邦邦的物体,硌得生疼。
阿嘉捂住前额,抬头看去,她撞到了别人的后背,正是玩篮球的那个人。
他回头,剑眉横飞,看到阿嘉可怜兮兮的样子,面部柔和下来,嘴角勾起,问,“同学没事吧?”
阿嘉摇摇头,“没事。”
他像是不信,重复问,“真的没事?”
阿嘉把揉额的手放下,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他还是一脸怀疑,阿嘉想了片刻,强调道:“不痛。”
楼启收回笑容,假意正色,“同学你叫什么啊,是哪个班的呀,方便告诉我吗,等下课请你喝果汁。”
像是怕女孩怀疑他别有用心,接着说,“我的背是练过的,一般人撞一下得痛好几天,说不痛肯定在骗我。”说罢捏紧拳头抬了抬手臂,向面前的女孩展示自己的健身成果。
阿嘉猝不及防看到了悬在眼前的上臂肌肉,一定程度上散发着成熟男性的荷尔蒙。
阿嘉把头转到一边,语气有些不容置疑,“真的不痛,谢谢。”话音刚落便绕过他快步离开,只剩下男生傻站在原地。
楼启虽然没有逢绰那么高的人气,但好歹也叠了多个受女生欢迎的属性,加之运动天赋异禀,男性好友亦不在少数。
阿嘉并不想和这种人有过多交集,他的想法或许纯粹,可是她的心理不纯粹,甚至是不健康的。在长达两年的压抑下,她可能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个奇怪且可怜的人。
她匆匆挤进人群,直到视线重重受阻,再也看不到那人。
阿嘉喜欢逢绰待在教室,虽然两人座位几乎连成了教室的对角线,但是只要有他在,全班的气压都比较低,胜过冬日的阿留申群岛。
女生们会把自己的利爪藏好,一派温婉贤淑。
然而,再长久的白日都会入夜,最后一节晚自习随着铃响结束,人们陆陆续续朝寝室涌动,阿嘉捏住笔杆,静默地坐在座位上。
距离高考还剩二十天,高考前还会放假三天左右,也就是还剩两周多一点,她只需要再熬两周,就可以彻底摆脱囹圄。
可那些人却真真切切就在当下,气味可以共闻,足迹会被覆盖的当下。
夜灯下的走廊打来几束手电的白光,保安在外面催促着教室里还未返寝的人。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宿舍,赶紧回去,把门窗锁好。”一束白光明晃晃地撞到她的脸上,保安站在门口,凶巴巴地催促。
白光又移到教室更深处,阿嘉停下手中的动作,追随着光看去,是逢绰。
他趴在座位上,没有响动。
保安看他不动,扭头对阿嘉说,“你去叫一叫他。”
这两天要么是谢谢他,要么是叫叫他,阿嘉从来没有觉得外力作用这么强大。
她不情不愿走过去,轻声叫他名字,见他没有反应,又拍了拍他的背,依旧没有反应。
阿嘉弯下背凑近了看,他额前的碎发耷拉在紧闭的眼皮上,鬓角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面色发白,薄唇紧抿。
阿嘉忐忑地用手心探了探他的额头,一时间温度陡增,烫的厉害。
触碰到他额头的一刻,逢绰的唇瓣微张,他在说话。
“妈妈,是你吗,我想你。”
阿嘉凑的近,将他喃喃的话听到个七七八八。
平日里目空一切的人,现在却失落地叫着妈妈,像个随时能被捏死的小蚂蚁。阿嘉有点不知所措,她看向保安。
“他发烧了。”
保安三两步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逢绰的额头,发现确实严重,掏出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唤了同事过来,又打电话给值班的老师。
几个人看情况不对,赶紧叫了救护车。
其他人不能擅自离岗,多少有点人手不足,值班老师看阿嘉和逢绰两人是同学,把阿嘉也唤上了救护车。
她是这学期刚上任的新老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按照程序报告给上级,紧接着又通知到该同学的家长。
等一切忙完,看到眼前垂着头的短发小姑娘,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不要太担心,待会安顿好你同学后,就跟老师一起回学校。”
程颂也是在安慰自己,她是菁城本地人,从小接受着最好的资源,一路过关斩将取得重点大学的硕士学历,靠着自身努力在一众出身顶尖名校的竞争对手中拔得头筹,进入了菁城数一数二的高中,现下紧急状况的发生,让她第一次有了为人师的触地感。
送到医院,医生紧急检查了一番,才晓得逢绰已经烧到了四十点二度,对着程颂和阿嘉抱怨说怎么烧到这么严重了才送来,再晚一点说不定会损伤到心脑器官。
两人站着挨批,无从辩解。
他的意识不清,只能进行药物注射。
躺在病床上的人,面容颓败,剑眉紧绞,像是被可怖的恶兽折磨,往日的狂妄在一茬接一茬的薄汗中消失殆尽。
护士来了好几趟监测体温,叮嘱她们好好看顾,有问题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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