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陷落

　　他说的话楼启没听全。
　　问道：“什么朋友？”

　　阿嘉：“我哥社恐，他说他不交朋友。”

　　楼启恍然大悟，担忧问：“不严重吧？”
　　他确实没想到高傲如逢绰，原来是个社恐。

　　“不严重。”
　　“我们吃饭吧，不用理他。”

　　阿嘉不敢再看逢绰的脸色。

　　逢绰喝了一口菌汤就再没喝第二口。

　　或许是不想再触碰到油油腻腻的餐具，或许是在汤里喝出了洗锅水的味道，或许是不满意她的言论。

　　服务员是两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女生，来来回回绕着她们这桌走，眼神一直挂在逢绰身上，半晌，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来要逢绰的微信。

　　毫无疑问，又哭丧着脸走了。

　　楼启仔细观察着，终于明白原来逢绰是故意端着个少爷架子，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个社恐的事实。

　　误会他了。

　　用餐结束，楼启趁着上厕所的工夫已经买了单，也不同意和他们AA，接了个电话，先他们一步走了。

　　两人出了店门。

　　旁边停着一排小黄车，现在正值下班时分，陆陆续续有人来扫码，这些人都是流动的时间因子，不规则地游离在两人之外。

　　阿嘉：“我们也回去吧。”

　　“没吃饱。”

　　阿嘉愣了两秒，有点尴尬。

　　高考后就喝了几口汤对他来说确实挺不人道。

　　“前面有个肯德基，你要不再去吃点。”

　　阿嘉随口建议。
　　她买了明天到勉县的动车票，得回去收拾行李。

　　逢绰背对着她，抬脚就走。

　　阿嘉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两人难得一起上了地铁，吾林广场在另一个区，得坐十四个站，刚才吃饭花了些时间，错开了晚高峰，车厢里尚有空位。阿嘉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逢绰进到车厢后就站在门边，不坐，不拉扶手，也不挪动。

　　阿嘉通过反光玻璃偷瞄了他几眼。

　　他绷着脸，双手抱臂胸前，更显得身材匀称，体态英拔。束感状的头发有点毛躁散乱，纹理感十足，显得人颓痞异常，配着地铁冷白的色调，很惹眼。

　　到下一站时，屏蔽门外排着队。

　　在人流涌进车厢的前一秒，他往不锈钢立柱旁边靠了靠。

　　外套下摆轻轻擦过阿嘉的发丝。

　　他离她很近。

　　阿嘉装作不经意又看了两眼反光玻璃。

　　他已经阖上了双眼。

　　下一秒，熟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看我干嘛。”

　　阿嘉心下收紧，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阿嘉又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镜像，逢绰仍旧闭着眼。

　　炸她吧。

　　阿嘉低声说：“没看你。”

　　逢绰歪了歪嘴角，低下头只能看到阿嘉的发顶，冷冷点评：“哦，骗子。”

　　阿嘉昂起脸，直接撞进那片深渊：“你叫我少骂人，那你能不能别总骂我。”

　　逢绰没想到陈阿嘉还记着笔记本上他随意写下的那句话，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顿感喉咙干涩，心烦到极点。

　　索性撇开眼，不再看她。

　　“年轻人可不能这样表达关注和喜欢。”
　　阿嘉旁边坐着个满头银丝的奶奶，看到两人互呛，坐不住了。

　　对着阿嘉说：“你明明看他好几眼，非说没看，嘴犟。”

　　又抬头看向逢绰：“只有同样留意她，你才会知道她看了你，这是关心在意的表现，不是你们争吵起来的理由。现在社会，越来越多人存在述情障碍，明明在乎对方，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刺，把爱表达成了伤害，这种爱还有什么意义。”

　　“听奶奶一句劝，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对同一件事的接受程度和理解角度都不一样，要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增强共情。你们年轻人，总按着自己的想法我行我素，等到失去那一天，才知道什么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时候哭也不管用了…”

　　她越说越来劲，开始追忆往昔岁月。旁边的几个乘客饶有兴致地听着，颇受感动。

　　阿嘉尴尬到想钻到地铁门缝里去。

　　半晌她才停下，好心劝诫道：“小伙子，好好哄哄你女朋友。”

　　逢绰岿然不动。

　　阿嘉看着众人灼热的视线，苦笑说：“奶奶，他是我哥。”

　　这是第二次了，阿嘉痛恨这种荒诞感。

　　那些视线顿感无趣，收了回去。

　　老人处变不惊，拍了拍阿嘉的肩，一脸慈祥：“也适用，做哥哥的要多哄哄妹妹，妹妹也要多关心哥哥。”

　　阿嘉嘴角抽搐。

　　她不知道两人最后怎么出了站，只发觉逢绰的脸色格外阴沉。

　　等到了家，已经天黑。

　　李华银给两人准备了蛋糕，说是提前庆祝两人高考成功，很快就回了自己房间。

　　最近美容院分店最近生意不好，资金周转不过来，得力员工也陆续辞职。李华银忙的不可开交，什么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她已经连续半个月忙到深夜。

　　这种事情以前也常发生，李华银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最后都得找逢国疆拿钱周转。

　　逢绰回来后便进了屋。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外面。

　　阿嘉看着另一份蛋糕，思考着要不要给他送进去。

　　最后想到他就喝了两口汤，还是于心不忍。

　　阿嘉一只手拎着蛋糕，另一只手敲了敲他的门，在心里数着“一二三三二一”。

　　终于在数到第六遍“一”的时候，门被他打开。

　　浴室里逃窜出几缕雾气。

　　逢绰应该是刚冲完澡。湿答答的头发像一丛丛海藻顺着颅顶垂落，长至挺拔的鼻柱，发尖有水滴争先坠下，“啪嗒”打在木地板上，黑色的瞳孔里也被灌了雾气，眸光弱了不少，没了平时的尖锐。

　　他穿着一件老头背心和棉质短裤，和平时总是裹着个冲锋衣的形象反差很大。

　　阿嘉只是随意扫了眼，就能看到他全身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处处透露着欣长有力。

　　他不耐烦：“干嘛。”

　　阿嘉没敢多看，伸手把蛋糕递了过去。

　　“拿走。”

　　阿嘉的手没动：“你没吃晚饭。”

　　逢绰面色一凛：“谁把蛋糕当晚饭？”

　　说着把门彻底打开，另一只手还拿着毛巾擦着头发，错过她的身体出了房间，右转进了厨房。

　　阿嘉不好意思跟了过去。

　　她从来没有看到逢绰进过厨房。

　　阿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人把毛巾挂在了脖子上，依次打开了吊柜，中柜和地柜，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挂面。

　　或许煮面条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吧。

　　阿嘉刚想走，就听到“滋啦”一声，一把挂面全部掉在地上，散落成了烟花状，逢绰手里仅剩空空如也的包装纸。

　　他皱眉蹙眼，把包装纸揉成了一团，已经在发火的边缘。

　　阿嘉有点担忧：“你行不行啊？”

　　他没说话，蹲下开始拾捡一地杂乱。

　　阿嘉实在看不下去，放下手里的蛋糕，也蹲了过去，帮他一起收拾。她一直都知道逢绰自理能力差，没想到会有这么差。

　　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她走着神，捡到最后几根，手指尖戳到了逢绰的手背也没发现。

　　等逢绰抽走，她才猛然发现。

　　刚才她还纳闷，明明是六月份，怎么就开地热了，原来她一直扣扣戳戳的是逢绰的手。

　　阿嘉歉疚地看向他：“你待会多洗几遍手。”

　　逢绰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等到收拾干净，阿嘉还是决定自己给他做饭，毕竟是自己搞得他没饭吃。

　　阿嘉系上围裙：“你先出去吧。”

　　逢绰：“你行？”

　　……

　　事实胜过雄辩。阿嘉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就做好了一道清炒小白菜，一道盐焗虾，和一锅小米粥。看着新鲜出炉的美食，阿嘉第一次在逢绰面前有了一点点底气。

　　她看向门口的逢绰：“你会端菜吗？”

　　这绝不是一个形而上的自由问题。

　　逢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阿嘉这才解下围裙，放心地回了自己房间。打开手机才发现外公在她做饭时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又赶紧回拨了过去。

　　打完电话她才慢慢悠悠收拾起行李，乡里什么都不缺，只是现在她长高了些，得带几件衣服，又零零碎碎收拾了一会儿，想到逢绰吃完饭，应该也不会用洗碗机，又打开门走到餐厅。

　　出她所料的是，人已经不见，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走到厨房，洗碗机正在运作，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没她想象的夸张…

　　虽然实践经验为零。
　　至少，是理科第一的脑子。

　　她挨着闭了厨房、客厅的灯，在关过道灯时，逢绰的房门“咔”地打开。

　　逢绰宽大的手掌握着门，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手背随着经络起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戾气没了不少，可能是吃人嘴短。

　　“你明天走？”

　　阿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散伙饭都吃了，她还不走就有点不是想识相了吧，她绝不想再陷入无意义的精神斗争中。

　　他动了下嘴唇，想要再说什么。

　　阿嘉抢先一步：“之前和你保证过，我不会食言的。”

　　她不想再被他这样讨厌。

　　阿嘉心里有点苦涩，却还是假装坚强。

　　“……可能过年会回来，不过不会待太久让你心烦的，就别对我那么凶了。”

　　每次被他凶，她都能躲在被子里哭好久，第二天肿成核桃眼，还要跟李华银撒谎说是自己熬夜追剧，被感动的涕泗横流，才肿了眼睛。

　　逢绰脸色晦暗不明。
　　末了，随意“嗯”了声，反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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