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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AU】闻道犹迷④
闻道犹迷:比喻知错不改,一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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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休息日。”迦摩说。
她拿起桌上那个一看就年代久远的摁铃闹钟调试,“但你明早八点就必须起床并且离开,去好好收拾你的烂摊子——”
杀生院祈荒无比自然地伸手拉住两边的窗帘,彻底遮掩了窗外其他高楼大厦不夜的斑斓霓虹。
“我每早都是六点五十准时起床。”
“啊,这个我知道。”
她确实应该知道。毕竟每天都要进行无谓的躲猫猫,这导致她们二人对彼此的作息都有所了解。
迦摩放下闹钟,被拆穿她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其他原因,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应道:“现在都快两点了,我可不想让其他住户看到你顶着两个黑眼圈离开我家,这对我会有不良的社会影响的。”
对于这种近乎无礼的解释,杀生院祈荒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任何表态,以沉默作答。
“那就……晚安,祈荒小姐。”
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的上班族离开房间时,还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拖鞋——迦摩好像还真有喝口凉水也能呛到的霉运体质——起码她们相遇时她都会这样。
轻声掩上房门,杀生院祈荒却毫无倦意。
她听到迦摩反锁卧房门的响声,于是静静地在黑暗中坐在床边思考。
迦摩说“只是因为影响不好”——能说出这种话,可见迦摩全然不在意身为她邻居之一的自己对她会怎么想、是好是坏。她也确实成功过,在惹人生气的方面。
或者说,要不是会对她的社会立场有影响,她可能也不会在意其他邻居怎样想。
和她以往的言行举止所体现的性格一样,这个人对他人于她的喜憎毫无兴趣。她习惯我行我素,如果愿意做一下粗糙的粉饰和包装,那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便利而已。
她似乎也没有“维持淑女仪态”的意识。迦摩困了,就在即使不熟悉的邻居面前也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呵欠,溢出的生理泪水沾湿了浓密的睫毛。
这个女人可能也从没想过治疗自己的妄想症。
只有在拿湿毛巾帮她冰敷手腕上的指痕时,迦摩才会垂下眼帘,动作小心翼翼,难得有了些温柔的错觉。
当然,要是打破氛围去询问她本人的话,得到的答案只有“觉得你这样很麻烦,我只是负责任处理一下”;她这么说、或许也真心这么想的,但不论是真话还是谎言,迦摩肯定不能简单地以普通人的三观去看待和衡量吧?
略微感到有些头疼了呢。心理医生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卧下,十几年如一日地透过黑暗凝视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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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要任何人存于世上,就不可能被全部人喜爱。
无论如何,与你价值相悖、背道而行的人总是沉默地走在你的反面。你们可能或许有过一些愉快的交集,但在注定的人生延伸线谱上不过是杂乱无序的其中两道相交线的某个相交点罢了。
你可以很在意,也可以完全不在意。
迦摩同理。于杀生院祈荒而言,她也不过是城市运行的某一部件,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而已。
只是她恰好处在令人介意的范围之内……
……不。也是有自己的一部分私心吧。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杀生院祈荒倒不至于对自己都无法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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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那些人照样能活得很好。】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的。
长期卧病在床的少女茫然地大睁着涣散的瞳孔,久久地凝视着有一点污渍的白色天花板。拜访她的每个人都戴着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悲天悯人的眼。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他们的善良千篇一律,比起翻阅过无数次的同一篇童话故事还要单调枯燥;少女渐渐感到了厌烦。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望向她时都满含怜爱。
“恶心!”、令人作呕。
有两道声音合在一起说。
梦境的主人忽然又掌握了主动权。她向前迈出一步,看到一个女人同样戴着口罩——女人只是因为自己生病所以戴了,她也同样不是为了看望少女的——她在用钥匙开一道陌生又熟悉的门。
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女人回头,纤长的食指勾住口罩上沿往下拉,露出半张面孔。
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少女和梦境的主人只记得,她的眼神很冷,冷极了,没有一点温度,少女是喜是悲与她无关。就像手术台前执刀的主刀医生,只管你活,管你死,其他什么的她不会去想。
见惯了他人之善的少女从未见过这般冰冷的注视。
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了创口,鲜血汩汩涌出。
少女感到疼痛难忍,剧痛几欲令她无法呼吸;但她终于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是死还是活,她起码已经努力去把病根切除了,哪怕为此弄得双手鲜血淋漓。
她奔跑着、笑着、拼命地大口呼吸着这新世界的空气。暴雨倾泻而下,为她的新生落下弥撒前的洗礼。
远处隐约有歌声传来,是她从未听过的新鲜曲调。
……
If you want to lead me into your light
(如果你想要成为我的前路明灯)
You'llhavetowaituntilI'mblind
(那么你必定是要等到我盲了)
CauseIamtryingto
(因为我就是要竭力的)
Staredirectlyintothesun
(奔向那炽热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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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因着季节变更,迦摩顺应潮流得了流感。她用淡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口鼻,门把上经常充斥着酒精和消毒液的气味;作为不会照顾自己的一般社畜,经常是药片就着止咳糖浆像吃饭喝水一样地吃,恨不能用各种药把病强行治好,只求不要影响她的工作。
杀生院祈荒从电梯里刚出来,就看到迦摩握着门把手咳嗽得很厉害,一时间腰都直不起来。
她今晚有个交流会,所以回来晚了些。而迦摩有且仅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加班,为了加班她连在医院挂个门诊都不肯去。
真是难以理解的人。杀生院祈荒摇摇头,上前托住了迦摩的手臂。
这次迦摩并没有拒绝杀生院祈荒的搀扶。
她哑着嗓子,声音细若蚊吟般回道:“……谢谢。”
“你为什么不早些去医院呢?现在也只有急诊科在值班了。实在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了吧?”虽然问题略多,但杀生院祈荒问话很慢,她不像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质问,而是语速缓慢到脑袋昏昏沉沉的迦摩足以听清楚。
状态极差的迦摩缓了好一阵,才嘶哑地开口回答。
“……只要死不了,活成怎样都无所谓吧。”
“即使是半死不活?”
杀生院祈荒笑靥如花,她一改方才的软化态度,问题陡然尖锐起来。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轻轻推开她的手臂,酿跄了两步,一只手撑着门把勉强站立,另一只手的指尖把口罩勾下来一些,露出苍白的面孔。
她说:“现在这样,已经是我很努力活着的模样了。”
她咳嗽两声,又说:“……起码我在努力活着。”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很冷,冷极了,没有一点温度,和那个杀生院祈荒记忆中卧病在床、克制隐忍的少女完全合不上,和那些纷纷扰扰、围观少女病痛的善人们也完全合不上。她不是少女,她也不是心怀怜悯的凡人,她谁也不是,她只是一个【渴望活着】的人。
杀生院祈荒站在原地,看着那样冰冷的眼神,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然后心脏的血液开始膨胀、冲破阻碍、汹涌而至,里面是火焰和岩浆,熊熊燃烧着,炽热滚烫地流经她的四肢百骸,烧得她又烫又疼。
“……”
她本想顺应冲动说些什么,话语却全堵在了喉间。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像迟来的“一见钟情”——以后杀生院祈荒回忆起这段往事时,总会这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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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的声音叮铃铃地响起。
杀生院祈荒起身,没戴眼镜的情况下她看不太清表盘上的时间。但既然闹钟都已经开始工作,那应该至少是早上八点了。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推门出去,看到某人已经在客厅里候着了。
迦摩穿着一套连帽睡衣,手肘下垫着个抱枕,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玩,另一只拿着盒装牛奶,嘴里还叼着片面包,一副美滋美哉的懒人偷闲样。
见自己的好邻居出来了,她用拿着盒装牛奶的那只手指了指餐桌的方向。
杀生院祈荒看到了满满当当的面包袋子,还有一盒应该是刚从微波炉里温过的、和迦摩手里那盒同一牌子的盒装牛奶。
于是她笑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还是感谢你敷衍了事的早餐,迦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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