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临江仙

　　天色微明，便有麻雀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唤。

　　裴衍睁开眼，清醒过来，转头见郭嘉仍在熟睡，便想着再眯上一会儿。只是片刻之后，裴衍突然想到昨晚上被他随手送出去的十坛酒，他猛然睁开眼，再看着郭嘉时，神色有些纠结。

　　完了，要是奉孝知道这件事……

　　裴衍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快步走出屋外。正巧见到小七，忙招手将人唤了过来。

　　裴衍将人拉到角落里，他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小七。只见小七眼下有些青黑，看着精神有些不济。

　　“怎么了？”，裴衍问道。

　　小七抬头看了两眼裴衍，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见对方如此神情，裴衍有些疑惑。

　　小七叹了口气，“道君，我……我也不太确定，再过几日，再过几日我一定全都告诉您。”他低下头，声音低沉，情绪低落。

　　听小七这么说，裴衍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做。”

　　小七打起精神来，“什么事情？道君，我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窖里藏着的十坛宫中御酒，你把这些酒倒到另个坛子里，然后跟你伯父卢任说一声，找几个人把这些御酒秘密送到吕布府上。”裴衍招了招手，让对方附耳过来，轻声吩咐。

　　小七听着有些迷惑，但并没有发问。

　　“之后，你去东市最好的那家李家酒肆，买十坛最好的酒重新灌入那些空坛子中，切记，一定要隐蔽，你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要让奉孝先生察觉到。”裴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委以重任。

　　裴衍心中盘算着，这些御酒刚送来没几天，奉孝还不曾喝过。而且他府里这些人应该都不曾喝过御酒，先拿买来的酒替换冒充一下，之后赶紧去宫里再要个十坛把酒换回来，如此便可蒙混过关了。裴衍在心里点了点头，此计可行。

　　小七眨了眨眼，虽然不明道君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既然是道君的吩咐自然要尽心竭力去完成，“是，道君。”

　　裴衍再三嘱咐了一遍，“切记最后一点，这是一项绝密任务。”

　　“什么绝密任务？”

　　裴衍一惊，抬起头见郭嘉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他连忙给小七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行退下，然后走到郭嘉身边。

　　“你起了？”

　　郭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自从和裴衍住一起之后，只要没有朝会，每日辰时都会被对方拖起来，拎出门打一套五禽戏。今日一到点，他便自动醒转，可是却不曾看见裴衍，有些不习惯。按理今日应无要事，郭嘉想了想，索性起身出门来找人。

　　“你刚刚所说的绝密任务是什么？”郭嘉来得巧，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有些好奇。

　　裴衍看了看周围，说，“此前曾怀疑府中有内应，我便想着先设个套将人引出来，亦可不落于被动。”说着，他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所以，就吩咐小七去准备准备。”

　　郭嘉了然，只是看着裴衍低着头，似乎有些低落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嘉知他们都跟随你许久，只是世间人心难测，万般皆是他自己的选择，非你之过。”

　　“啊？”，裴衍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被郭嘉这么一番安慰，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我只是在想……为什么？”

　　两人静默片刻。

　　裴衍一拍脑袋，“糟了，现在什么时辰了，之前和皇帝约好了，我得进宫一趟。”随即，他火急火燎地换上了官服，同郭嘉说了一声，驾马往未央宫去。

　　“裴道君，陛下在宣室殿召您觐见。”

　　“有劳张中贵。”裴衍拱手，随后递给对方一小袋银两。

　　宣室殿位于未央宫北，是皇帝召见朝臣商议大事的地方。1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张宁你留下，”小皇帝刘协挥了挥手，让一旁随侍的宫女宦官退下，唯独留下自己身边的近侍。他一指边上早已摆放好的席位，“裴卿，你来了，坐。”

　　“谢陛下赐座。”裴衍谢恩后，正坐于席上。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突然，刘协叹了口气，神色愁苦。

　　裴衍问道，“陛下因何事烦忧？”

　　刘协想了想，说道，“有一事，朕想向裴卿请教。”

　　“臣不敢，臣自当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敢问陛下是为何事愁眉不展？”

　　刘协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语句，同裴衍道来。原来是因为学习经义一事。刘协现在不过十岁，按理说应当是要学习经义典籍的时候。不过董卓专权，只将刘协当成傀儡，给刘协请来的老师都是些迂腐之士，满脑子之乎者也，又讲解得不甚清楚，极其无聊。

　　刘协聪敏，知道在此形式之下要藏拙，显得越笨，越听话便越能降低董卓的防备，可是听那些人授课着实是一折磨，便来找裴衍问策，希望裴衍能想出个法子。

　　裴衍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现今之计，还望陛下能够稍加忍耐，切不可妄动。”

　　“朕也知道，”刘协握了握拳，“可是……他们着实恼人，经学释义讲不分明，还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在明里暗里吹捧董卓，实在令人难受。” 他捂着脑袋，求救似得看向裴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裴卿是隐世高门之后，必然学识渊博，对了，此前道学经典，裴卿便讲得极好，不若朕封裴卿为太傅，让裴卿来教朕，这样也不会使董卓生疑。”刘协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极好。

　　裴衍一愣，连忙打消小皇帝这个会给他平添麻烦的念头，“陛下，万不可如此行事，现今我等筹谋大计之时，不宜引起董卓注意。”

　　刘协见裴衍不同意，便悻悻然按捺下这个想法。

　　裴衍揉了揉额角，这叫个什么事……他沉思了片刻，想出了一个法子。

　　“陛下，待事成之后，自会有名士大儒来为陛下讲解经学典籍。臣所学颇杂，于此道上并不精通，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臣可为陛下讲解些趣事典故，聊作解闷。”裴衍回话道。

　　“快快说来。”刘协眼睛一亮。

　　“臣此前曾阅一古籍名曰三十六计，其第一计曰为：瞒天过海……”解释经学典籍，裴衍确实不在行，但是在讲小故事这方面，拾着前人牙慧，裴衍自问要比现在的人更胜一筹。

　　裴衍极其熟悉三十六计之中的各种典故故事，讲得风趣诙谐，引人入胜。而这些故事之中又包含着兵法谋略，两国攻伐较量，引人深思。刘协听得如痴如醉。

　　“是故，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2”，裴衍总结道。

　　“好！”刘协鼓掌道，“裴卿能不能再讲一个，张宁，快，给裴卿倒杯水来！”

　　裴衍从内侍手上接过瓷杯，朝皇帝道谢后，喝了一口，继续讲道，“第二计曰为：围魏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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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协听后，若有所悟，“大善。”

　　“陛下，如若觉得臣讲得能够入耳，那此后臣便多入宫为陛下讲讲故事？”裴衍询问道。如此他也有理由能够时常出入宫内。

　　刘协虽然贵为大汉天子，但是终究不过是一个十岁稚童。这些兵法故事对他的吸引力极大，他连连点头，但又想到董卓的存在，便有些迟疑，他总不能因为这些故事将裴卿至于险地。

　　裴衍听完刘协的顾虑后，轻轻一笑，朝张宁说道，“如果董卓问你，今日我同陛下谈起何事，你就说陛下最近有些喜好道学，故而召见我为其讲解。”刘协沉迷道学一事，此前已有传闻，借张宁之口告诉董卓此事，董卓必然不会起什么疑心。

　　张宁低头称是。

　　刘协反应过来，连连称赞，“妙啊，那朕是否就可将那些个人遣散了，我可不愿再听那些。”

　　裴衍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此举又可令董卓放松警惕。”

　　“着实高妙，这是否就是瞒天过海之计？”

　　“陛下圣明。”裴衍同刘协相视而笑。

　　之后，刘协赐了裴衍一块令牌，可以持令牌出入宫中，无需通报。

　　“不过，裴卿，朕此前从未听说过有三十六计这一书卷，若如裴卿所言，如此简明达练，思想深远之作，不可能丝毫声名也无？”刘协疑惑道。

　　裴衍想了一个理由，“臣是从家里藏书之中所见，怕是佚散之作。”

　　刘协叹息道，“原来如此。”

　　“还望陛下能够暂时保密。”裴衍道。

　　“自然。”刘协点头。

　　裴衍拜道，“臣还想求陛下一事。”

　　“裴卿请说。”

　　“还请陛下再赐臣十坛御酒。”裴衍将自己进宫的主要目的讲明。

　　“朕还当什么，张宁，去酒窖中抬十坛酒送去裴府。”刘协笑道，朝张宁招了招手。只是张宁有些欲言又止，他走到刘协身边轻声说道，“陛下，酒窖之中恐怕没那么多酒……”

　　刘协皱了皱眉，回问道，“怎么会？”

　　“大多被太师取走了，之前又宴请朝臣，宫内就没剩下几坛了，新一批的御酒恐怕得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到。”

　　虽然两人说话声极低，但是裴衍听得轻轻楚楚的，他也不禁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妙。

　　“那个，裴卿……咳，”刘协轻咳一声，有些抹不开面子。

　　裴衍极其善解人意地回话道，“是臣唐突了，待臣立功之时，陛下再行封赏可好？”

　　刘协忙不迭点头。

　　此间事了，裴衍告退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裴衍回头一看，见是张宁。

　　“张中贵，”裴衍拱了拱手。

　　张宁回礼后，直接拉着裴衍的手说，“道君，您还跟我客气什么，”他左右看了看，小声快速地同裴衍耳语了几句，“道君，近日宫中守卫调动得频繁，这天子近前还算好，没调走多少，但是宫门守卫全部都换成了凉州人，我这总感觉最近有些不安稳……”

　　裴衍低声回复道，“此事衍已知晓，中贵安心。”说完，他抬头就看见王允走了过来，应该也是入宫来觐见小皇帝的。

　　裴衍朝着王允行了一礼。而王允的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他并没有理睬裴衍。径直走过，在路过裴衍身边之时，他停下脚步，冷哼一声，留下了一句，“私交天子近侍，佞臣也。” 语气冰冷。

　　随后，振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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