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临江仙

作者: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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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太师,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太史令被董卓的气势一吓,吓得立马跪了下来。董卓也是从战场之上拼杀出来的,若是横眉冷眼杀气一放,那气势着实令人心生忧怖。

      “不知行渊道长有何说法?”董卓微微低下眼眸,瞥向裴衍。

      裴衍拱手回复道,“衍所言亦属实,不曾欺瞒于太师。” 只是现在他们两方说法相斥,得想个解释能够蒙混过去。只是,现在不知董卓究竟还想要做些什么。

      “哦?”

      “命数变化万千,太师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皆会影响整个的运势,衍斗胆请问,太师今日之想法可与当日相同?”裴衍冷静沉着地应对,话语之间滴水不漏。

      董卓皱了皱眉,半晌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孤的想法确有转变,如果按孤的想法行事,可否代表运数必然可改?”

      听了这话后,刘协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场中众人皆看着裴衍和董卓的一问一答。王允正襟危坐于桌案后,他心中也在细思裴衍所说的话,虽然他对裴衍故弄玄虚、趋炎附势的作态颇有些厌恶,但此时也不由暗暗点头。命数一说虚无缥缈,人心的转变才是世事变迁之根本。

      而那一问一答的两人并未顾忌四周人的想法。

      裴衍没有直接回答董卓的询问,转而问道,“不知太师有何想法?”

      “是这样子,之前行渊道长确实予孤过一个解法,解法只有一个字——金。孤当时不解,后来仔细想了想,”董卓也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五行之中,金者,指的应该就是兵戈之利。”

      裴衍微微皱眉,董卓在自我发挥些什么?

      “而离火入命宫,那问题是出在火上。”董卓走到太史令身边,突然俯身问道,“要解了火需要些什么?”

      太史令有些惶恐地昂起头,“是、是……水?”他有些不确定。

      “聪明!”董卓拍了拍手。

      太史令的身子徒然一松,他轻轻提起袖子按了按自己的鬓角,缓慢地爬起,低着头弓着背地站着。

      “若是要扑灭这火,那必然是需要水的。”董卓又走到裴衍的身边,状似疑惑地问道,“而水和兵戈有什么联系呢?”

      这发展的方向有些不对,裴衍心生不安。

      他想要作声反驳,却被董卓拍了拍肩膀打断了。

      董卓一拍手,“孤左思右想,今日终于明白了——”他放声大笑。

      “此解法是为杀戮,兵者——杀人之器,而血水自然可是算是水的一种。”董卓语速加快,终于图穷匕见了,他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以血攻灾,可谓是以毒攻毒,道长大才啊!” 他大力地拍了两下巴掌。整个大殿之上都回荡着他的笑音,在道道回声之中,那音色渐渐扭曲,犹如附骨之疽渐渐攀爬上人的后背。

      刘协看着这样子的董卓,眼神渐渐放空,狠狠打了个冷颤。

      “并非如此!”裴衍急忙打断道,他不能让董卓这个自说自话的解卦应验。

      董卓拍了拍裴衍,点了点头,叹息道,“孤知道行渊道长素来仁善,不忍见血腥伤亡,可是,孤是为了天下的运势——”他一扬手,仰视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刘协,“是为了陛下龙体的安康,那么就算是双手沾满血腥,亦在所不惜!”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心为汉的纯臣。

      “太师,朕觉得行渊道长或许并非此意。”刘协轻咳了一声,他这么说道。然鹅话音未落,只见董卓冷冷的一眼扫过来,让他吓得寒毛直竖,再说不出话来。可是,刘协心中着急,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又是血染大宴,朝中的大臣多已经投效了董卓,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他还想再杀些什么人!

      而站立于大殿之中的裴衍咬紧牙关,之前董卓不曾仔细询问解法,他原以为是对方不信,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这里如此曲解他的说法。裴衍眼神一厉,他必须要阻止董卓。

      “可是杀谁好呢?”董卓沉吟道,“太史令,你说说看?”他伸手一指袖手站在一旁,拼命低头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太史令。

      太史令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上,他声音颤抖着说,“太师,臣、臣不知……”这句问话就是一柄雪亮的刀啊——

      “啧,”董卓轻蔑地瞥了太史令一眼,眼底尽是嫌弃之意,他转头看着站立在原地,脊背挺直,一动不动的裴衍,对比之下,反倒看裴衍更顺眼了几分,只是裴行渊此人虽然表面上随和无争,内里却有孑然傲骨。看似已经顺从,实则却仍有叛逆之心。要让他听话,必然要使些手段。

      而今日,任裴衍再如何聪慧都绝不可能寻到一丝破解之法。他必然会成为孤手中最听话的一把刀!董卓勾起嘴角,满脸尽是得意张狂。

      “孤想起来了,牢中好像还关着一个人,此人罪大恶极,杀了他是不是便可以解了这灾厄之象?”董卓笑道,轻声呼唤着裴衍的名字,带着丝丝缕缕、无法消磨的恶意,“行渊道长?”

      李儒听到这话后,猛地抬头,他终于明白之前董卓为什么突然想起在牢中的荀攸了。他看见董卓那双凶眸中蕴含着难以按耐的杀意。李儒心中苦涩,他看出来董卓所说的卦象解法并不是裴衍的本意,可是他执意如此理解,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

      “太师,”李儒起身,“牢中之人是颍川荀氏一族,可是现在我等并无确切证据,不好妄下杀手啊,太师。”他仍旧朝董卓劝诫道,企图想要挽回一二,荀攸有大才,怎么能死于这里——

      可是董卓却像是不曾听见李儒所说的话,反而仍在一个劲儿地等着裴衍的回答。

      李儒等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太师?”

      董卓轻飘飘瞥了一眼李儒。

      “文优啊,听说你很熟悉京兆尹大牢?”董卓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同荀公达也有些相熟?”

      裴衍也微微侧头看向李儒。

      李儒愣了一秒,随后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急促了两下,连忙回复道,“儒只是因为想为太师分忧,让那荀公达快快招供,所以多跑了几趟。”

      待听到董卓轻轻嗯了一声后,李儒缓缓地坐下,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酒樽,再未发一言。他心中思忖,又有些后怕,董卓已经有些怀疑他了,若是他此时再据理力争想要救下荀攸的话,会把他自己给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李儒眼神一暗,轻微地摇了摇头。

      见李儒也坐下后,场中更是寂静,谁都不曾发话。李儒用眼角余光看了眼王允,现在的情况,或许王允发话还能有些用处,可是王允却仍旧端坐在自己席位之上,小酌着御酒。是时机未到,还是……荀攸已经成了弃子?

      殿中,董卓又重新问了一遍。裴衍快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董卓。只有他,像是陷入了旋涡中一般,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太师,荀公达不能杀。”裴衍闭了闭眼,他微微抬起头,面向董卓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不能杀!” 他再次闭上眼,脑海中的随身背包面板出现,里面有他自从入城之后就一直藏于其中的宝剑,随时可以抽出来使用。他握了握拳。

      李儒忽然有些狐疑地看向裴衍,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都知道此时与董卓争锋相对实在不智,然而裴衍却执意如此。为何?他是真的能测算到什么还是……原本深埋藏心底的丝丝疑虑在此时又卷土重来。

      “为何?”董卓微昂着下巴,语气轻蔑,询问道。

      “血煞之气会使灾厄加剧。”裴衍极力地想要打消董卓杀人的念头。

      还不等董卓再发话,王允出声打断道:“允以为行渊道长此言甚是有理。”

      王允现在为三公之一的司徒,兼尚书令,领尚书事,在朝中有自己的派系。董卓偶尔也给他几分面子,只是今日却不行。

      不过,董卓也没再坚持,转而慢慢踱步,一边走一边扫视了一下在这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随后突然转头问道,“既然如此,那行渊,要不在此中选一人罢?”

      “什么?”裴衍不可置信。

      “想必以行渊道长的高深道法,必定可以选一人既让灾厄平息又不会徒增什么血煞之气。”董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衍,语气里是难掩的杀意,“乱臣贼子的血煞之气或许会使灾厄加剧,那忠臣良将为大义捐躯,总应该能使灾厄消弭了罢。”

      在董卓话音刚落后,在场众人都一同看向裴衍。裴衍敏锐地感觉到那道道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刺己身。

      董卓顿了顿,他看向四周众官员难以掩饰的神色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为国捐躯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史令,你说是吧?”虽然问的是太史令,可是他的双眼却直视着裴衍。

      太史令支撑不住,摇晃着跪下,额头猛地磕在地面之上,发出咚的一声。

      “太师,太师饶命……太师开恩啊——”他哆哆嗦嗦地哀泣着。他腿间似乎出现了些许水痕。

      董卓厌恶地看了一眼,斥道,“来人,拖出去。”

      “等等。”裴衍打断了董卓的话。

      董卓回过身来,慢悠悠地问了句,“道长是想好了吗?您看谁比较合适?”

      裴衍听到董卓的问话后呼吸一窒。那些大臣的视线犹如锋芒刺背,一道一道似乎能燃起火星,灼烧着裴衍的后背。那些目光犹如锁链一般,死死地纠缠着裴衍。裴衍紧紧握拳,指甲抠进了掌心。他脑海之中空白一片,张了张口,所有想说的话语都被死死压制在了喉咙口。

      而董卓看到裴衍难得的空白神情后,冷笑了一声。裴行渊就算是再机敏,这样的局面,他又能如何处之。

      董卓心中盘算着,以裴行渊的聪慧,自然不会去选择他手下的亲信,那么裴衍便只能在王允及其派系以及一些中立的小官之中选择。

      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选择,今日过后,裴行渊此人必定与朝中众臣对立,他之后只能是他董卓一方的纯臣,再也不可能打什么其他的主意。这么想着,他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一旁在观望着的李儒轻声叹了口气,他也明白了董卓的打算,只是此举也令他措手不及。若是裴行渊想要保命,必然要听从董卓的吩咐。而若是对方选了王允一派的要员,待董卓身死,那也必将是裴衍的死期。如果裴衍聪明的话,应当会选些位卑权轻的小官才是。

      他也扫视过在场众人,暗自揣摩着裴行渊究竟会怎么选择,突然发现以往一直胆小怕事的京兆尹今日竟然面不改色地坐在桌案之后,时不时趁人不注意扒个葡萄吃。李儒挑了挑眉,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不怕裴行渊点名点到他头上?毕竟也不是什么要职,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裴行渊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被他视线划过的人,大多会低下头去。

      他明白了董卓此举的深意,为今之计最好的选择无疑是选择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一个小官的死既可以满足董卓的恶劣要求,又不会让他陷入真正两难的境地,更何况一个无名无姓、位卑权轻之人的死活于他整个大局并无关碍。

      所以,他该如此做吗?

      裴衍收回目光,面朝着董卓单膝跪下。他跪得极其认真。

      还有一法可扭转此局。

      “行渊道长可是想好了?”董卓迫不及待要听他的答案了。

      “是,臣以为——”

      ——只有臣的死才可以平息灾厄!” 裴衍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间种种皆是因他所起,是他筹谋之时未曾考虑周全,不曾将董卓这个最大最危险的变数算在其中,才导致现在的情况。有始有终,由他开始便只能由他来结束,怎可随意连累他人的性命。

      裴衍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沉静,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李儒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裴衍,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人都颇有些怔愣地看着裴衍。甚至连董卓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当真以为孤不会杀你?”董卓怒道。

      此人的举动着实不按常理。

      “来人,将裴衍拉下去,砍了!”董卓一挥袖。
      禁军护卫一拥而上,手持长枪,企图压制着裴衍。

      “太师!”刘协急了,他很是慌乱,求救似的眼神向王允看去,“王卿,这……” 这、这可怎么办啊?裴卿这、这该如何是好?

      然而王允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接收刘协的求救,一言未发。他有些冷淡地瞥向裴衍,轻轻摩挲了下掌中的酒樽,凸起的纹样印刻在他手心。裴行渊此人满头白发、装束妖异,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京城之中,这样一阶妖言惑众、蛊惑陛下,难保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之辈。这些个异数还是少些为妙。

      更何况,王允轻嗤一声,虽说朝中众臣多是见风使舵之辈,但是总比这只会炼丹卜卦的妖道重要。

      吕布原本老神在在地坐在席位上发呆,裴衍和太师这么一问一答有些令人犯困,不过以这假道士的心计,想来也不会栽在太师手里,可谁能想到,不过恍了会儿神,这假道士竟然要被拉出去砍了?

      吕布眼神锐利,就看见裴衍右手之中隐隐出现一把剑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心念一转,立刻知道了这假道士打得什么主意,可是他见四周的人皆没有察觉,吕布神色纠结了一瞬,便放松下来,拿起之前送上来的烤羊肉,全神贯注地吃着,像是什么天大的美味一般。

      大殿之中,侍卫一左一右按住裴衍,正当要将其拖下去时。
      突然一阵猛烈晃动,整个大殿一阵摇晃。

      “怎么了?”董卓惊怒。又是一阵晃动,晃得人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

      “是地龙!地龙翻身了!”不知何人惊声尖叫道。

      这时,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意识到了,争先恐后地朝殿外跑去。大殿顶上时不时坠下碎瓦、木块,砸的人嗷嗷直叫。现场一片混乱。

      裴衍趁这时,挣脱开压制着他的护卫,起身拍了拍手。四周全是人,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闪开!护卫呢!”董卓呼唤着自己的护卫,同时飞快地向外跑去,他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那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裴衍微抬眸看向上方,然后快速地伸出手将那人向后一拉,下一刻,一段横梁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在那人的脚尖之前。扬起的灰尘扑了两人一脸。裴衍抹了把脸,将人拉过来后,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李儒。

      李儒头顶着灰砾和木屑,怔怔地看了看裴衍又看了看那段横梁,瞳孔微缩,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懵。

      裴衍见他还未回过神,就直接拽着他往殿外跑,“愣着做什么,跑啊!”

      “哦,哦!” 李儒呆呆地点了点头。

      “快来保护皇上!护驾!护驾!”有人高声呼喊道。

      裴衍回过头,见小皇帝仍旧在大殿中央,他的座位离殿门最远,所以跑出来就慢了些。王允在小皇帝身侧,为他挡着落下的瓦片。然而虽然王允如此呼喊,可是却不曾有人停下脚步去护卫皇帝。

      “你先走。”裴衍一推李儒。
      “那你呢?” 李儒回望了裴衍一眼,只见裴衍回转身,逆着人流,脚尖一点向小皇帝的所在掠去,速度极快。这是……他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什么轻功吗?

      李儒跺了跺脚,握紧了拳,扭头朝外跑去。

      “陛下,得罪了。”裴衍跑到刘协身边,再顾不得礼数,直接一手将刘协托起,另一只手拽着王允的领子,带着两人跑出了大殿。

      等到了殿外,王允飞快地挣脱了裴衍的手,他快速整理衣冠,整理之时还暗暗瞪了裴衍一眼。

      裴衍一哂,没放在心上,将抱着的刘协安安稳稳地放下。

      “陛下,可无恙?”裴衍微微蹲下身,轻轻柔柔地问道。

      “多亏裴卿,朕无事。”刘协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深呼吸了几下,冷静下来。

      “陛下,请尽快下诏,安抚百姓,此次地震波及范围恐怕极大。” 王允这时走上前来,提醒皇帝。他转头面向裴衍,脸色仍是不好看,但是却端正地向裴衍行了一礼,前额印上手背,却不曾说话。

      裴衍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回了一礼。

      刘协看着两人似乎有些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不由地点点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乱糟糟的,竟然一时之间看不见董卓在哪里。

      “太师呢?”

      话音未落,就见董卓拨开人群,走到裴衍面前,李儒也跟着蹭到了裴衍身边。董卓满脸的惊疑不定,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忽然听似有人一声叫喊,声音中止不住的凄厉和惶恐,“快看,天——”

      裴衍循声望去,天上是被染得鲜红的云彩,离得极近,形状却古怪至极,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蓝色闪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地震光?”裴衍抬手微微挡住刺眼的光线,轻声呢喃道。

      李儒听到后猛地一怔,瞪大了眼睛看向裴衍。
      而裴衍此时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头。

      李儒感觉自己的双眼似乎对上了对方那双隐藏在纱绢之下的凌厉双眸。他不禁心中一跳。

      “快走,”裴衍高声呼喊道,“可能还有余震,远离宫殿高墙,往开阔处走。”

      听到裴衍此话,众人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以皇帝为中心,往开阔处走去。

      待剧烈晃动平息后,王允寻了宫中的守卫,再对着众官员,发布下去一条条救援命令。王允资历深厚,临危不乱,很快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就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这场大宴,就这样不了了之。

      裴衍走出宫门后,轻轻地松了口气。只是这轻松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待看到基本上满目疮痍的长安城时,裴衍心中顿时沉重起来。

      “道君?”卢任从一小巷子中钻出,走到裴衍身边,问道,“可还要行动?”他亦皱着眉。

      裴衍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不着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一阵头痛,“撤除所有准备。”他随意说出口的卦象已经应验了。

      “可是……”卢任有些不甘心,毕竟准备许久。

      裴衍摇摇头,“大灾之后,不宜再惊动百姓。”,他震声道,“撤!”
      卢任领命。

      裴衍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唇,“城中情况如何了?”

      卢任垂下眼,声音有些低哑,他将他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裴衍。

      清风拂过夹杂着凄厉的嚎啕之音,带来了一阵刺骨的阴寒。

      天色渐渐暗下,乌云聚集,隐隐似有闷雷阵阵。

      裴衍看了看天色,让卢任先去通知其他人撤下。

      “那道君您?”卢任看着裴衍,平日里道君嘴角轻抿时总会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令人十分亲近,可是今日却不同,只余满脸的疲惫之色。

      裴衍摆了摆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裴衍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一条条应对措施快速划过,“对了,我丹房中有好几盒止血丹,你送去伤患所在之地。”

      “是。”

      等卢任走后,裴衍孤身一人走在章台街上。是他往日里常走的街,可是今日却冷清至极。裴衍走过闾里坊间,他看见路边倒着一个人,被半埋在废墟之中,他仰面朝天,双眼大睁,身下一滩血泊。

      裴衍蹲下身,察觉到这人已经全无气息。他手边有一个油纸包,油纸包微微散开,里面是沾了灰尘的胡饼。裴衍的视线聚焦在那人脸上,认出了这个人。是之前送他胡饼的人。

      裴衍颤抖着手,抚上那人的脸庞,将对方的双眼合上。

      “为什么……会这样?”裴衍迷茫地自问着。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裴衍身后响起,停在了裴衍身旁。随后是一人翻身下马,衣袂翻飞的声响。那人的步子有些重,但是很稳,他走到裴衍身边,等了一会儿,见裴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便用低沉的嗓音问了一句,“这是……你认识的人?”

      “有过一面之缘。”裴衍迅速地收整心情,定了定神,他站起身,侧过头,发现来人竟然是吕布。

      “中郎将,”裴衍微微点头,无力地向上扯了扯嘴角,“今日中郎将可还要捉拿贼人?”

      吕布摇头,“布并非不识时务之人。”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又同时打算说话。

      “将军。”

      “道长。”吕布止住话头,示意裴衍先说。

      “将军,”裴衍低声唤道,“定有不少人被埋在废墟之中,劳将军和诸位将士将人救出。”他这么说着,双手交叠于眉前,弯腰行礼,前所未有的认真。

      吕布将人扶起,承诺道,“此为布之职责所在。”吕布看着裴衍,接着说道,“不知道长可还有剩的药?现下药物有些短缺。”

      裴衍点点头,告诉吕布药材药物都已经着人送过去了。

      “不过,好在之前因为要将百姓迁入内城,大多都是些临时搭的棚子,死伤者不多。”吕布挠了挠头,“还有道长你在,而且布麾下来报,那处有一医者医术很高明,救了好些人。”

      “医者?”

      “在药堂,不若一起去看看?”

      裴衍同意,他又想起一件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死尸需尽快焚烧,放久了可能会出现时疫。”

      吕布神色一肃,连忙招来麾下亲兵,将此事吩咐下去。

      两人并肩来到伤患聚集的药堂。基本上城中的医者,乃至宫中的医官都一齐出动,尽自己全力,抢救伤患。

      裴衍看到一个白发的医者,有些不确定地叫道,“元化?” 华佗听到裴衍的声音,抬手打了一个手势,表示现在正忙,待会儿再聊。裴衍视线微转,那边不远处有一个身着青衫的瘦削背影,止不住得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

      心中快速思量,元化应他之邀往冀州一行,必定会遵守承诺,那么他现在回来这里,会不会……

      裴衍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句,“奉孝……”

      那青衫青年似有所觉,停下正给伤患包扎的手,抬起头,正巧看见了裴衍,他微微勾起一抹浅笑,然后朝裴衍招了招手。

      裴衍同吕布打了声招呼,便疾步向郭嘉的所在走去。

      “奉孝怎会来此?”裴衍蹲下身,接过了郭嘉手中的包扎的活,轻巧地给伤患缠上纱布。

      “说来话长,过后嘉再同你细说,”郭嘉蹲在裴衍身边,“今日元化同嘉刚入城不久,便碰上地龙翻身,元化医者仁心,不忍见伤患受苦,嘉便过来一齐看能不能搭把手。”

      “有劳了。”裴衍叹道。

      “什么有劳不有劳,不过几月未见,行渊竟与嘉生分至此?”郭嘉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眼角微微向下,看上去好像有些委屈。

      “不是……我,”裴衍摸了摸鼻子,一时语塞,“我就是……”

      郭嘉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裴衍。

      裴衍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唉,”郭嘉叹了口气,举起袖子给裴衍抹了把脸,“可有受伤?你身上脸上全是黑灰,跟泥里滚过的花狸一样。”

      “受伤,倒未曾,”裴衍看着郭嘉那个抹过他的脸后,黑了一片的袖子,有些讪讪。

      “你们两个,不知能否让一下?”

      裴衍和郭嘉听话地挪到一边,看着华佗蹲下给伤患把脉。

      “包扎得不错,”华佗查看了一番被包扎好的伤口,随后问裴衍,“那些止血药,道长可还有?”

      裴衍皱了皱眉,“是不够用了?”

      华佗点点头,“已经紧着伤势最严重的病人用了,可惜仍旧有些不够。那些止血丹疗效极佳,许多创口极大的伤者,现在都能救回来了。”

      “如此便好,衍那处已经无所储藏,需得现在炼制,可能要等下一些时候。”裴衍这么说着,起身打算回府炼药。

      “多谢道君。”
       “多谢道君,谢谢道君,道君活我性命啊。” 原本躺在地上的伤患突然想要翻身而起,被裴衍一个眼疾手快按下了。

      “伤重,不宜如此。”裴衍叮嘱了一声,“此非我一人之功,这边的医官、士卒,统筹的官员皆在尽心救助尔等,且先休息养伤为重。”

      和郭嘉相携离去之时,又碰上了前来送伤患的吕布。裴衍同吕布嘱咐了两声,便拜别了对方。

      吕布看着裴衍远去的背影,他有满肚子的疑惑,更加的迷茫,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他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他来京城到底是做什么,为什么殿上要那般回答,为什么他能算出有灾厄,为什么……又不能阻止?

      可是那些话在当看到裴衍颤抖着手将死人的双眼合上时,像是被强压在喉咙口一般,再也问不出来。
      他是在自责吗?

      吕布定了定神。

      或许天意无可改,可是总有人能做的事。

      “继续挖,随后将伤者直接抬去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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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衍回府之后,让人将他要用的有止血疗效的药材都抬入丹房。随后邀请郭嘉和他一起到丹房炼丹。在郭嘉再三确认,他的存在不会影响到裴衍之后,便也放心地迈入其中。

      郭嘉四处转了转,他确实有些好奇那些丹药究竟是怎么炼出来的。

      只见裴衍将几株药材直接扔进丹炉,然后关上炉门,开火。之后坐在胡凳之上,顺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胡凳,让郭嘉一起坐下。

      郭嘉看到他这般随性的过程之后,眼角不由得抽了一抽,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便好了?”

      裴衍点点头。

      郭嘉心中腹诽,这种方式竟然也可以炼出成丹,他深吸了两口气,勉强说服自己说是隐世世家自有其独特的方法,不用大惊小怪,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同裴衍排排坐在矮凳之上,抚额叹息,行渊这未免也太不设防了。

      裴衍不知郭嘉心中的弯弯绕绕,在等待成丹的过程中,同郭嘉娓娓诉说起这几月京中发生的事情。

      “大致的事情就是这样。”裴衍结尾道,“为何奉孝会突然过来?”

      “因为……”郭嘉刚起了个头,正打算解释,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道君,董太师来人,要请您过府一叙。”卢任在丹房之外说道。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来,

      一道闪电气势汹汹地划破天幕,刺眼的光芒几经闪烁,又消失无影。

      雨下了。

      犹如倾盆之势。

      豆大的雨珠一颗颗连接成雨幕,笼罩着整座长安城。

      “可有说因为何事?”裴衍推开窗,伸手接了一颗雨珠。

      “没有说。”卢任站在屋外等候。

      “好,我随后就去。”
      卢任听后,便离开了。

      裴衍看了眼郭嘉,随后关上窗。走回丹炉前,将成丹一颗颗分类排放,收入小盒之中。

      “以嘉之见,应当是询问道君的良策优解了。”郭嘉摸了摸下巴,从裴衍所说的这些事件信息中,他快速地理清了头绪。

      “如此……便好——” 裴衍垂下眼眸,凝视着自己掌心的脉络,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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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缘更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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