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皇子碰瓷后

　　话音刚落，四下寂静。

　　沉寂片刻，不知是谁率先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嗤笑，而后这声音便如同像滚雪球般逐渐扩大，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别说笑了，世人都知元佑方丈仅有一位名唤宣茗的弟子，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小沙弥，什么时候多出沈姑娘这位俗家弟子啊。”

　　“元佑方丈可是本朝国师，怎会收沈三小姐这般骄纵不羁的女子做徒弟呢。”

　　“沈绾绾当着两位皇子的面吹牛都不打腹稿，有好戏看喽。”

　　沈绾绾安静地站在殿堂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她慢条斯理地收起乌金鞭，心道真是群没见识的家伙。

　　大家的怀疑其实是有缘由的。元佑方丈身为两朝国师，又是当世得道高僧，在朝廷和江湖中都具有极高的地位，其一举一动都被世人关注着。

　　但是沈家与元佑方丈这层关系，确实鲜为人知。沈绾绾原本以为此事只有沈家人知晓，如今看来，皇上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傅珩怎会了解呢。

　　众人均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看沈绾绾被当众揭穿的戏码。但是见沈翌泰然自若地饮酒，沈澜对呼声最高之人讥讽一笑，他们又开始怀疑：难道沈绾绾说的是真话？

　　没给他们留多余的思考时间，林盛槐爽朗大笑，证实沈绾绾所言为真。

　　“嚯，原来是元佑方丈，怪不得林某瞧着眼熟，林某与元佑方丈也算是故友，曾有幸见过他用这把鞭子。”他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不知元佑方丈近来可好啊？”

　　这是明知故问。

　　世人皆知元佑方丈越老越玩皮，三年前突然顿悟，给皇上呈了封辞表后还没得应允就连夜跑了，留下十五岁的宣茗袭国师之位，他却从此失去了音讯，此时不知在哪个山头感悟人生呢。

　　但是沈绾绾不敢这么说，只好模棱两可道：“元佑方丈普渡苍生去了，绾绾也许久未得他老人家消息。”

　　这便是先把沈绾绾高高捧起，让众人知道她还有护国寺这么个靠山，别一个两个不长眼的往她身上凑，再将她拉入现实，告诉大家也不必对她太过敬而远之，毕竟方丈失联已久，一时半刻照顾不到她。

　　沈绾绾懂这个道理，却不懂傅珩这般大费周章地揭露她的身份，究竟用意为何？

　　*

　　先前被砸成两半的小桌已被换成新的，美酒重新填满，地上一尘不染，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绾绾回到座位上翩翩然坐下，借着酒杯掩唇对傅珩冷冷道：“三皇子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傅珩悠然地挥着扇面，一双漂亮的眼睛携着赤-裸裸的算计直视沈绾绾，片刻后，他轻笑一声，缠绵的声音里裹着几分浪荡：“自然是心悦于沈小姐了。”

　　言毕，他倏地收起折扇，举起酒杯对沈绾绾隔空敬了敬，而后一饮而尽。

　　沈绾绾面颊迅速攀红，杯中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终恼羞成怒地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小声咒骂了句：“登徒子。”便再也不看他了。

　　倒是沈翌耳朵尖，悄然打量了他们俩，若有所思。

　　堂内的比试还在继续，无论来人提出何种比试，明心阁皆有人应对。

　　沈绾绾已经观完了辩论、对诗、博弈、作画，此时正在欣赏言意浓奏琴。

　　她很是享受地半伏在桌案上，一边往嘴里送蜜饯，一边暗暗赞叹：虽说言意浓生得像只漂亮的花孔雀，这琴技还真是不唬人，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娓娓道来，可真是......好听。

　　沈绾绾本就不通音律，此时又心不在焉，听不出琴声中的意境之美，一门心思扑在吃食上。

　　明心阁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好厨子，桂花糕软糯香甜，杏仁酥香脆可口，龙须酥入口即化回味甘甜......她不声不响地吃光了桌上的小食，饮了半盅酒，竟然还意犹未尽，期待地看向服侍在侧的侍女。

　　傅珩注意到她的动向，先是对侍女微微摇头，而后在自己桌上捡了碗尚未动用的山楂山药羹放在沈绾绾桌上，认真道：“你今晚已经吃了几近两人份的吃食，吃完这碗助消化的，不可再多吃旁的了。”

　　沈绾绾嫌恶地斜了他一眼，嘟囔道：“谁要吃你的。”

　　但也只是嘴上硬气，敌不过肚子里的馋虫，只犹豫片刻，便老实地把手伸向甜羹。

　　傅珩余光捕到她的动作，笑而不语。

　　沈澜却把白眼翻上天，心道沈绾绾真是没骨气。

　　*

　　翌日清晨，山间云雾缭绕，微风裹挟着林间的鸟鸣，彻底吹散了众人舟车劳顿的疲惫。

　　今日是傅珩等人分堂选课之日。

　　与普通弟子不同，他们应皇上要求，每人至少需要学习两门科目，可以自行选择，也可由各门堂主挑选。于是众人用过早膳后，便早早地聚于大殿之上等待分堂仪式。

　　昨夜一战成名后，沈绾绾索性就不再佯装羞涩，大摇大摆地换上了水蓝色长衫，站在傅家兄弟身旁毫不露怯，唯独头上的帷帽略显违和。

　　她早就先选好了一门武艺，另外一门还没定下，在写诗、抓药、弹琴、绘画中摇摆不定，直到看到膳堂堂主，灵机一动，“我去膳堂。”

　　“咦——”

　　众人默契地嘘了声，既惋惜又好笑：沈三小姐竟然想做厨娘！

　　膳堂虽说是明心阁六堂之一，说到底也就是个学做饭的地方。大齐民风开放，但是“君子远庖厨”的理念已然深入人心，除却部分热爱厨艺之人和来学习维生手艺的家境贫寒之子，再无其他人主动入膳堂。因此，膳堂在明心阁中地位最低，总是被人瞧不起。

　　但是管饭之人自然有管饭的特权，膳堂堂主梁岳阳长得又白又胖，一看就是没少给自己开小灶，沈绾绾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选的膳堂。

　　众人怕被沈绾绾记恨，都是低着头偷笑。沈家兄弟对沈绾绾的选择毫不意外，在这连绵不断的嘘声中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无能为力地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唯独傅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借折扇敲了下沈绾绾的肩膀，明目张胆地调侃道：“怎么，昨晚还没吃够，惦记到厨房去了？”

　　沈绾绾嫌弃地抹了下自己的肩膀，倔强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

　　分堂仪式结束后，沈绾绾直接被乐不可支的梁岳阳领回膳堂，接受膳堂上下众星捧月般的围观和夸奖。

　　膳堂已经三年未进新弟子了，梁岳阳本以为今日依旧是去走个过场，没想到意外收获一个主动上门的小徒弟！他如获至宝，先借一盘珍珠翠玉糕笼络人心，然后给沈绾绾细数来膳堂的好处，生怕刚入套的小徒弟后悔跑路。

　　“咱们膳堂最不缺的就是蔬果点心，你想吃的话，随时来，随时有。而且咱们堂的伯伯婶婶们最是和善了，经常给小孩子开小灶，你看小黑，”他说着招呼一位十几岁的男孩进来，“大前年来的时候像只瘦猴子，瞧现在多壮实！你放心跟着我，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圆润得像颗黑珍珠似的男孩配合地咧开了嘴，露出整整齐齐的两排小白牙。沈绾绾尴尬地笑了两声：“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膳堂这边其乐融融好不热闹，凌松阁那边却稍显安静。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名在廊下打盹的小童和一只在院内踱步的白鹤，二者都悄无声息的，只能偶尔听到穿堂而过的风声。

　　房内的四角方桌上摆了盘棋，黑白棋子不分上下你追我赶，陷入了焦灼的局面。

　　“外公，得罪了。”白子宛若游龙，势如破竹地冲开黑子的禁锢。

　　林盛槐略作思考，从容不迫地落下棋子，问了句与棋面毫不相干的话：“决定了？”

　　“决定了。”白子沉着冷静，避开黑子的埋伏饶路前行。

　　“沈家呢？把忠勤候府扯进来是做什么？”林盛槐抬起锐利的眼直视傅珩。

　　北狄一直对大齐虎视眈眈，若不是沈家三代人在边疆铸成了铜墙铁壁，北境绝不会是现在这番和平景象。自从沈淞被封虎威将军后，沈擎舟便逐步开始放权，有意给沈淞让位，如今更是已有近一年的时间未去边关，怕的就是沈家树大招风，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林盛槐十分不满傅珩拉沈家入局这一举措，且不说他与沈翌的师生情谊，如若沈家一不小心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朝中无人能顶住北边的战事，北境必将生灵涂炭，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本无意牵扯沈家，是那沈绾绾——”说到此处，傅珩顿了顿，而后扔了棋子，自嘲一笑，“罢了。”

　　他迎着林盛槐审视的目光正襟危坐，坚定道：“我知外公所忧何事，这也是我的顾虑。我无意伤害沈家，且无论沈家日后能否助我，我都不会将其置于两难之地。”

　　朝堂风云不当殃及百姓，林盛槐要的就是这句承诺。

　　收敛了气场，林盛槐落下棋子，随口又问了句：“那位也快回来了吧？”

　　“是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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