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52Hz

　　深蓝。
　　赫兹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
　　水中偶尔有几块看不清颜色的东西飞快的贴着他的身体漂过去。清冽的月光透过海平面上分散着的矿石照进海底，洒在赫兹的身上。他紧闭双眼，试图尽量去忘记如何呼吸——一阵阵鲸鱼低沉的鸣声在他耳边响起。

　　赫兹背靠在木板上，双眼朦胧的看着家中的场景。
　　这场深蓝色的灾难梦境已经困扰了他好一阵子了，自从他上回去了趟塞纳河，这梦便一直困扰着他。
　　他用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狠劲儿的揉了揉。勉强能看清眼前还有个黑色头发的人背对着他在捣鼓什么东西。这是他的朋友——一位无论到哪儿都一脸惊讶且极易受到惊吓的人。因为一些赫兹自认为无关紧要，可在他看来十分重要的原因，他大体抛弃了自己原先那个叫做“斯内克·布伦塔尔”的名字，改成了“巴斯德猎犬”。
　　“我还是不明白，斯内克。”赫兹半眯着眼看看猎犬，“你干嘛留着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起一个不存在的猎狗的名字？”
　　“叫我猎犬或者巴斯德。”他厉声说道，手上似乎在忙着配置什么东西，“众所周知，巴斯德猎犬就是我家里那只腿很短、很活泼的猎犬。我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好多次了。”
　　“你家那只分明就是巴赛特猎犬。”赫兹心里这么想着，但他知道犟不过眼前这个有着一身倔脾气的朋友。咂咂嘴，便也再打扰他工作了了。
　　他努力抻抻胳膊，碰掉了旁边书柜上的一摞摞书。那些重而古老的大部头书因为某种连锁反应哗啦哗啦的砸下来，在赫兹身边形成一座规模不大的书山。他无奈的盯着那座满是些《魔法草本大全》和《星体投射》的书山，干脆站都不站起来，直接坐在地上拿起最顶层的一本书翻看了起来。猎犬直起身子来，满意的看着他捣鼓半天才弄出来的白鼠尾草粉末，将它们装进一个底部刻有六芒星图案的木碗里，转头端着这碗就去找赫兹了。
　　“说真的，伙计，”他把碗放在赫兹身前用宣纸画着的圆形符文法阵上，在书山的另一头盘腿坐下，“你该把这里收拾一下了，太乱了。”
　　赫兹抬头看看猎犬，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又埋到了膝头那本看不清是哪国的简史里去了。
　　其实猎犬这么说并非凭空编造。如你所见，赫兹是一位拥有耐心但却没有丝毫天赋的神秘学学者，事情能发展到现在这样还是因为三个月前到达他们镇子里的那位“女巫”。从那之后赫兹就开始把自己闷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因为他听镇上的“女巫”说巫师应该在阴暗的环境下工作，最好桌子上再放点装着蜈蚣和蜘蛛的瓶子。还知道了“做一个合格的巫师身边一定要养一只猫或者蛇、每天要穿着长袍、带着有宽帽檐和尖顶的大巫师帽、手里要握着一根木头做的魔杖，最好是乌青木或者月桂木 (虽然他不知道乌青木是什么东西)”。显然他遇到了一个完全不是巫师的巫师，并受到了完全正确的错误指导。因为这些他得来的知识，现在这间本该充满阳光的房间尽是些发霉的老书和猫与蛇的骨头。如果硬要说他做了什么像样的事儿，那就是就是这一堆从自己家书房里得来的“魔法书”。
　　“看，这顶上画着八爪鱼呢！”猎犬从书山里抽出一本绿皮的硬壳厚书，翻到接近中间的一页。那上面画满了奇怪的古代北欧符文和图案，左上角的一只黑色八爪鱼图案在这里尤为突出——它像是某种家族的家徽一样。赫兹头也不抬，仍固执地把自己埋在枯燥的简史里，心里祈祷着猎犬赶快把仪式需要用的符文蜡烛刻好，没一会儿就又昏昏欲睡了。
　　猎犬也失去了兴趣，从茫茫书海中胡乱抽出一本深蓝色的大部头书。
　　“‘深海蓝矿症的发展简史’？”猎犬疑惑地翻开这本书，“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赫兹摇摇头。
　　“‘深海蓝矿症，起源于海边的一种致命疾病。治愈率极低，目前没有发现治疗该种病症的解药。据患者家属透露，这种病的寄主通常带有自我意识，会促使患者产生包括把自杀想象成他杀的一系列幻觉，并且会深度影响患者的梦境。由于被发现的患者尸体通常变成了一块不知名的蓝矿石，且在一天后就全部粉碎成末，因此被——命名为赫利俄斯海洋深层蓝柱矿症候群，俗称深海蓝矿症。’”
　　猎犬神情开始变得迷茫了，他从来没听过这段文字里出现过的病症和场景。他看看赫兹，赫兹这时也把头从书后伸了出来，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对于这段文字他也是半懂不懂。他的目光越过文字，落到了这书的封面上——赫兹久久的盯着深蓝色的封面，就像看着自己梦里深处的那篇深海一样。
　　“把书给我。”他伸出手对猎犬说。
　　“什么？”
　　他突然向前一猛地扑，试图把猎犬手里的那本书抢过来。猎犬为了躲避赫兹的突然攻击，朝旁边连打了几个滚，嘭的一声撞在放满药剂和宣纸的柜子上，药瓶和纸应声而落，一瞬间地板上就一片狼藉，满是散落的纸张、玻璃的碎片和固体或液体的药品。猎犬惊讶的瞪着赫兹，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激动。赫兹脸朝地的摔在地板上，这一摔似乎让它变得清醒了许多。他翻过身来，面朝屋顶，脸上出现了几道摩擦碰撞造成的伤痕，头发也沾了些地上的药草，显得十分狼狈。
　　还没等猎犬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幕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赫兹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突然向宣纸中央的下方一坠，上身随即快速的滑下去。赫兹被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抓住地面，阻止自己坠入身下那片未知的地方。猎犬慌乱的起身，把抱着的那本书扔在一边，没有注意到书页正逐渐被地板上蔓延的腐蚀性物质侵蚀。他紧紧抓住赫兹的两只胳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重新拉上来。他们两个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仿佛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般。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刚才赫兹险些坠入的那个“深坑”——那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门一般的东西，连接着一片他们没有见过的平原，平原的远方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些造型极为复古和奇特的房屋，平原上还有一些他们从未看过的动物。赫兹又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兴奋。他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准备冲出房门叫镇里的大家都来看看他们两个的杰作，但身后依旧瘫坐在地上的猎犬却突然发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尖叫——赫兹转过头去，之间一个奇怪生物在那个世界里吼叫着向他们冲过来。这家伙有一张奇丑无比的脸，说不清那是棕黄色还是棕黑色，本来应该是耳朵的地方却长了三对犄角，一深一浅，像斑马的条纹一样。那双眼睛更不用说，眼球似乎都要凸出来了，像装了个反向黑洞，不但没有眼白，反倒黑得令人发慌。不过幸好他的头太大了，直接被卡在了圈里。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可完全扫除了赫兹先前的兴奋，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支撑着他没有瘫倒在地上，但脚底也是跟生根了似的，一步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猎犬才摇摇晃晃的抄起身旁刻着逆五芒星的刀子，朝这怪物的左眼狠戳过去。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打着旋儿的离开了他们用宣纸制造出来的“门”，猎犬趁这时赶忙用刀子划向宣纸上的魔法阵，破坏了它周围的符文和顺序，“门”这才关闭。
　　赫兹和猎犬一站一跪，都惊魂未定的穿着粗气。那怪物痛苦的嚎叫似乎还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斯内克，”赫兹颤抖着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找一趟亚伯。”
　　“我赞成。”猎犬几乎是无声地说道，这次竟然没有纠正赫兹对自己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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