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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吟楼
卫悬祎狼狈地被推搡倒地,油纸包裹的糕点被踩得稀碎,她很快爬起来,拍拍衣袖,眼神坚定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
这样的事情,经得多了就没什么好怕了。
世上也并非全是讲理的人。
但有道理可讲,为何要怯懦沉默?
她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阁下不能走,弄坏了我的糕点,理应赔偿。”
男人一身华裳,满是侵略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打量身前过分漂亮的稚子,视线掠过那对浆洗发白的衣袖,他叹了声“好运道”,刚来梅城就能遇到此等好颜色。
他声色缓和,微微俯身,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跟我走,保管这辈子都不缺钱。”
一看就知是穷苦人家出身,唯一违和的是惊人的相貌,还有板起脸来从眉间流露的浩然正气。男人对此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身子站直。
得了郎君示意,侍从轻蔑地从兜里摸出三枚铜板,扔在脚下。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本就非君子所为,何况大人当街欺负小孩?
男人眸光轻扫,看得侍从头顶仿佛浇了盆冷水,惶恐地憋着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弯腰捡起地上的三枚铜板。
“给你!”
卫悬祎懒得理会这种仗势欺人的小人,三枚铜板摊在掌心,她道:“不够,少了三枚。”
侍从看了眼自家郎君,再次从兜里摸出三枚铜板。
多简单的事,偏要弄得复杂,卫悬祎收好她应得的六枚铜板,想着还得多跑一趟,明净的双眸里映出三分懊恼,转身就要走开。
“不考虑考虑?”男人的手作势要搭在她手腕,被警觉避开。
“我听不懂阁下在说什么,后会无期。”
她抬腿就走,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那道挺直的身影,若有所思:“这个孩子……”
漂亮的令人发指了。
要他怎么形容呢?
混沌幽暗天地照射来的第一道光,光如利刃,撕裂茫然昏蒙。
这孩子就像那道光,又或者说她的气息干净,眼睛明亮,得了上天莫大的祝福。
干净明亮的人他见过很多,没有哪个有这孩子身上那股纯粹引人着迷的魅力。
正因了这种魅力,人们看到她的稚弱,却又不自觉忽视这份稚弱。
“查一查他。”
侍从垂首:“喏。”
……
用六枚铜板重新买了包糕点,卫悬祎走在街上被人喊住。
喊住她的不是旁人,是谢绪。
谢绪一路跑过来,“小郎!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欸?你衣服怎么脏了?”
“出了点事,摔了跤。”卫悬祎很高兴能在街上偶遇他,殊不知谢绪等人是专程寻来。
听到她摔了跤,谢绪掩不住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油纸包,“走,今天温勉那厮请客,一起去。”
同窗聚餐是很寻常的交际往来,推拒了不好。卫悬祎看着舍友锦缎长袍,垂眸再看她一身朴素,衣服是阿娘一针一线为她缝制,她没觉得哪里不好。
只是后来的世家子们见到不一样的她,瞠目结舌,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这摆明了是平民装扮,小郎这身气度,怎么可能不是世家子呢?
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不知教多少人心潮暗涌。
熟悉卫悬祎的人早就猜到她出身不够好,可也没想到,一番探听下来他们美得令人心折的小郎还要赚钱养家?
崔家三兄弟下意识往袖袋摸银子,摸到一半又没胆子送出去。
唯恐折辱了他们的朋友。
温勉一顿心痛,“怎么不早说,若非今日被王四撞见,你……”
他看着卫小同窗含笑坦荡的眼眸,要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忽然生出点点辛酸。
小郎才多大啊,九岁,他们九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哪怕读书苦点累点,也从未因生计苦恼奔波。
卫悬祎面容腼腆:“我这点本事哪好意思说赚钱养家?辛苦的是阿娘。”
众人在她腼腆的笑容里一阵恍惚。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是平民呢?
九岁且如此,再长几年,姿容气度,学识心性,世家有几个比得过?——天道何其不公,竟让明珠埋于尘土。
少年人心事重重,震惊有之,感叹有之,五味陈杂。卫悬祎挠挠头,“怎么了?可不要因为我坏了大家兴致,你们再这般,我可要走了,以后都不来了。”
她说得认真,来都来了,温勉哪能放她走?
“好了好了,小郎都不在意,你们瞎操心什么呢?”他瞥了眼崔家三兄弟,崔衍温声附和:“温兄言之有理,来来来,吃菜,喝酒。”
“再喊七八名歌姬、舞姬,来助助兴!”
温勉扭头朝卫小同窗挤眉弄眼,“小郎,今天哥哥带你长长见识,别不好意思。”
卫悬祎捏着酒盏的手不自觉收紧,看着那些鱼贯而进的年轻女子,倏地想起了阿娘。
莺歌燕舞,人间热闹风流地,少年人们很快从中尝到乐趣,觥筹交错,喝的俱是不醉人的果酒。
淡淡果香萦绕,卫悬祎盯着不远处舞姬慢转纤细的腰肢,小小年纪,眼里装着一份忽起的哀痛深沉。
她好像并不了解阿娘。
不了解她的过去,甚至阿娘此时在做什么,她都猜不透。
梅树上挂着的招客牌一度是她幼年的噩梦,迎来送往,和阿娘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果酒晃出酒盏洒在手背。
谢绪歪头看她,“小郎,你怎么了?怎么盯着人看呆了?”
他话音刚落,少年郎们哈哈大笑。
“小郎这么小不会就晓得喜欢女孩子了罢?”
“那还不简单?多吃点,个子窜快点,早点长大什么样的女郎没有?小郎一个眼神看过去,我就不信有谁能抵挡你的魅力!”
崔家三兄弟捧着酒盏笑得最欢快。
翩然起舞的女子不经意撞上小郎君的眼,也跟着一笑。
卫悬祎醒过神来,眉眼弯弯:“你们一个个的,啧,太坏了。”
“哈哈哈,不坏不坏,我们是担心小郎太单纯了,被女郎欺负,哈哈哈……”
她放下酒盏,眨眨眼,“是我不够乖巧吗?女郎们为何要欺负我?”
一句话令在场的人想起黄院己班的女子们对他们漂亮小同窗的贴心投喂,论讨人喜欢,整座书院没谁比得过卫小郎了。
同窗插科打诨的氛围卫悬祎适应的很好,很快少年郎们不再揪着她打趣,酒足饭饱,或是欣赏舞姿,或是沉浸在曲乐。
没一会,等卫悬祎从沉思里醒过神,温勉已经幽幽提起【畅吟楼】九年前的大火。
“那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死了很多人,便是这座楼,也是后来新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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