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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裴嫣看向妇人,道:“不知要怎么称呼?”
妇人脸上热意才消退了些,闻言又瞬间爆红,没有自报家门便是不愿有过多交集的意思,才刚被人救了一命便如此,委实是不知礼数,忙匆匆欠身道:“奴家本家姓俞,两位恩人可称我为俞娘子”,本朝律法寡妇是不冠夫姓的。
裴嫣点点头,对于俞娘子失礼这一出,倒是没往心上去,一个妇人碰到这般可怕的事情一时礼数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裴嫣把此前对王叔王婶的说词又套用一遍,有了救命之恩在前,俞娘子对于这说法自然是不疑有他,得知裴嫣要一个人进城采买,便热情的提出要帮忙带路,裴嫣忙谢过。
纪衡在裴嫣提出要一个人进城时便开始皱眉,一看两人三言两语就说定了,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裴嫣看他这般,把他拉到一边解释了一通,非是她一意孤行,只是纪衡进城风险太大,如今有个熟门熟路的当地人带路自然能省去一番功夫,普通采买她一人就能搞定,完全不需要纪衡去冒险,她也是在心中权衡过后才决定的。
纪衡非是胡搅蛮缠之人,如今形式比人强,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只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两人要走时,俞娘子余光里瞥见还躺在地上的屠夫,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对于要怎么处理这人却一时犯了难。
纪衡道:“你们去吧,这人如此可恶,我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俞娘子感激不尽,千恩万谢的带着裴嫣走了。
纪衡目送裴嫣离开,直至她的身影在林中消失,这才转身将屠夫提起绑在了树上,他照着两人离开的路线跟了过去。
城门口俞娘子两人正在接受兵卒的检查,那兵卒看到裴嫣的容貌不禁眼前一亮,她脸上虽然特意弄脏了些,但底子到底在那里,容貌远不是这边远小镇的女子能比,那兵卒看得眼都不眨,裴嫣都有些恼了,远处的纪衡亦觉火大,他的妻子哪容得这低贱之人直视!虽是气血翻涌,但他到底忍住了。
那兵卒看裴嫣脸上有些恼火,这才嘿笑两声,挥手让她进城,这次连画像都没拿出来,兵卒觉得那画像他看了不到百遍也有八十遍了,那姿色平平的脸哪能跟眼前这花容月貌的相比?眼不瞎的人都知道不会是同一人。
看到裴嫣安全进城了纪衡这才原路返回。
屠夫被绑在树上也不安分,左腾右挪着想把藤条弄松些,还不等他成功,就看到纪衡回来了,一时便萎靡了。
别看屠夫这样,他长得也是人高马大,哪知对上纪衡三两下就被放倒了,这人出手还极狠辣,看着没动什么手,实则下下都打在了要害上,他被打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屠夫是真的害怕。
此时脱走无望,便想求饶,偏生嘴巴被堵住了,只“唔唔”个没完。
纪衡将他嘴上破布解开,他立马认错求饶:“壮士,我刚刚是鬼迷心窍,你看你打也打了,我也没做成坏事,你就饶了我吧”。
说完偷觑一眼纪衡的脸色,偏偏纪衡面无表情,只冷着一张脸,屠夫不知为何心中便开始发慌,他赶紧低头告饶:“都是我…我混蛋,我下贱,我…我不该色欲熏心,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不会去找俞娘子的麻烦,不然就让老天爷劈死我,我真的知错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因为低了头,屠夫没有看到纪衡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意,他只觉得自己颈项一痛,惨叫声还没有发出,就被破布再次堵住了嘴,他感觉有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滴向地面,他骇得奋力挣扎起来,只是力气却越来越小,眼神也逐渐开始失去焦距。
意识恍惚之际,他听到男子冷冷的说了一句话,那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既然知道错了,那下辈子就别再犯了”。
这是他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他的眼睛充血睁大,终于一动不动了。
看到人断了气,纪衡一把将刀扔掉,敛目深呼吸几下,这才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嗜杀之感消散了些。
城外发生的一切,裴嫣都不知道,她进城时特意观察了一番,发现出入的车马和行人都要被拉到一边查验,进去之后发现城里搜查力度也很大,街上有兵卒来回巡查,更有官兵挨家挨户敲门搜查,杜绝窝藏的可能性。
前面带路的俞娘子走了几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她只以为裴嫣走得累了,便道:“小娘子可要歇一歇?这买骡子的地方在走一条街就到了”。
裴嫣说不累,又故作疑惑道:“也不知这城中是发生了何事?竟有这么多官兵”。
俞娘子道:“奴家也不甚清楚,据说是有朝廷重犯逃了,这许多官兵也是这两日才来的,他们来了后,这出入就都戒严了”。
这与先前纪衡在王叔那打听到的一模一样,裴嫣看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索性没再多言语。
两人七拐八拐到了买牲口的地方,俞娘子很快瞄准了一头健壮的骡,问了价格后,便熟练的跟卖骡的大叔讨价还价起来,她讲价很是一把好手,愣是用相对优惠的价格将骡连同车买了下来,裴嫣不曾想看起来娇柔的俞娘子讲起价来竟能大杀四方,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她只要将需要采买的东西告诉俞娘子,对方就能用实惠的价格搞定,直到将所有东西置办齐全,裴嫣一看剩下的银两竟比预计少用了五分之一!
裴嫣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真是好本领~
俞娘子听到了只说:“在市井生活哪有不懂杀价的,个个都恨不得一分钱能掰成两瓣用”。
赶着骡车买东西效率很高,全部采买完也才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裴嫣提出告辞,俞娘子看她不会驾车坚持要送她出城门。
出了城后,裴嫣让俞娘子将骡车停在路边,顺便让她帮忙看会骡车,自己去找纪衡。
走了一半路就看到了纪衡倚靠在一棵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才抬头。
裴嫣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就叫他:“骡车和吃用的东西都买好了,可以走了,对了,那个屠夫呢?”,说着就要往此前停留的大树方向走去,纪衡上前几步抬手拦住她。
裴嫣不解看他。
纪衡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人我杀了”
“杀…杀了?”,裴嫣震惊。
纪衡点头。
裴嫣有些不可置信,这屠夫说来确实可恨,但也罪不至死,纪衡这样就把人杀了,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裴嫣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细细想来今天早上他一个人也斩杀了八个山贼,但那八人毕竟是死有余辜,是以她当时也并未多想,但这屠夫不一样,他到底算是犯罪未遂,纪衡哪怕将人打得半死不活,或者用其他严厉的手段惩罚,她都能理解,但唯独不该杀人,从前也没听说过他嗜杀的爱好呀!
此前在王叔家他虽冷淡,但到底进退有度,她便以为他只是一时心中愤懑,直到此时裴嫣方察觉,被污叛国、父亲枉死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到底还是在他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痕,这事对他的影响远远比她想的更为严重,竟然让他的性情都起了变化,她希望他能报仇,却不希望他残忍嗜血,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纪衡见她神情复杂,指着那屠夫被杀的方向道:“那人并非善类,你能信他当真悔过吗?焉知我们一走他便不会再次欺辱俞娘子?若是如此,你今日要我救人的意义何在?”。
裴嫣看他狡辩,心中生气,“你杀他之时心中确然是这般想的?”
纪衡一时哑然。
“你不是,或许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你想杀人”,说着说着,裴嫣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为了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一腔赤诚,心怀家国,但换来的却是君主的卸磨杀驴,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这才是他性情大变的原因啊。
之前是自己想当然了,疼痛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她能看得到纪衡遭受的诬蔑和屈辱,但心中的伤痕她却看不到,她只希望能尽她所能治愈他的心伤,希望为时不晚。
她道:“我知道你恨皇帝的栽赃和诬蔑,也恨他们的见死不救”。
这是裴嫣第一次正面提到此事相关,化脓的伤口不见光如何能痊愈呢?
一提到皇帝,纪衡全身开始僵硬,煞气四溢:“你知道?你不知道!世人皆阴险狡诈,我纪家一门忠烈,也抵不过帝王心中猜疑,你可知轻信他人,唯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想到纪家世代保卫边疆,无数次守护住边界线,让祁朝百姓不受战争侵扰,能够安居乐业,可他得到了什么?纪家被灭三族,男子尽斩,死无全尸,所有女子被判流放。
他双目猩红,声音嘶哑:“纪家又做错了什么?是纪家报效家国错了吗?”
裴嫣觉得自己双目酸涩,声音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她伸臂抱住纪衡硬如磐石的身躯,“他们应该被千刀万剐,但那不是你的错,不要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那些人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她的语气温柔,神情怜惜,怀抱如同最温暖的春风,纪衡在她的安抚下身体终于不再那般僵硬。
他用力回抱裴嫣,力气大得她骨头都疼了,但她没有推开他,只温柔的抚摸他的脊背。
“嫣儿,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他问道,声音沉沉。
她在他怀里嗯了一声:“我会,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再滥杀无辜好吗?”。
纪衡反驳:“他不无辜”,说完在裴嫣的瞪视下又补上一句:“我以后会多做考量的,定不会像今日这般”。
得到这么一句就足够了,裴嫣此时也不想逼他,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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