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黑化了吗？

　　昭国亡的那一日，小妹抱着二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因为她最喜欢的二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她愤怒的指责我因一己之私便倾覆了这天下，说我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对于你而言，我和二姐，还有其他人，乃至这天下人都是你的棋子！你覆手之间便随意将我们利用了个干净！”

　　我看着她愤怒的表情无动于衷，即使这张脸和她的母亲裳妃极其相似，我的心中也没能生出半分波澜。

　　“外面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连二姐也因你而死，可你却毫不在乎！姬珩雪殇，你根本就是无心之人！！”

　　我对小妹的控诉不置可否。

　　世事如棋，世人皆为棋子，这乱世里难道又有谁能出其左右吗？莫说她和二妹是棋子，谁又不是呢？区别只在于，被谁利用而已。

　　所以她说我将世人视为棋子利用，倒也没错。

　　“既然已经让你见过二妹了，你该走了。”

　　我虽然答应只要她肯离宫便带她来见二妹，但我可没说带她见到的一定是活的二妹。

　　小妹被我冰冷的命令气的几乎失去理智，但我并没有义务承受不懂事小妹的小脾气，便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墨河之主欠了我不少人情，而墨河也向来不问世事，将小妹送去那里最合适不过。

　　正当我准备唤人前来准备二妹的安葬事宜时，宫人过来禀告说覃国“剑圣”之称的阎绝将军前来觐见。

　　我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虽说此时覃军已经打到了昭国的宫门口，但他前脚刚背叛了覃王，现在就敢来见身为昭国长公主的我，是觉得我不会杀他么？

　　“在下前来，是希望长公主殿下能让在下带走二公主。”

　　他微微俯下身向我行礼，但我却已满脸不悦。

　　“怎么？将军是打算连本宫同母胞妹的尸骨也要抢夺？”我冰冷地看向阎绝，眼中透露出狠厉的杀意。

　　虽说是我暗中提拔覃国，让覃国壮大起来，然后利用他们亡了昭国。但这不代表，覃国可以动我！

　　即使已经感觉到了我对他冰冷的杀意，阎绝却并未就此打消意愿，只长袍一撩，便单膝跪地。

　　“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以覃国将军的身份而来，只是作为二公主救下的一位爱慕者而来。”

　　我微微一愣。是了，从一开口，他便只称自己为在下，而非‘本将军’。

　　“二公主生前一直希望能够行医救世，却被一生困在这纷争中而不得自由。阎绝希望，如今的她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但你违抗君令救下紫睛的孩子还保护他，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紫睛本是我最信任的侍女，后为爱人生下一子而离开，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了覃王之妃。后来紫睛的爱人为了昔日被覃王所杀的寒国旧主报仇而丧命，紫睛知道后殉情而死。覃王当即大怒，命人毒杀她的孩子，却被最信任的阎绝所救下。

　　“覃王已经将你视为叛徒，派出了大量人马追杀你，你却还敢来见我。”

　　阎绝能为二妹在此时来见我，想必也是尽心了。

　　“因为二公主曾对在下说，她知长公主已心存死志，虽不愿，却还是尊重殿下的选择。只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殿下死在她面前，所以便先行一步。而殿下对故人紫睛之子心有所忧，二公主便将紫睛姑娘的孩子托付于在下。”

　　我心底不由叹息，这人为了二妹几乎付出了一切。而二妹为我，又何尝不是？我原已为她安排了后路，她却还是选择回来陪我赴死。

　　而且，还是死于她曾爱过的男子剑下。

　　如果她知道还有一个男人为了她也弃了自己的生死，会不会选择活下来？

　　我终是让阎绝带走了二妹。虽然我知道二妹本是不希望我一个人死在这昭国宫中而回来陪我，但我却不愿让她即使死后也待在这肮脏之地。

　　她这一生为我而活，当了我一辈子的影子，够了。

　　我感觉体内熟悉的疼痛开始蔓延，忙拿出方巾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方巾上已是血迹斑斑。

　　看见这血色，我并不感到慌乱，反而一笑。想这些年来我几乎把剧毒当饭在吃，就算是万毒之体，也该是受不住的。

　　这么多死法，我还是比较喜欢被毒死。不过万毒之体到现在才撑不住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医书记载：万毒之体，万毒不侵。而万毒之体的产生有两种，一种是天生，一种是体质特殊、血脉独特的药人，也就是试毒人。药人在服用无数的剧毒后若能奇迹般地活下来，便可能成就万毒之体。

　　而我，是后者。

　　十二岁那年的寒国暗牢里，我被施以各种酷刑后，因为血脉独特而被牢里的炼毒人看中。就此，在没日没夜的剧痛和折磨后，我这种被世人所弃的弃子竟然得到了上苍那丝丝的怜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成了万毒之体。

　　要是上苍知道他是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结果让我这个祸害活了下来，祸乱天下，他会不会被气死？

　　外面的覃军已经攻了进来，此时的昭国已经是一片火海。

　　看着这片火海，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同样被我一把火烧了的寒国。那时的寒国，也如此刻的昭国一般，火柱坍塌之下，满是凄厉的哀嚎和惨叫。

　　但我从未后悔过暗中施计让寒国亡于覃国之手。我这个人不喜欢亲自动手，但我既然要亡了寒国，那它就必须亡！

　　身体的疼痛让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在这混沌之中，我竟然想起来过去。有母后满含憎恶和恨意的冰冷目光，也有裳姨温暖至极的笑意……还有她被寒国凌虐致死时的绝望。

　　还有二妹和小妹，紫睛和小弟。那个时候，二妹喜欢上了医术，而小弟因为犯了错，就撒娇卖乖，甜甜地唤我皇姐。

　　可那个人却杀了小弟！

　　那个我以为，就算我与天下人为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的师兄，用我送给他的那把剑，亲手血刃了我的弟弟！

　　我恨毒了他！所以我把他的党羽全部赶尽杀绝，就连师门天机阁也没放过！

　　世人将我和师兄称之为“天机双绝”，但师父或许早就预知了我未来的杀戮和血腥，所以天机黑白子，我掌杀，而师兄掌和。

　　但师父，你错了！痕止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掌和！更不配执掌天机阁！

　　我曾经一度想亲手了结痕止，可当他后来狼狈地重伤离开，我却放过了他，而不是像以往一样赶尽杀绝。

　　我从不心慈手软，对我而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我却放过了他，因为那一刻，我忽然悲哀地发现：我厌倦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报仇，为裳姨报仇，为紫睛报仇，为小弟报仇……我不停地在杀人。虽然从来都是借他人之手，暗中操控。但那些人，毫无疑问都是我杀的。

　　我开始厌倦杀戮，厌倦仇恨，厌倦谋划布局。我的初衷，从来都只是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而已。

　　对于父皇母后而言，我的出生只是他们达成目的的手段，母后想要的是至尊权位，而父皇要的是保住自己最爱的女人。至于我费心尽力守住的那群臣民，最后将我视作弃子丢给了寒国为质，然后在寒国受尽屈辱。

　　而当我身处在无尽的黑暗和满是肮脏的泥泞中时，是裳姨给了我温暖，二妹给了我守护，紫睛、小妹和小弟给了我希望。

　　所以，我想保护他们啊！

　　可后来呢？裳姨死在了寒国，小弟死在了痕止剑下，紫睛自杀，二妹死了，小妹走了。

　　我不想杀人，不想报仇，可为什么我要保护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离开的离开！！！

　　是我做错了吗？我错在了哪里？又为什么错了？

　　不！我没错！错的是这乱世！

　　这乱世里，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爱人相悖，战乱不止，纷争不休，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血！才会有那么多的仇恨，那么多的杀戮！人们永远在刀剑相搏，而众国永远在彼此掠夺！

　　既然错的不是我，那就颠覆了这乱世便是！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杀戮也终究要付出代价，而我不惧。

　　我的代价最多不过一死而已。但这乱世，我既然要它颠覆，那便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让它消失！

　　我没想活，不过就算是死，也是有长短的。而我不太想活那么久，所以平和一点的方式肯定是不行了。

　　想在短时间内结束这乱世，那就必须要有无数的鲜血和尸骨来献祭。只有乱世将倾，仁君才能在出现后的第一时间内，带领世人平止干戈，开创盛世！

　　而这样惨烈的代价，足够让人们永远铭记，不敢再轻易言战。如此，至少百年内，山河安稳，干戈不起！

　　而再久一点的事，也不是我能操控的了。

　　我，只会作为这场干戈的挑起者，死于正义的讨伐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