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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尸蛾(二)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青年,毕生遇到过最大的挫折就是被拍了马塞克大头照贴在某大学公告栏上,谁又能想到才出来开公交车几天,就接二连三地遇到超自然事件了呢。
“不要再往前走了。”背后的这个女鬼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起来,她催促道:“林巧!快回头!”
可能是被吓惯了,我此时此刻冷静了下来。
我盯着我的粉红鸭子睡衣和粉红鸭子裤衩和粉红鸭子拖鞋思考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穿工作制服上班的我突然换了一身睡衣,但都撞到鬼了,换身衣服也不是什么可以惊讶的事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我身上没有可以用老攻击的工具,又没有手机,无论是反击还是写遗书,都是做不到的。
而身后的女鬼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催促我回头,应该是暂时不能靠近我,正在引诱我呢。
前面是站了两个朝我微笑童男童女的道路,后面是不停喊我回头的女鬼。我不能向前走,更不能回头,我能怎么办?原地喊救命吗?或者就这样站到天亮时分公鸡打鸣?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天一亮鬼就都躲起来了。
老人以前告诉我,遇上了「那种东西」时,一定不能软弱害怕,「它们」专挑软柿子欺负,但是如果你比「它们」更凶狠,就会反过来害怕你。
林巧,都这个地步了,不要怂,你就算被弄死了,死了之后也一样是女鬼,大不了跟她拼个鱼死网破!
情急之下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机智过。
不能转身回头,也不能向前走,我特么倒着走不就可以了吗!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有生路了呢!
虽然倒着走看不到背后的路,但这边没有什么障碍物,又没有车,应该可行!
我稍稍踮起右脚跟,抿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向后踱了一步。
欸?女鬼没反应。
好!我下定决心,心里默念:“1、2、3走起!”
我挺了挺腰板,鼻孔呼出了一口恶气,两只脚跟船桨一样划动起来向后蹬。
还没走出几步,「哒啪」一声,我的脚板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脑勺朝地摔了个结实。
等一下……有什么东西……垫在我身体下面。我下意识地撑起手臂,却见到手臂长缠着一把又黑又亮的头发,像泉水一样又冷又柔软。
我自己的头发长度只到肩膀下面一点,是不可能绕在手臂上的,所以,这是——
那个女鬼的头发!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叫得比女鬼还凄厉,四肢并用从女鬼身上爬下来。
我不行啊!我真的好害怕啊!我真的凶不起来啊!
但我根本没爬出去,那个女鬼从后面扑上来,伸手扣住我的腰,真不愧是当鬼的,力气比人大多了!与她相比我就是只被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小鸭子。
“临、兵、斗、者、急急如律令除你武器。”我一边挣扎一边胡言乱语起来。
女鬼用她的鬼手把我拽到一边,黑发下的脸正对着我。
来吧你就这样把我吓死吧!我倒要看看你长得有多狰狞,我当鬼之后一定比你更狰狞。我强制自己睁大眼睛,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靠,这女鬼长得也太……太可爱了吧!嗯???
是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皮肤像是满月下溪水里的鹅卵石一样泛泛着荧荧润白,黑发黑瞳,头发又长又浓密,在腰下羽毛似的下拖了一大堆。穿着绣了很有少数民族特色图腾的上衣,身下是普通的牛仔裤和白板鞋。
美少女啊,可以参加鬼界选秀节目出道当偶像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呆了一回才反应过来,这他妈再好看也是个鬼!和女鬼沉默地对视了一会,我又扭动身体挣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救命呜呜呜我天天吃泡面,天天看霸总娇妻地摊文学,养出来的肉不好看,灵魂也全是渣滓,放了我吧!”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女鬼看上了有点生气,皱起眉头对我说:“我不是在救你的命了吗?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要跑,不要吵闹。”
可能女鬼是个长得没有杀伤美少女的缘故,我壮着胆子打量她,手指甲修整得干净,也不是黑色的,张嘴说话的时候也没看到她的獠牙,身体摸去……也是人类的感觉。
“哪个……请问你,不是想杀了我的女鬼吗?”
少女梳理自己的头发,一双眼睛却显得有点天真,对我说:“我要是来杀你的,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啊?那我这是……?其实我本来是在下面的车站开公交的,后来扶了个老太太回家……”我指手划脚地向她解释道。
“嘘。”少女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再说话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声音非常的温柔。虽然我内心还是怀疑这个少女是不是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引诱我的,但她说得对,要是她要我死,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连忙朝她点点头,双手立刻伸过去死死扯住她的衣袖,让她带我走。
周围就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她带我走的是什么方向,什么路,大概绕了几个圈。她停了下来,而我看到了我自己在地上躺着。
穿着睡衣的我,看到了满身泥土躺在地上意识不清,穿着公交车制服的我。
“这是你的□□,快回去吧,再晚一点就该凉了。”
我拧着她的衣袖,正想问这是什么回事,要怎么回去呢,她略显无言地地瞥了我一眼,双手一推,把我推倒了。
头好痛!耳朵嗡嗡作响,眼睛要睁不开了,地上的泥水黏乎乎地挂在身上,好难受。
“你离魂了。”少女摸着下巴分析说:“大概是遇到鬼了吧。不过你运气真差,竟然又碰到了阴司童子。”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是听得脊背发凉。什么?我刚刚竟然是灵魂状态吗?
“阴司童子?”
“就是你刚刚在路上看到的一对小男孩小女孩。他们往往是早夭的灵魂,各种原因积累了怨气,成了恶鬼,不能往生,喜欢引诱生魂走错路,好让人来陪自己。不过一般很难看到,除非特别倒霉。”
我从地上站起来,给吓得表情都扭曲了。
“幸好碰到姐姐把我带回来了,姐姐您是什么来头?是道士吗?可以给我几个法器或者符咒之类的傍身吗?我都不敢出门了。”
少女摇摇头:“我并不是,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她稍稍靠近我,看了一下:“虽然印堂发黑,但从你的面相来看,你往上往下数十辈子,都是平凡气运平凡人,照理来说和灵异神怪八百杆子打不着。”
“啊?小姐姐还会看相?那可以给我看一下桃花运吗?”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我放下心来,竟然都能正常吹牛了。
“什么?”少女好像有点诧异,随后拿出一个吊牌,蓝色壳子,是我的工牌,怪不得她知道我的工号和名字,这是上帝派下来救我的小天使吧。她说:“上面写着你今年已经20有3了,你们这边的人年纪这么大了不婚配的吗?”
是少数民族吗?这个少女是哪个族的,结婚结得都这么早的吗?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呢。可能是民族文化不一样吧。
再说我这种日夜颠倒的作息,哪能有桃花啊。算了算了。
环顾四周,还是黑黑的看不清周围环境的情况,我毕恭毕敬地问她:“请问这是哪里?要怎么走才能走到车站?”
“你看不到吗?”少女盯着我问。
我要看到什么?
突然她举高双手轻轻捂住我的眼,几秒过后,她说:“好了。”
!
我这才看到,我刚刚躺的是个什么地方。我看到了一大片荒山野岭,地上歪歪扭扭地分布着由砖石垒起来的小石敦
墩,每个石墩不过半个小腿高,上面都草草压着一张红纸。有的红纸已经掉色烂掉了,有的还比较新。
原来这是乱葬岗。砖头上压红纸是旧时我们这边穷人家埋葬尸体的方式,那张红纸就等于是墓碑了。
我手脚并用抱住了面前的少女,其余的力气只能用来瑟瑟发抖。最后是半搂半拉着少女走到车站休息室了。
这些鬼怪也太没良心了吧,竟然缠上我这样一个朴素的为人民服务的公交车司机,如果我被吓到神经衰弱了,在行车过程中出现了什么事故,那今晚这些鬼就是危害公共安全了。
本来想问那个女孩要个电话号码的,但她竟然连手机都没有。我寻思可能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吧,高人行踪都是这么飘忽。其实我运气也不算太差,在绝境里还能刚好碰到能救命的人。
早上8、9点,我下班洗澡后就拉上窗帘睡觉了。因为是白天休息,所以窗帘都买的加厚加黑,几乎是我宿舍最贵的家具了,但效果不错,一拉上就和夜里似的。
我打开手机,在综艺节目的吵闹声中沉沉睡去了,这心理素质还是挺不错的。
“落雨大,水浸街,阿妈担柴上街卖……”
“别闹。”睡得正香呢,却传来了从小听到大的摇篮曲,我又不是小孩不用哄了吧,便挥了一下手,把头埋进枕头中。
“……阿嫲赶制绣花鞋……”歌声还在继续,一双手随着节拍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脑勺。
我伸手摸手机,什么啊,这才下午两点,谁在唱歌。我不满地翻过身来。
一张枯朽的,眼神空洞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斑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散开,垂在我耳边
“嗬……嗬……嗬……”,她嘴唇艰难地抖动,散发出陈旧的,腐烂的,薄荷风油精和樟脑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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