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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人面镯（十六）
原来现在对于这对姐妹来说，谁当人，谁当鬼，是有得选的吗？
而且还是由方灵柔来选，她之前还想通过吃活人的心脏变回人呢，她怎么可能愿意继续当鬼。但是命书只有一张，那方灵暖怎么办？
方灵柔将方灵暖放在柿子树下，自己飘了开来，跪在地上双手合拢捧起了一抔泥巴，便仰着头往自己嘴里送。
那些泥巴从方灵柔的手掌中滑落，变成了清水，被她全部喝下。她的牙齿嚼动，却发出了吃玻璃一样清脆的声音，接着再从嘴里拉出了一天青底红纹的布条。
柿子树和重叠的山峦都消失了，周围的景色又回到那个潮湿的土坑里。
“她把生死轮回镜吃下去了。”阿唤对我说。
那东西还能吃的？果然是魔法吧。不对啊，逻辑上来说，那个轮回生死镜没了之后，我应该是在医院地下室，而不是还在土洞里吧？
我指了指旁边的土，问：“那个……”
但还没问出口，阿唤就说：“不知道。可能是太近了吧。”
这个土洞和医院离得很近吗？那就没办法了，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方灵柔。
那张告地书从中间裂开，变成搅成一团的青色红色线。
阿唤问方灵柔：“你决定好了吗？”
“就没有那种法术……让她们一起活下来吗？”我呼吸一滞，就怕方灵柔转过身去一口把方灵暖吃了。
我希望方灵暖不要死，快点醒过来，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方灵柔做人？本来被借命出去的就是方灵暖，本来要死的也是方灵暖，方灵柔只是阴错阳差代替了姐姐的命运而已。
但阿唤不仅没有回答我，还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又剥出了她那根左腿骨，走过去挑那坨线团。
这团线遇到阿唤的骨头竟然自动分开了，青色线和红色线分开了，只剩下末端还绑在一起。
“呜……”
听到一声痛苦的低鸣，我看到方灵柔五只手指都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之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紫中发白的心脏。
她的心脏像泡过福尔马林一样肿胀发大，但在她手中很快化成一滩暗红色血水，血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来，变成一柄月牙形红色的刀片。
“方灵柔……”我轻轻叫了她一声，她已经做好决定了吗？我想，我即将要面对一个生与死抉择的场景。
方灵柔的口中又吐出了一口血，她垂下眼睛说：“做人也没什么好的，要吃饭要住房子，从早到晚都要干活，还要照顾生病的亲人，累死了。我已经习惯做鬼，况且我还不识字——”
她话音刚落，肩头上的火和她身上的青色线就全部烧了起来。
而那片血刃出乎意料地锋利，方灵柔轻轻一刮，一根红线便断了，枯草一样轻易就被烧成了灰，上面的火焰没有了凭依，也立即熄灭了。
一下又一下，方灵柔割得很快很利索，那些青色线几乎全部断了，只剩下一小撮握在手中。
“滋……”
方灵柔的肩头火已经很弱了，像被浇湿了水一样，只有些微火光。她握住这撮线，在流泪。
之前我只觉得她心智不成熟，但此此时此刻，她看上去无比镇定，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成年人。
最后的青色线在方灵柔手心中也化成了灰，她的肩头火同时熄灭。
青线燃尽，余下的红线自动绞合起来，不出片刻变成了一张完整的，布满纹路的薄纸。
这张纸的外形很普通，看上去就和我自己的那张告地书差不多，它在空中飘了一下，就与还在昏迷的方灵暖融合了。
方灵柔割断了自己的命书，选择让方灵暖继续活下去。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但心中只剩下悲伤，没有惊讶。也许我的潜意识能察觉到方灵柔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啊！啊！啊！”
方灵柔睁大眼睛往后倒在地上，皮肤变成了青灰色，双手刮着地面，哀嚎道：“啊啊啊啊！好冷，我好冷啊！”
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套红色寿衣，一块布满血迹的红布笔直地从刘海间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只听到阿唤说：“不生不死魂，你现在彻底成了死魂，以后只能用这副恶鬼相飘荡在人间，你需要我来帮你了结痛苦吗？”
方灵柔躺在地上嚎叫了一阵，踮着脚尖从地上僵硬地蹦起来。
可能是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像鬼，很阴冷，我看到她双腿就情不自禁发抖。
她张大嘴巴，像吃面条一样将方灵暖的灵魂吸溜进口中，嘴巴动作极其夸张地咀嚼了几下，最后吐出一颗纸团一样的东西，交给了我，命令我说：“人类，帮我把我姐姐的灵魂带出去。
好的女鬼小姐，本人类明白了。
方灵柔的角色转变太太快了吧，这么快就将自己和活人划清界线了吗！
但是我只敢听话地把那团纸塞进裤兜里，不敢把心声说出来。如果勾起她悲伤绝望的回忆，等下又要哭了那怎么办。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阿唤又问。
谁知道方灵柔指了指我，把我打得措手不及，她说：“以后我就跟着这个人类了，她身上的阴气很重，很容易接近。”
什么？你不要跟着我啊！我超级怕鬼的，看样子还打算当我一辈子的背后灵，这就太那啥了吧。
我刚想拒绝，一条铁链就拴着方灵柔的脖子，将她吊到墙壁上，并且像被点了穴一样，竟然一动不动了，头和手就这样僵硬地垂下来。
“祭女，原来你回墓里了。让我好找。”
回墓里？
这里是墓穴吗？
怪不得我站在这里，总觉得胸口压了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好压抑。
我抬头一看，却只看到我的毕生阴影——尸臭女鬼。
尸臭女鬼翘起她那红润饱满的嘴唇，贴着我的脸，正在对我笑，她的头发耷拉下来，搭到我的脖子上。
“还毁坏了我的双生人面镯。”
那个黑袍男人从一大片阴影中走出来，声音依然是那么阴阳怪气，听不出是兴奋还是愤怒。
我往后一站，还是赶紧躲到阿唤身后比较安全。
可是阿唤呢！
阿唤蹲在地上，竟然像被挂起来的方灵柔一样，动弹不得。
再看她的脚边，均匀地散布着八根凸出地面一寸的金色钉子，而阿唤头顶上的土洞顶，也同样钉着八根银色钉子。
十六根钉子颤动，一起发出高频率铮鸣，似乎随时都会挣脱出来。
“三千年的祭女果然不好收，差点连我这十六根冤钉都镇不住。十六根冤钉，我取了十六个惨死之人最后一口生气和心头血才炼出来，就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东西。”
这冤钉一听就觉得是个什么邪阵，阿唤一定被这个阵法困住了。
按照套路，我如果现在去拔掉一根的话，阿唤应该就能出来了。
但是我的等级也太低了吧，在他们之间简直就是大象脚下的蝼蚁一样，随地都能被踩死。再说这个男人手里还有11只和尸臭女鬼以及方灵柔一样的恶鬼呢，这算群殴啊，怎么想怎么打不过。
虽然有了去拔钉子的想法，但我半只脚趾头都不敢挪动。这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这个土洞还正好是个墓呢，刚好把我埋了，连尸都不用收。
我裤袋里还装着方灵暖的灵魂呢，我如果真的扑街了，那可真是一尸两命。
可惜已经太迟了，尸臭女鬼可能觉得我特别碍眼，脖子180°转动，朝我看来，她那只又尖又长的指甲直取我脑门，看来这个女鬼比较喜欢吃人的脑浆。
当我还在为自己即将死去而害怕是，我却被拉进一扇窗户中。
窗户……方灵柔！
窗户里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看上去像某栋老旧房子的水泥地面楼梯间。是方灵柔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拉进来的。
“你不是被锁链绑起来不能动了吗？”我不敢声张，用气音问她。
她颇为得意地说：“没想到吧，我还是很厉害的嘛。当年那个男人用我姐姐的生辰八字来炼我，现在我和我姐姐命书已经分离了，他以前的「令」对我自然不管用咯。哈哈，愚蠢。”
看不出来她还挺机智，还会装成被捉到了的样子。
“你这个窗子，能不能把开在外面？我们快点逃啊！”
方灵柔说：“怎么可能可以开到外面去，我这又不是量子力学。”
“你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还懂量子力学？你之前当鬼的时候都在人间偷学了什么啊？不是，你一只鬼还跟我说什么量子力学呢？这个也不是重点！我们先把阿唤解救出来。”
方灵柔的行为槽点实在是太多了，果然是当初想用美男计吸引我的电波系女鬼，害我一连串说了一堆话。
“ok。”她朝我比了个手势，说：“那我再开几个窗，我拔上面的钉子，你拔下面的钉子。”
哦，原来你还会说英语！
但方灵柔的窗户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恶臭不堪的尸气，阴影从外到内腐蚀这片区域。
“快点！”她催促我道，说着啪的一声打开了窗户，把我摔了出去，我手往下一摸，是颗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拔起来。
摸到钉子的那刻，尖锐又刺耳的鸣叫声差点震穿我的耳膜，我使劲一撬，才拔出一点点，也不知道这钉子到底有多长。
但就是这一点点，就足以让阿唤破阵了。阿唤像燕子俯冲一样飞了出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拔起了其中一枚冤钉，打进去尸臭女鬼的额头中央。
黄色浑浊的尸油了出来。
“你也是不生不死魂。”阿唤说：“你们也是双生人面镯。”
啊？原来尸臭女鬼和黒袍男人也是双生子，而且一个是鬼，一个是人吗？
“命书。”阿唤喊了一声，方灵柔从一个窗户里伸出手，递出了一块镜子碎片。
这块镜子碎片照出了一张布满黄黑色斑点的纸，阿唤从镜子里取出了这张命书，上面脏得像长满霉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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