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

　　舅妈愣了：“什么盈盈？隔壁村有个叫莹莹的女娃子，今年刚十八。还有个叫英英的，还没断奶哩。――我倒是不知道还有个四十岁的盈盈，八成咱这里没有这个人。”
　　阿冬急道：“怎么可能？二十年前盈盈姐17岁，现在不就37岁了么？她应该一直在村子里呀！”
　　妻子忙安抚他：“别急，我们慢慢找，肯定能找到。”
　　舅妈欲言又止：“啥呀……就是二十年前，村里也没有叫盈盈的姑娘啊。你怕是记错了哟！”
　　阿冬反驳：“不可能！我小时候你们把我关在柜子里，是盈盈姐每天晚上来陪我聊天。你不是说你听到过我们的谈话声吗？你还说半夜听到柜子附近有说话声，很邪性啊！”
　　舅妈尴尬了一瞬又愣住了：“你在说啥呀……我是听见了有声音没错，可我只听到了你一个人的声音啊。我就听见你在柜子里自言自语，外面……外面哪儿来的人啊……”
　　阿冬和妻子都怔住了。
　　舅妈紧张地说：“我就说邪性吧，说不定是山上的妖精化成人，想要吃了你呢……”
　　阿冬喃喃：“怎么会呢……我明明，明明跟她聊了那么久的天啊……”他怔怔地望着门边染灰的柜子。
　　“哟，阿冬回来啦！”一道粗犷的男声传进来，阿冬回头，依稀认出了一点旧友的影子。
　　“虎子？”
　　“还记得我啊！”虎子拍拍他的肩膀，“一大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我在镇上上班，经常回来看，可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见你……”
　　阿冬勉强笑笑，问：“虎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盈盈的女人？二十年前，她跟我说，你和她是朋友，提到过我。”
　　虎子说：“啥盈盈啊？我哪儿认识什么盈盈，你记错了吧？”
　　阿冬恍惚地问妻子：“我……我真的记错了？可是那些记忆分明很真实啊……”
　　他忽然想起，盈盈从来没有说过她自己和她的家人。
　　盈盈只在晚上他被锁在柜子里时来找他，他从来没见过她的脸。
　　盈盈说的他都知道，他说的盈盈也知道。
　　盈盈经常跟他讲山外的风景，在他被舅舅和舅妈打骂后安慰他，陪伴他。而这都是他的愿望。
　　盈盈让他逃离舅舅家，离开村庄，去开始新的生活……
　　――盈盈从来没有存在过。
　　怔然间，不觉已泪流满面。
　　回途的车上，妻子看着恍惚的丈夫，担忧不已。她给相识的心理医生发了短信，问对方该怎么安慰丈夫。
　　良久，医生回复：
　　“你这不该找我，应该找精神科的医生啊。”
　　“听你的描述，你丈夫幼年时期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
　　“你说，他小时候经常被亲戚打骂，甚至锁在黑暗的柜子里，而他又有点自卑，在个体心理的易感素质和外部社会环境的不良因素双重作用下，是很有可能患上这种精神疾病的。至于那个不存在的‘盈盈’，则大概是他幻想出来的精神安慰和寄托。”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自然痊愈了，你好好开解一下他。”
　　妻子望着丈夫久久不语，叹了口气。
　　阿冬偏头看着窗外。他犹记得那个夜晚，自己疯一样地逃离村庄，前往镇子，还在路上摔了一跤，掉到了田里。他疯一样地仰天大笑，笑那身后黑暗，笑那前路光明。
　　他终于逃离了那令人窒息、暗无天日的柜子，也终究破开了旧时的柜门，迎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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