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风点燃吗

　　何医生给喻晚风做了简单的检查，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喻晚风都用笔谈的方式回答了。
　　何医生，“除了说话上的障碍，身体最近有什么不适吗？”
　　喻晚风，“没有，一切都很好。”
　　何医生看着喻晚风纸上的字，神色变了变，转而问陪他一起来的李迤行，“晚风最近胃口好吗，睡眠质量怎么样？”
　　说也奇怪，除了发现症状的第一天，喻晚风一时接受不了情绪有些激动，后来居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一周过去症状仍没有好转时，李迤行急得两个晚上没有入睡，喻晚风却吃好睡好，仿佛迅速接受了自己可能以后都不能说话这个现实。
　　尤其是回到森城之后，他还大大方方地去了几次蜜果看公司内部的新人选拔比赛，跟叶丹商量近期力捧哪几个新人，心态比从前任何一个时期都好。
　　遂李迤行如实回答，“饮食规律，胃口不错，睡得也比原来好了，好像还胖了一些。”
　　喻晚风闻言不干了，转过身瞪着眼睛看向李迤行，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意思问自己哪儿胖了？
　　李迤行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脸颊微红，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回去说……”
　　喻晚风一听这话，顿时明摆了个大概，也不细问了，坐正了身子继续配合治疗。
　　何医生笑着问，“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最近心情不错？”
　　喻晚风点点头，写道，“不能说话好像对生活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我打字很快。”
　　何医生，“确实，现在很多事情不用开口就可以解决。现在还喜欢听音乐吗？”
　　喻晚风笑着拉起李迤行没受伤的那只手，做了一个弹钢琴的动作，而后竖起了大拇指。
　　李迤行解释道，“我有时候会用这只手弹一些简单的曲子，晚风很喜欢。”
　　何医生对李迤行右手因PTSD一直不能恢复弹奏乐器的事亦有耳闻，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除了听Lee大师演奏，自己偶尔会在心里哼唱以前喜欢的歌曲吗？”
　　喻晚风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消散开去，他微低下头，左右手相互拉扯，半晌才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其实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唱歌，在心里也没唱过了，很久没唱了。”
　　何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最近是不是没那么忙了，有考虑过学习手语吗？”
　　李迤行不禁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何医生制止的目光，只好暂且忍下了心头的疑惑。
　　喻晚风歪头想了想，“考虑过，但也不急。因为我听力是没有障碍的，所以对手语的需求比较小。”
　　何医生面露轻松的笑容，“好，我知道了。两位都放宽心吧，没什么大问题，晚风的抑郁症和焦虑症都有很大程度的缓解，失语也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迤行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揽了揽坐在桌边的喻晚风，喻晚风却意兴阑珊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医生吩咐助理带喻晚风去听轻音乐放松一会儿，办公室里只留下了李迤行。
　　李迤行看了一眼门口，面带忧色地问，“何医生，你最后的话是安慰晚风的，还是真的，晚风会很快好起来吗？”
　　何医生长叹了一声，“是真的，但这句话本身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晚风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好起来。”
　　“怎么……”李迤行难以置信地望着何医生，可是当喻晚风种种反常现象拂过脑海，惊疑不定很快在化作恍然了悟，“你说得对，他从没为自己病情担心过，我以为他会因为不能唱歌而急躁甚至颓废，但是他心态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好得……反常。”
　　何医生戴上眼镜翻看着喻晚风的病例，“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也最容易看出来，晚风……是主观上希望自己一直失语的。”
　　“可是他会一直这样想吗？晚风一直视唱歌如生命，他是不是因为失语受了刺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有一天他恢复正常，会不会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再次受到刺激引发更严重的病症？”李迤行很少一连说这么多话，说完喉咙都觉得发紧。
　　“结合上次催眠的结果，我认为晚风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启动了对自己的惩罚机制。或许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后悔，他觉得会唱歌、爱唱歌、要唱歌是导致某些他所不希望见到的后果的根本原因，所以他主观上希望自己能和唱歌割裂开。换句话说，他把唱歌当成了自己的原罪。”
　　唱歌是喻晚风的本能，更是他赖以生存的信仰，到底是经历了多坎坷的心路，才会让他把这一切当做自己的原罪？！
　　信仰变成了原罪，喻晚风对自己到底有多狠心？
　　李迤行仿佛被巨石压断了肋骨，沉重、压抑，心痛到无以复加。
　　何医生知道他们感情甚笃，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只要家庭关系和谐，这些都是可以被治愈的。”
　　“对不起，我失态了。”李迤行匆忙拭去脸上的泪水，诚恳地问何医生，“我能为他做什么？不管任何事，都请务必告诉我。”
　　“作为医生能嘱咐家属的，只有定期带他来我这里进行心理治疗，其他的……”何医生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李迤行，“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回去的路上，喻晚风饶有兴致地和李迤行聊起心理诊所给病人听的舒缓音乐，拿出手机敲个不停，“他们一共给我放了三首曲子，其中就有一首是你写的，你说巧不巧？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特意找你的曲子放给我听的呢，结果他们说是随机的。”
　　李迤行随意地问，“是哪首？”
　　喻晚风写了个曲名，“我一听前奏就听出来了，忍不住就跟何医生的助理比划，说这首曲子是你写的。你猜那个助理说什么？”
　　李迤行，“说什么？”
　　“说这些曲子都是音乐家们捐给慈善组织的，他们不用付版税的。”喻晚风一边打字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李迤行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与这件事有关的记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都不太记得了。”说完见喻晚风还在歪着头看他，便问，“怎么了？”
　　喻晚风摇摇头，写道，“总觉得你有心事，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心情不好？”
　　“怎么会？”李迤行笑了笑，“我昨天看李尚晚来CP超话里有人说，阿波罗之手折了，天籁之音哑了，感觉两人更配了，还觉得挺有趣的。”
　　喻晚风放下手机，拉过李迤行受伤的右手，爱惜地把每根手指都摸了一遍，又把他的手翻过来，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好点了没？”
　　“好痒……”李迤行说着，缩回了手。
　　喻晚风目光中的疑问没有收回，他还没回答他呢！
　　李迤行这才说，“我一只手也够用了。”
　　喻晚风还想再说什么，车子已经停下了，司机下车给两人开了门，两人相携往别墅门口走。
　　院子里张管家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往别墅里搬东西，见两人过来，便笑道，“小少爷，风少爷，你们回来得正好。小少爷的钢琴修好了，我正想问您放在哪儿呢。放在你们房间是不是显得有点局促了，一楼客厅旁边的小厅我让人整理出来了，不如就放在那？”
　　李迤行点了点头，拉着喻晚风站到台阶一侧，打算等工人们把钢琴抬进去之后再进门。
　　喻晚风拉了拉李迤行的手，又指了指钢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钢琴什么时候送去修的，他怎么不知道？
　　李迤行目光躲闪，只说，“一直损坏着放在那里也不好。”
　　喻晚风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钢琴，若有所思。
　　四个工人两个面朝前两个背朝前抬着钢琴缓步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注意啊，小心了小心了！”
　　李家大宅别墅门口的台阶比别人家略高些，正着走的一个工人被倾斜的钢琴挡住了视线，一脚踩空踉跄了一步，一角的骤然失力让重量巨大的钢琴立刻向一侧倾斜，600多公斤的重物眼看向站在低一级台阶的喻晚风砸过来。
　　喻晚风自己也瞧见了，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跳下台阶。
　　李迤行的反应却比他还快，几乎是在钢琴砸过来的同时就抬起右手向相反的方向推了一把，阻止了钢琴骇人的轨迹。脚下失误的工人也借此找回了平衡，腰上用力，稳住了手里的钢琴。
　　管家赶忙绕开钢琴，小跑到喻晚风身边，“风少爷没事吧？”
　　喻晚风哪还有心思理会别的，猛地便拽住了李迤行的右手。李迤行眼中聚起难以掩饰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抽回手，喻晚风却忿然作色，将他的手攥得死紧，不容挣脱。
　　喻晚风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浅浅的双眼皮尖尖的外眼角，即便是平静地看向谁，也自有一股多情的风流。被这样一双眼睛怅然地怀疑质问，李迤行所有的辩解都沉入心痛与自责的深海，化作沉默消散无迹。
　　喻晚风不能说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伶牙俐齿地说出许多伤人的话来刺他，李迤行的心却似烈火油烹，比从前难受千倍万倍。
　　“晚风，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李迤行反握住喻晚风，“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其实想要选个时机告诉你的。”
　　喻晚风甩开李迤行的手，作势捂住自己的耳朵，气冲冲地上楼摔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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