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风点燃吗

　　喻晚风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从李迤行嘴里说出来，上次听见时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这一次……他知道，不是幻听、不是玩笑，李迤行是真的想离婚。
　　喻晚风想回身看看在场的客人有没有听见，身子却像被水泥浇筑了似的，怎么也转不过去。
　　李迤行最近对他的态度确实和原来不同，尽管温柔一如既往，那份好脾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冷淡和敷衍。他原本以为是受伤带来的心神不宁，现在看来……雪崩的事改变了喻晚风对待婚姻和爱人的态度，李迤行却并没忘却受伤之前两人的那一场争吵。
　　喻晚风深吸了一口气，撑住脸上已经极为勉强的笑容，“你之前说的我都答应了，去读书、去旅行都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慢慢地去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今天是……是我为你准备的婚礼，我知道你一直想办一场婚礼的。今天这场婚礼……你喜欢吗？”
　　李迤行的笑容温润恬淡，可是他不笑的时候却比普通人更为冷肃，“那份婚礼策划早就过期了，我和你说过，我已经不想办婚礼了。还记得在雪山上你签的离婚协议吗，它已经生效了，我们已经不是伴侣了，这场婚礼……还有这场婚姻，都终止吧。”
　　喻晚风像是周遭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呼吸愈见困难，眼眶也被滚滚的泪意逼红。尽管强作镇定，再度开口时却难以克制地哽咽、颤抖，“我不是……说了，都、都答应你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都告诉我，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不要……不要跟我……”那两个字没说出口，喻晚风的泪就滚下来了。
　　李迤行偏过头，表情看不出是痛心还是厌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坐在不远处的宾客见两人这么久没过来，难免有些急了，苏玉便小跑着过来，笑问，“俩人这是干嘛呢？在门口就腻歪上了？先过去吧，有什么话等……”
　　苏玉走近了才发现气氛不对，一向把喻晚风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少爷皱着眉一脸凝重，喻晚风更是捂着脸哭了出来，这可不是小事！
　　苏玉赶忙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喻晚风，“晚风先别哭了，今天不是解决问题的日子，有什么事婚礼过了再说。”
　　他这一劝，喻晚风反而哭得更凶了。
　　苏玉疑惑地看向李迤行，却听李迤行声音沙哑地说，“苏玉哥，能麻烦你帮我送一下今天来的客人吗？”
　　苏玉不明就里地点头，“这个早就安排好了，大部分客人都带了司机的，没带司机的，婚礼结束之后我也会安排人送的。”
　　李迤行看似平静地说，“不是婚礼结束之后，是现在。”
　　苏玉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苏玉急得眉毛着火，李迤行说话却因为压抑与克制显得异常缓慢，“就……不办了，婚礼……取消。”
　　苏玉急得恨不得替他们把这个婚结了，一手拉着李迤行，一手拉着喻晚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解决不了的，没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
　　喻晚风抽回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抽泣着抬起头，“李迤行，你告诉我，这婚……你是不是非离不可？”
　　李迤行垂眸不语。
　　喻晚风双手狠狠推在他胸口上，“说话！”
　　李迤行这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来的客人都是两人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见这头似乎是动起手来了，还如何坐得住，一个个都急着过来将两人围住了。
　　周楚吟见喻晚风刚才还笑着，这会儿就哭成了这样，当下就要和李迤行干起来，亏得左子昊和简扬在身后死命地拽着。
　　李夫人双手半环着喻晚风抱了抱他，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
　　喻晚风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客人，只说出了点状况，请大家先回去。明眼人自知必是婚礼出了大问题不能与外人道，纷纷体谅地告辞。丽斯兰臻那边自是没人敢看老板家的热闹，喻晚风这边也只剩下周楚吟他们三个不放心回去。
　　可是再亲密的朋友此时也成了外人，喻晚风知道，不管是对别的客人还是对他们，此刻它都应该好好解释一番让场面不要太尴尬，可是真正到了这样的时候却发现，体面不体面根本不重要。
　　他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只是疲惫地对他们摇了摇头。简扬经的事情多，到底比另外两个成熟些，嘱咐了喻晚风几句有时务必联系他们之类的话后，便拉着周楚吟和左子昊离开了。苏玉帮着一一送了客人，花园里只剩下李家一家子。
　　喻晚风看着花园里一切陈列摆设，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阳光照得他有些恍惚，这不是所有期待都成为泡影的午后，而是他还在精心筹备的清晨。
　　李夫人温言细语的安慰让他回过神，精致的鲜花拱门、整齐的白色桌椅、油绿的进口草坪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准备了很久，生怕没能招待好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这下可好了，别说招待，把人请来生生看了一场闹剧。可是他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尴尬的，莫说是来的人里没人看他的笑话，就算有，又值得什么呢？
　　看着痛心疾首的李夫人，喻晚风反而哭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安慰李夫人几句，却只哽咽着喊了一声，“妈……”
　　李夫人倒是哭得泪如雨下，拉着李迤行问为什么，李迤行一声不吭，气得李炳耀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刮子，“你妈问你话呢！”
　　李迅识一边拦着暴跳如雷的李老爹，一边安慰哭成泪人的李夫人，还要腾出嘴来吼李迤行，简直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
　　苏玉眼见着一家人越闹越凶，便哄着大家进了屋。
　　一家六口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苏玉原本想让李迤行和喻晚风坐一起，喻晚风却红着眼坐到离他最远的一头。
　　李家二老坐在正中，苏玉坐在了李迤行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李老爹身边和喻晚风身边都还有空位，李迅识却偏偏靠在了苏玉的沙发扶手上。
　　李老爹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坐下来！没个正形！”
　　李迅识双腿一叠，插着肩回道，“这房子我的，我爱坐哪儿坐哪儿。”
　　李老爹待要再训，却被李夫人的一个眼神打断，只好讪讪作罢。
　　李夫人擦干了眼泪，拉着喻晚风问，“好孩子，你跟妈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前几天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忽然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喻晚风为了好看，只穿了衬衣和礼服，刚才在外面早就冻得发木，进了屋暖和过来才开始不住地打抖。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迤行眼神飞快地扫过他通红的指尖，微蜷起自己的手指，仍旧没有说话。
　　李夫人又看向李迤行，话还没出口，喻晚风便先抬起头问道，“李迤行，你这么不可挽回地说要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吧？我跟你好了一场，连这个都不能知道吗？是不是你……有别人了？”
　　李迤行皱着眉，指尖颤动，却仍是一言不发。
　　他这副模样，反而像是默认。
　　喻晚风泪意又起，“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李迤行还未答话，李老爹便已经跳起来揍人了，大巴掌却是朝李迅识的脑袋拍下去，“你这个兔崽子！都是你把老二带坏了！”
　　李炳耀在这个家的地位很微妙，虽说是一家之主，老婆孩子却都不怕他，非说有些威严，也不过就是在苏玉和喻晚风面前了。可是他这一巴掌下去，一向乖顺的苏玉却下意识地站起来护住了人高马大的李迅识。
　　李老爹的大巴掌便拍在了苏玉单薄纤瘦的后背上。
　　苏玉疼得直皱眉，李迅识顺势反手把人抱住，一边向李老爹抱怨，“爸你什么眼神儿啊，你那熊掌除了我谁禁得住啊？！”一边又柔声和苏玉说话，“疼不疼，待会儿回家我给你拿药酒揉揉。这要是别人我肯定抄家伙了，老头子打的……只能委屈你忍忍了。”
　　苏玉不大自在地挣脱开，回到沙发上坐好，轻咳了一声，“没事儿没事儿，先生闹着玩儿呢，也不疼。”
　　不仅李迅识埋怨李老爹，说话从来没有过高声的李夫人也忍不住吼他，“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不要捣乱了好不好？！”
　　李老爹讪讪地向娇妻认错，“我这不是看这几个崽子惹你生气，教训教训他们么……”
　　李迅识这会儿心情不错，便也跟着哄李夫人，“是啊，是我们不好，惹您生气。”
　　他们原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喻晚风看着挤在一处的苏玉和李迅识，眼泪却是又止不住了。
　　他还记得曾经对李迤行说过，他们和李迤行的这两个哥哥不同，李迅识和苏玉有快三十年的羁绊，就算用刀砍得血肉模糊，也不会真正分开。而他们……一旦分开了，就是云泥之别，天地之远。
　　那时李迤行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不会有这‘一旦’。”
　　没想到这“一旦”，这么快就来了。
　　“我没有……”李迤行忽然轻声说，“我没有喜欢别人。”
　　喻晚风抬起一双泪眼，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李迤行一触碰到他的目光便很快别看脸，“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很累，我也很累了。分开的理由，我在北海道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你也同意了……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你做出违背本心的牺牲，这样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今天的牺牲心理失衡，到时候再去找回你的事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我……今天让你放弃事业，明天就可能让你放弃朋友，我越抓越紧，属于你的空间越来越小，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用不了多久这场婚姻就会让你窒息。”
　　喻晚风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头疼最严重的时候是结婚前分手的那段时间和结婚后两人总是吵架他一直失眠那几天。喻晚风揪紧了自己的头发来分散头痛的注意力，“如果是这样……你在北海道的时候为什么要给我另外一种选择，为什么不直截了当说要离婚，没有余地没有商量？！不，不对，你甚至不应该带我去北海道，何必假惺惺地对我好了两天再告诉我这么残酷的事实？！”
　　李迤行没有多做解释，“是，是我考虑不周。”
　　从相识到今天婚礼的画面飞快地在喻晚风脑海中掠过，意外地，竟然全是欢喜甜蜜的场景。喻晚风放开自己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卷发，想要一把把面前的茶几掀翻泄愤，双手却像是失了力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李迤行垂着眸子继续说，“之前的那份离婚协议你没看，过后我会让立冬拿份新的给你。你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让他修改。今天我哥也在这里，我可以向你承诺，离婚的事不会对你的事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以后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丽斯兰臻帮忙。”
　　李迤行的声音不高，语气镇定却并不强势，可是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连李迅识都被他镇住了，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呵，”喻晚风忽然笑了一声，冷冷的带着几分嘲讽，“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别装好人了吧？我稀罕这些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没想着利用丽斯兰臻在业内的资源，被你甩了就更不会去占这个便宜了。”
　　“我刚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喻晚风忽然站起身，“其实在北海道的时候你就打定主意要和我离婚了吧？你先说让我退出娱乐圈，然后又说离婚，并不是用离婚的事逼着我退出娱乐圈；恰恰相反，你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退圈的，所以才会马上又给出离婚的选项逼我就范。是我太傻了……所以现在我如果不答应跟你离婚你就要让我在娱乐圈无路可走吗？”
　　李夫人也跟着站起身，拉住喻晚风的手臂，“晚风，有什么事你们好好商量，不要开口闭口都是‘离婚’不‘离婚’的，你也相信我，弟弟不会做那样的事……”
　　喻晚风拉开李夫人的手，“妈……开口闭口要离婚的是李迤行，您还不了解他吗，他做一件事的时候有多固执、多投入？”说完又看向李迤行，“可是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固执，我就容易撼动了吗？李迤行，这婚是我跟你一块儿结的，现在你一个人想离，也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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