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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冰冷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凌沐咬牙爬起来。一百米外的走廊尽头的大门已经关闭，空间跃迁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的骨骼开始作响。
另一扇门通向休息室单独的程序控制室，那里常年上着锁，但比通往大厅的厚重金属大门更容易破开。凌沐在飞船越来越剧烈的晃动中跑到控制室门前，侧身狠狠撞开门，金属锁被撞断，凌沐的半边身子也接近麻痹。
子控制室受总控制室的直接操控，此时维修程序已经开启，休息区里的氧气停止了供应并开始流失。控制室中的操控面板非常复杂，凌沐在越来越严重的眩晕和缺氧中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这个该怎么操控？她学过吗？凌沐在脑中飞速搜寻相关的知识，生死危机使大脑的思考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飞船的操控……并没有任何相关的知识。她看着闪着幽光的蓝色显示屏，此时上方正滚动出一条条代码，貌似在运行维修程序。
越来越强的熟悉感附在那些代码上，凌沐打开自己的光脑，将光脑连接到操控台。
从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陌生声音断断续续浮现。
[……凌沐博士，这一处的程序……出现了问题……]
接下来是她自己的声音。
[……‘神木’系统中所有的程序都由一组基础代码和同样的规则衍生生成……你仔细想想，不能每一处都等我维修。]
……
[你要在系统中生成无限可能？凌沐，先不说难度有多大，一旦成功，你创造的就是一个能完全独立思考、学习、运行的智能，它将是一个全新的意识体，或者说，它的内部就是一个可以真正发展未来的世界，你认为你还能控制它吗？]
……这是奥兰德的声音，他似乎很生气。
[凌沐博士，不好了！这个参数被人偷偷修改了，管理员失去了控制权限！]
[……你无权选择死亡，我亲爱的主人。]
[请就此沉眠]
……
越来越纷乱的声音涌入凌沐的脑中，与之相伴的，是海量的知识。这些知识对她而言完全不陌生，她深刻地理解它们，就像运用过千百遍。
——所有的程序都由一组基础代码和同样的规则衍生生成。
修长的手指在光脑的浮空程序面板上快速敲击，凌沐注视着幽蓝色的面板，尽力摒弃一切杂念。氧气在飞速流失，空间跃迁带来的压力让她浑身疼痛，就像只穿着潜水服暴露在几千米的深海中。
她还能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关停维修程序。
不能死在这里，她必须前往一个地方……在这之前，绝不能意识消散。
总控制室里，卫轩辞脸色发沉，他垂眸看向飞船的总操控员，揪起他的领子问道：“不能关停维修程序也不能停止跃迁是什么意思？”
“卫卫卫少爷，不是我们不想，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植入了一个病毒，我们控制不了那一块程序啊！”总操控员在顶级Alpha暴怒时无意释放的威压下快要站不稳，他哭丧着脸道，“还有跃迁是不能突然终止的，飞船的性能承受不了突变！”
“打开休息区的门也不行？”
“金属门被程序锁死了，要强行破开只能使用小型炸药，飞船得先停止跃迁。重要结构被破坏会触发紧急迫停程序，这在跃迁过程中是毁灭性的……”
卫轩辞松开了他的领子，深呼一口气道：“这次跃迁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
没有什么事是无解的。卫轩辞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先别发疯，别在这时候发疯。
“程序方面的顶级专家是谁？”卫轩辞侧头问身边的下属。自从他掌权，身边就不会不布置他自己的势力，只不过平时他们都在暗处。
“最知名的是奥兰德少校。”
“联系他。”
二十分钟过去了，凌沐的意识已经在模糊的边缘，时间还不够，程序被植入了病毒，她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
就在这时，她发现某处代码刚刚被人改动了，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重新集中精力，从这处改动入手，一切都简单许多。
[奥兰德，你在基地里做什么工作？]
记忆深处又浮现出她自己的声音，非常稚嫩，好像只有十四十五岁。
[编写程序。]
[有趣吗？]
[你想学？]
[我想……我想去有你在的地方。]
[好。]
[我教你。]
……
[凌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教会你这些。]
[……你恨我吗？]
[不。我恨我自己。]
……
凌沐按下最后一个键，维修程序终于停止，休息区的大门打开，氧气涌进这方空间。她在巨大的压迫力中撑着最后的体力缓缓往门口走去，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她抬眸，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卫轩辞的身影。
“别靠近我。”她轻声道。
警报声还在持续，卫轩辞没听清她的话，他也不想在现在交谈，两三步跑过来把凌沐抱起。
“这里很危险，先出去。”他沉声道，往大概一百米外的休息区大门跑，臂弯很稳。凌沐没有挣扎，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被缺氧削弱的体力确实严重限制了速度，由卫轩辞把她带出去是最快的。
刚刚那句话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别靠近我。我会给亲近之人带来灾厄。]
突然出现的记忆模糊不清，她看不到完整的事实。但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
休息区外是一个大走廊，因为这边发生了故障，没有学生靠近。休息区外的保护装置运行正常，巨大的压力消失，窒息感也随之不见。卫轩辞把凌沐轻轻在墙边放下，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有点体力透支。”凌沐顿了顿，“谢谢你。”
“我的休息室是绝对安全的，先去那里休息好吗？”
“好。”
“扶好我的肩膀。”卫轩辞把凌沐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后，在站起来之前笑了笑，侧头问凌沐，“我跟你差不多高，这样的姿势应该不难受吧？”
“嗯。”凌沐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心中无端更难过，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你看起来要哭了。”卫轩辞也不笑了，“真的没事吗？”
凌沐压抑住情绪，垂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事。走吧。”
作为世家权力顶端的人物，卫轩辞到哪是特权人士，在一段不长的行程里也有为他提供的区别于普通学生的休息室。
更多记忆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凌沐的精神从昨晚起就高度紧绷，到现在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虽然凌沐不想接受，但是卫轩辞确实已经踏入了她的信任圈，在他身边凌沐会感到短暂的放松。此刻她躺在床上，要死撑者才能不入睡。
“我守在这里就不会再有危险。你睡一会儿吧。”这间休息室很大，卫轩辞站在离床五米远处的弦窗边对凌沐说话，星光落在他的侧脸，让他看起来难得安静。
“好。”凌沐闭上了眼睛。
卫轩辞一直站在那，注视着窗外。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冷肃，没有了刚才的一丝温度。
“少爷，那个植入病毒的人反侦察手段很专业，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更多线索还需进一步搜寻，短期内可能没有结果。”
光脑上显示出下属的信息，卫轩辞的眼里漫上黑沉的杀意。
“继续查。找找李家的那几个孙子最近去了哪里。”
“是。”
凌沐沉浸在了无尽的梦境中，这一次，她看到了画面。
不是刚才的情景，整个时空似乎都变了，在这个情景里，她不是什么博士，也没有奥兰德的存在。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细小又稚嫩，应该是五六岁幼儿的手。
她抬头，看到了一个面容温和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这是……这个世界的凌沐的Beta母亲。
“妈妈？”
“你再哭，”女人温柔地微笑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凌沐眼窝里残留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女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大力把她往外拖。
“妈妈，好痛……”
“闭嘴。”
她被扔进了屋外的寒冬里，大门在面前关上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呜呜呜……妈妈开门……”
“不许哭！你再哭，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凌沐感到极端的难过，她喃喃道：“不哭了，我再也不会哭了……”
真实的触感逐渐回到凌沐的记忆里。
是了。她想起来了。
这就是她。
没有第二个凌沐，从始至终都是她。
这是她这辈子被忘掉的记忆。之前她脑海里出现的和Beta父母相处的记忆全都是假的，所以没有任何亲历感。
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她是没有上辈子作为亲王的记忆的，直到十九岁在学校的实战训练里，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一切，忘了这辈子的一切。
“爸爸！我不会哭了，让我回家里好不好？”她看着走进院子里的男人道。
“别烦我。”男人没看他一眼。直接开锁走进屋里，在她跑进来之前重重关上门，她惊吓地迅速收回自己差点被夹到的手指。
她冷得发抖，她很难过，却不敢哭，她怕妈妈再也不要她。
深夜，她被允许进了屋。妈妈看着她道：“你生病了吗？”
“我……”
“妈妈不要会生病的孩子。”
“我……我不会生病……”她忍住泪水。
当天晚上，她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敢出声。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视物变得模糊，于是不小心跌进角落的杂物堆里。
她突然听到爸爸在说可怕的话。
“这个孩子的精神力只有F级，已经废了。就算实验失败精神力下跌，也不要紧。这样，李家也能看到我们的诚意。”
“凌沐，你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吓得僵住了。
妈妈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拎出来，微笑道：“妈妈不要没有用的孩子。你现在是个废物，但是乖乖去做实验，你对妈妈来说就是有用的。”
“你想让妈妈爱你吗？”
“我、我想。”
妈妈满意地摸摸她的头。
“乖孩子。”
……
“实验成功了！天啊！她就是个奇迹！她的精神力等级可以变化！”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有点瑕疵，视觉和嗅觉的损伤有点多……”老人遗憾道，“没事，可以移植人工材料。你们要不要顺便改改她的记忆？否则她懂事后会恨你们。”
“改吧。大脑构造也干预一下，方便控制和植入记忆。”妈妈笑着说。
……
“手术出了点差错，她的信息素识别神经紊乱，可能会把Alpha的信息素认错成Omega的信息素。”
“没事，她不需要自己去繁衍后代。我们会取到她的精,子。”
“最好把她培养成不合群的人，她不需要人际关系，她将来会是李家最强大最冷酷的战士。”
……
“实验还是有问题，她的精神力不能自主变化，需要晶核的辅助。现在晶核存量太少，开采是个浩大的工程。项目中止，十几年后再把这孩子带回来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孩子现在没用了。”
……
“爸爸妈妈，我考了年级第一，明晚你们可以去我的家长会吗？”
“滚开，废物。”
凌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凌烈，今晚记得重置一下她的记忆。”
“我很忙，你自己来！”
……
卫轩辞坐在床边看着凌沐，她的脸色苍白，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上面缀着细碎晶莹的水光。
做噩梦了吗？
她的手指在轻轻颤动，卫轩辞试探着碰了一下，就被凌沐紧紧握住了。
她的手冰凉得厉害。
卫轩辞小心抽出自己的手，去拿了张毯子，回来的时候就见凌沐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坐在床,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你怎么了？”卫轩辞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心脏狠狠一跳，胸口闷得厉害，他有些慌乱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她声音沙哑地回答，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站起来，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对卫轩辞露出一个笑容，话里带着点残余的鼻音，“我休息好了。刚才谢谢你。有找到程序中病毒的来源吗？”
“暂时没有。”
“他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杀了我。”凌沐垂眸道，“缺氧导致的生命危险能让我想起一些东西。”
“我会查清楚。”
“卫家和李家有什么仇吗？”
“世仇。”
凌沐点点头。
“我想起了李家的一些东西，到了能保证隔音的地方再告诉你。”
“嗯。”卫轩辞突然把拳头伸到凌沐面前。
凌沐迷惑地看着他。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凌沐的手，举起来，道：“握拳。”
凌沐困惑地握紧拳头，卫轩辞就把他的拳头伸过来，和凌沐的轻轻碰了碰。
“我是你的同伴，”他笑了笑，尖尖的虎牙露出来，“这是同伴的手势，我新学的。”
“刚才我听到你在梦里叫妈妈。虽然我不是你妈妈……不是，虽然我不能和你妈妈一样，但是我也可以陪伴你。”
凌沐愣怔地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片刻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眼眶微红。
“你把拳头展开。”她眉眼弯弯，眼里的细碎水光像漫天星辰。
卫轩辞听话地展开，凌沐便和他击了一下掌。
“那今后也要互相关照啊，朋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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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我甜吗！我甜的吧！（瑟瑟发抖
虐的都是过去，现在是甜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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