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明灯

　　赤狼小队七人，加上临时入队的伊蒂丝，还有一匹骆驼负责拉物资，临时小队就这样踏上了旅途。
　　在沙漠行进中由多瓦尔打头阵，伊玛负责殿后，琳达左右移动着警戒，尼尔和伊蒂丝走在一起，多恩和莱纳走在队伍后面，冬沫尔紧跟在多瓦尔侧翼。
　　“刚刚忘了说了。”与伊蒂丝并排前进的尼尔似乎已经摆脱了刚刚的低迷情绪，看起来活力十足：“我是个诡术师。”

　　“诡术师？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吟游诗人，我听说你们天生就热爱歌唱。”伊蒂丝也笑盈盈和她说话：“不过诡术师也很适合你，火苗的跳动就是有魔力的。”
　　“……伊蒂丝，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爱上你的！”

　　“如果你是个男人，我才不和你说这些。”伊蒂丝的手在空中轻点：“红色也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我喜欢的只有你这样的。”蓝色的魔力流喷吐到尼尔的脸上，冷得她一激灵。
　　但尼尔也只是伸出手，看着那股寒流萦绕在她指尖，变成一段枝条的形状。

　　那段枝条很快“燃烧”起来，但燃烧并不影响枝条一点点舒展开，长成小小的树苗。
　　最后那颗树苗长出了眼和口，张开嘴唱了起来。
　　“远东群山永霜冰川
　　骨血流淌神魂飞扬在
　　毁灭与新生在火焰中交织
　　歌声将抚平一切阴霾”

　　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曲调，很快让尼尔也跟着唱了起来，只是这个歌声吧……全是感情，没有丝毫技巧。
　　“尼尔你听听，你唱的和它唱的是一个东西吗？”走在最前头的多瓦尔毫不迟疑地大声嘲笑。

　　一边痛击队友，多瓦尔的动作却非常利落。赤狼旗已经被收起，旗杆就是一柄简易的枪，被他挥舞着扫除了地上的杂草，还有蝎子之类的毒虫。这些小东西对冒险者来说不值一提，但他们身下的骆驼可扛不住毒素。
　　跟在他背后的冬沫尔负责查缺补漏，那些漏网之鱼被巨大的塔盾连着沙子随意扫开，不知要飞多远才能落地。

　　“其实这活儿伊玛也很在行，可惜还是她殿后最让人放心。”冬沫尔一边清理着那些家伙，一边小声抱怨着。
　　对于冒险者来说，自己的武器就是自己的伴侣。冬沫尔是个守护者，这面盾牌就是她的爱人。只是多瓦尔能随便找到趁手的替代品，如此优质的塔盾却极其难寻。而且就算能她有两面盾牌，收容塔盾的魔法行囊也贵的离谱，随身携带的话……放过骆驼吧，它就算不是个孩子也承受不起。

　　所以有的人的爱妻还在储物袋里舒舒服服躺着，她家爱人只能在这干苦活累活。
　　“啊，冬沫尔又不高兴了。”尼尔看着一只蝎子划过的夸张抛物线，手搭在眼上感慨到。
　　“非常漂亮的挥击。”伊蒂丝跟着附和。
　　深入沙漠的过程中，偶尔能看到其他冒险者。独行侠也好，结队出行也罢，当他们看到打头的多瓦尔时，基本都会默默让开道路。

　　“看样子赤狼确实在冒险者中相当有名望。”伊蒂丝感慨到：“我虽然做的是研究工作，但是也从不少提出委托的冒险者那里听过关于你们的故事。”
　　“啊，他们说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吧。他们现在会这么畏惧我们，也是因为之前起过很多冲突的缘故。一些不太让人愉快的流血事件，终于教会了他们何为尊重。”一旁的尼尔看起来对于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说的时候，她正看着自己的手掌，魔法的灵光从中跃动。

　　“毕竟都是冒险者，血气方刚的，最能够征服其他冒险者的也只有实力了。除此之外，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恐怕就只有金钱吧。”伊蒂丝倒是没有问那是怎样的过去，但其实也不难想象。

　　赤狼的队伍属于一眼就能够看出的特殊，女性的比例在冒险者小队中几乎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而且他们的队长还是伊玛，一名女性。尼弥尔相对好一点，高度政教合一的国家划分人的贵贱除了血统就是看信仰的虔诚程度。但是在莱卡特的某些国家里，男强女弱的思想依然深入人心。对这样的人来说，怎么会觉得赤狼这样的队伍不碍眼呢？

　　而且还有一点，如果有女性队长的冒险者小队出现的话，它们经常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女性冒险者。在从事冒险行业的男性本就远多于女性的情况下，一只有女性领导的冒险小队出现，往往意味着其他四五支本来就机会的队伍将陷入和尚庙的状态。强大的女性固然让人尊重，但是那些空有志向却实力不足的女性会在这样的冒险小队中遭遇什么伊蒂丝心里其实也是很清楚的，甚至可能她们中的一部分人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如果有的选，她们自然会选择女性更有话语权的队伍。

　　“梦想啊，真是有着让人自愿飞蛾扑火的力量……”想到这里，伊蒂丝不禁喃喃自语。
　　梦想，多么美好的词汇，但说到她，她的执念又是否足以被称为梦想呢？
　　“你很敏锐。像伊蒂丝这样聪明的人又有着不俗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志不在此，想必也会成为极其优秀的冒险者吧。”尼尔自然不会知道她心里的困惑，在一旁感叹。
　　“你这么说，是想要邀请我吗？”

　　“并不是哦。”尼尔笑着摇了摇头：“先不说你从事研究工作能够带来更大的价值。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更喜欢现在的工作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你加入我们。所谓的冒险，追求的不过是探索的快乐以及自由罢了。这次确实是情况特殊，所以不得不委托你跑这一趟。如果是你的话，想必也已经看出来了吧。”
　　“你是说伊玛？”伊蒂丝没有回头，在指尖用魔力勾画出一只来回绕圈的小狼。“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掩饰自己的急躁，不是吗？”

　　“与其说是不想掩饰，不如说是因为情绪激荡根本掩饰不住吧。”尼尔耸耸肩，看起来有些无奈：“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在冒险者公会开会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扯皮能手。”
　　擅长扯皮的伊玛？伊蒂丝回想起过去，印象里全都是巨剑使讲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以及吃甜点时露出的幸福笑容。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虽然没有见过那个样子，不过从平常跟她的聊天中，我也能看出她一定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是一个能让与她谈话的人感到舒服的聊天对象。所以呢，你打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发出这样的疑问，伊蒂丝的语气却非常平静，没有透露出多少情绪，因为她知道自己很难立刻得到答案。

　　“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择法师，也许诡术师也会很适合你的。”尼尔与伊蒂丝对视了一眼，坦率承认：“是的，我并不会告诉你伊玛如此急躁的原因。我本来构思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看起来似乎是做了无用功。”
　　“不介意的话，你还是可以说，我会认真听的。”
　　“算了吧，被识破的谎言，就没有说的必要了。谢谢你的坦诚，我当诡术师可不是为了讲些蹩脚的假话。”

　　伊蒂丝将视线投向远处。在朵拉大在朵拉沙漠的深处，在这无人在这几乎无人造访的炽热领域中，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到那些属于古代文明的遗迹。那些残垣断壁中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埋藏着怎样的过往，她难道真的不想走近了去看吗？其实不是的，只不过为了自己的神明，她必须选择更有效率的情报收集方式。

　　说到更有效率，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组成一个小队就要强一些，能够发展一个势力，那更是方便许多。就像伊玛，她已经足够优秀，是一个强大的冒险者，因为种族的缘故，独行实际上更加适合她。但是她还是组织了一个小队，而且正因为有着队友的帮助，她才能够来到这里。

　　也许指望靠自己一个人收集处理情报本身就是一种弯路，发动他人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独自隐秘行为这种方式虽然保护了自己。但本身也许就是对神明的一种不虔诚？
　　想到这里，伊蒂丝默默握住了胸前的吊坠。她神明并没有为此谴责她，对她的祝福也一如既往。偏偏是这样温柔的神明，如今被囚困于那无边黑暗之中。

　　“我应该谢谢你们才是。”伊蒂丝回过头来对着尼尔笑了笑，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真诚：“你刚刚说的话也对我很有帮助。确实如你所言，我在那家店待的太久，甚至有些忘了自己的初衷。这次回去以后我也该收拾收拾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如果伊玛知道我和你交谈的结果是这样，恐怕之后她会打我一顿。”尼尔甚至抖了两抖，似乎真的非常惧怕与伊玛的惩罚，不过很快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同样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灿烂和温柔。
　　“那我就提前祝愿你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取得好的结果了。”
　　“谢谢你的祝福，我想一定会是个好结果的。”
　　如果故事的结局不够让人满意，那它便不是结局。

　　伊蒂丝抬起头来，直视着太阳，浅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悬挂在天空之上的炽热星体。在这样的在这样灼人的温度与强烈的光芒下，包藏着多少污垢与晦暗呢？那个伪神在天空之上眺望着人世的时候，又究竟想要从中看到什么呢？伊蒂丝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常人根本无法直视太阳，那一位过去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是世人皆知……啊不，世人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呢？伟大的神明是仁慈的、是博爱的、是善良的、是神圣的，那样子的神明怎么会做下在乌索尔的记载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呢？当然是不可能的吧？

　　说到底，乌苏尔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毁灭的文明，那些亡灵的绝唱，没有人在意。世人担忧的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导致尼弥尔王国的东部并不安全，仅此而已。至于卡兰丛林，反正这些危险的地方有冒险者去就足够了，其他的人也不在乎。
　　“说起来我们要三天才能到达目的地，那么今天是走到哪里呢？”

　　“今天的话……”尼尔想了一会儿，指了指前方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的遗迹残骸。“今天差不多到那里就会休息了。到底还是有一些建筑能帮忙挡挡风沙，而且那一块相对比较稳定，不需要担心遇到流沙之类的情况。再往里走的话，晚上就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落脚点了。”
　　“这个位置……”伊蒂丝回想着朵拉沙漠被探索部分的地图以及他们前进的方向：“这里是所谓的3号遗迹对吗？”

　　“没错，这边是3号遗迹，被发现的时间相对比较早，能够被探索的东西基本也早就搬走了。不过我记得3号遗迹这边有些壁画之类的，还算有研究价值。虽然伊蒂丝小姐应该已经见过了拓本，但是有机会的话看看本体怎么样？我觉得亲眼去看这些东西，亲手触摸它们，虽然我无法解读，但也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游走在队伍中的琳达突然过来接话。

　　“当然，这么难得的机会，我肯定不会错过的。”对于琳达的提议，伊蒂丝显得兴致勃勃：“另外我也赞同你的观点，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伸手触摸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价值。”
　　赶路这件事情本身是枯燥的。虽然有尼尔在旁边一直陪着伊蒂丝说话，但是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好在话题足够多，最重要的是，应该没有哪个优秀的冒险者会缺少故事。在漫长的冒险旅途中，一定有些什么让他们印象深刻，一定有些什么值得旁人的惊呼或者是赞叹。

　　赤狼小队也是如此。每一个队伍磨合时的趣事，每一段一同冒险的旅途，每一次的生死之托，……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宝贵的财富。
　　“抱歉，说的都是些我们自己的事情。”在眉飞色舞讲述故事的间隙，尼尔也曾犹豫着停下，然后挠着脸颊对她道歉。
　　伊蒂丝笑着回答她：“没什么好抱歉的，这些故事都很有趣。而且这是只有从你们口中才能听到的故事，它们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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