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

　　前些天姥爷来桃林园，有件心事斟酌了很久，他坐在院子那颗梨树下，从洗的泛白的藏青色布衫上衣口袋里掏出发黄的小塑料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沓长方形的白色卷烟纸，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指肚在嘴边沾了点唾液，从一沓卷烟纸上撕下一张，然后又从泛黄的小塑料袋里取出旱烟丝，把烟丝均匀地铺在烟纸上，用手指慢慢顺着烟卷把它圈硬卷成型。

　　最后姥爷把卷好的烟卷送到嘴边，用嘴唇蹭了蹭烟纸边沿，然后含住烟卷微细的一头，手拿火柴棒在火柴盒上用力一划，‘哧’的一声火柴棒点燃，他含着卷烟‘噗嗤噗嗤’吸了两大口，卷烟顺利的点着了，他捏着火柴棒的右手甩了甩，手中的火柴棒熄灭。

　　带有香气的烟雾从鼻孔中喷出，姥爷用旧草帽扇风纳凉。

　　没等姥爷开口说话，陆辰递给姥爷一碗凉开水，他说：“姥爷，我想跟您学着倒卖废品，您看行不行。”

　　姥爷显然是被陆辰的话惊到了，这可是他琢磨了很久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陆辰开口说的事情，没成想陆辰竟然自己提出来了。要知道倒卖废品是件又累又脏的活，他一个六十多的老头脏点累点倒是没什么，可是陆辰这孩子如今已经是十四岁多的小青年，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看上去瘦瘦的小孩子，眼前的陆辰高高瘦瘦又白净又好看。姥爷是担心这么出类拔萃的一个大小伙子，如果开口让他跟着倒卖废品，会不会太可惜了。

　　见姥爷咳嗽着不停地摆手，陆辰以为姥爷不答应，他态度非常诚恳地恳求：“姥爷，您就带我学一下吧。”

　　姥爷被烟呛到，咳嗽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用布满老茧粗糙不堪的手擤了一把鼻涕，擦擦眼泪，清了清嗓子，他拍拍陆辰的肩膀说：“好孩子，二妮子有福啊。”

　　当天下午姥爷蹬着他那辆二手六成新的三轮车带上陆辰去镇上几家废品站逛了一圈，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把纸盒、啤酒瓶、废铁、铜、铝、塑料等等物品的回收价格、倒卖差价以及如何收废品等方法毫无保留的教授给陆辰。

　　陆辰认真听着、记着。他算得上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要倒卖废品首先要有本钱，其次是装废品的车子。

　　陆辰深知奶奶留下的房子置换成的一万块钱是留给晓惜的，那是要给晓惜上学用的，他绝对不会乱动。现在他手里只有八十七块钱，是前些日子卖鱼虾和野兔子攒下的。盘算着既然本钱不够，他决定先挣本钱。

　　于是，他不偷不抢靠双手和灵活的头脑开始挣钱。

　　大姜地里的地膜七厘一斤，有些人家里种的姜地多，到掀地膜的时候忙不过来，陆辰就主动找大人们商议，他帮着掀地膜，掀完的地膜他要带走。大人们当然愿意，大姜到了一定季节必须把地膜从姜地里清出去，一斤地膜连一分钱都不到，根本不值钱，即便是自己动手清出去也没空闲去卖。有人帮着干活清理干净，他们自然乐意的很。

　　浇地的机井边缘会有很多剪断的废铁丝和电线，陆辰拖着蛇皮袋子在宽阔的农田四处寻找废弃的铁丝和电线，小半天的功夫便能捡上半袋子。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根据自己的影子估摸出大约的时间点，然后回家收拾干净身上的衣服去学校接晓惜。

　　在晓惜面前，陆辰脸上总是带有温暖的笑容，日常生活中他从不让她插手倒卖废品的事情，他早就跟她分工明确，他负责努力挣钱养家，她负责好好上学读书。

　　下午放学回到桃林园，两人坐在大院的梨树下，陆辰整理一天捡到的费电线，用锋利的小刀削掉电线外壳，挑出里面的铜线或者是铝线分类收拾好。

　　晓惜坐在他旁边静静地边写作业边偷偷看他，有时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手还没碰到那些电线就被他阻止了：“太脏，你不要动手，好好写作业。”

　　她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他：“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陆辰哥哥，我不怕脏。”

　　“小不点，有些事情我来做是天经地义，你不行。只要有我在，决不允许你沾手。”

　　“凭什么呀？”心中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他能做的事情，她就不可以做。

　　晓惜在板凳上坐好挺直腰杆一副倔强的小模样，她认为陆辰太小瞧她的本事，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凭我是你陆辰哥哥，小不点，你记住了，以后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好好读书。乖乖听话，来，把今天的课文读给我听听。”

　　陆辰放下手中锋利的小刀，见晓惜昂头挺胸一副倔强不服气的模样，他不禁觉得好笑，心里想着小人儿已经长大了，性子却依旧还是倔的很，女孩子要强是好事，但是也要刚柔并济才好，他在思忖自己对她的保护方式到底对不对。

　　奶奶在时他是她的玩伴，是她的大哥哥，奶奶走后他就是她的全世界，生活中他身兼好几个身份，是她的哥哥，是她的玩伴，是她的家长。她在他的陪伴之下长大，言行举止简直跟他如出一辙，有人说她就像他的孩子，从十岁开始是他把她一天一天养大。他却十分感恩有她陪伴。她开心，他会因为她的开心而高兴，若是她伤心掉眼泪，他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眉开目笑。不管外人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在他心中他们一直是彼此唯一最亲近的人。

　　晓惜沉思片刻，突然起身大步迈到陆辰身边，一个原地跳高攀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背上。

　　陆辰赶紧揽住她的腿：“小心点，别摔了。”

　　她把手里的书举到他面前，欢快的说：“陆辰哥哥，你背着我玩一会儿。”

　　陆辰知道晓惜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在心疼他。明白到她的心意，他心窝处暖暖的，很知足，即使再苦再累，只要能看到她眉眼弯弯星河皆他，那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搂紧了，我手上脏没办法揽住你，要是不搂紧我掉下来摔疼自己，我会生气。”

　　他背着她慢慢走动，感觉到她双臂用力搂住他的脖颈，双腿攀紧他的腰，他俊朗的面容满是欢喜：“走喽，背着我们家小不点逛大院。”

　　她开心欢笑声充满了整个桃林园。

　　陆辰背晓惜在院子里漫步，两条已经长大的狼狗静静地趴在梨树下闭目养神，微风吹过阵阵桃花香，片片梨花瓣随风翩翩舞动旋转最后轻轻地亲吻了土地。

　　她趴在他背上感受他均匀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整颗心都是踏实的、安宁的，搂紧他的脖颈，她甜甜的笑：“陆辰哥哥，有你真好。你要一直对我好。”

　　他侧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答应：“那是必须的。你的陆辰哥哥当然会一直对你好。”

　　小时候，晓惜虽然很调皮总是惹事后让陆辰善后，但是只要跟在陆辰身边，她绝对乖巧的很。他带她到小北河边提谷荻（茅针。茅草初生叶芽后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他弯腰提谷荻，她围着他一边吃谷荻一边说：“谷荻谷荻，抽筋剥皮，今年出来，明年还你。谷荻谷荻，上山拉犁，拉不出来，打恁大姨。”

　　那一刻，他们脸上洋溢着童年时期天真烂漫的笑容。

　　如今他们正在一天天长大，他对她许下的诺言正在一点点实现，但愿前方坎坷路，始终携手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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