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

　　临近中午，陈亮拎了两只野兔子回来，他心情十分美丽地对晓惜说：“你家陆辰哥哥（gěgě）到小北河收地笼去了。”

　　晓惜正和陈秀一起坐在热炕上看小人画书，一本泛黄的铁道游击队漫画故事旧书，是陆辰从废品站那里淘换回来让她看着解闷。

　　看见陈亮手里拎着两只野兔子，陈秀赶紧从炕上下来问：“你们用什么东西抓到的这两只野兔子？”

　　只要陆辰不在，陈秀还是挺能说话的，气氛也非常活跃。

　　陈亮把手里拎着的野兔子扔到地上，拍了拍手上泥土说：“陆辰用弹弓打伤了兔子的腿，我俩废好大劲才抓住这两只野兔子。”

　　被绳子捆绑住前后腿的两只野兔子不停地在地上挣扎，陈亮抄起门外一只柳条编制的空篓扣住兔子，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倒扣的篓子底上说：“晓惜，你的陆辰哥哥真牛啊，老远的距离，他一下子就打中了兔子的腿，真够厉害的。”

　　晓惜只笑不说话，心想：我陆辰哥哥当然最厉害了。

　　今天他们收获丰盛，陆辰让陈亮和陈秀走的时候带上一只野兔和七八条半斤多的鲫鱼，他认为不能白拿陈亮家的大白菜，人情债不好还，人这一辈子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

　　腊月二十八，镇上最热闹的大集，人山人海喜庆热闹的年集从早上一直赶到下午四点多，过年要置办的年货都会在今天的年集上购买齐全，有些人在今天来来回回四五趟的赶年集置办年货都是平常事。

　　大集上分菜市、鱼市、熟食区、生鲜区、水果区、服装、鞋市、杂货区等区域，集市东头卖家具的市场临时改成了卖烟花鞭炮的专区。整车的鞭炮跟烟花在卖主与买主震耳欲聋的讨价还价声中快速交易。

　　男孩子们成群结队赶年集最喜欢逛的就是卖鞭炮的地方，陈亮自然也不例外。

　　约定好的上午十点半，陆辰带晓惜到村西头的大路上跟陈亮、陈秀兄妹汇合，四个人一起走去镇上赶年集。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终于走到大集头，陈亮提议要先去卖鞭炮的地方逛逛，陆辰要给晓惜买鞋子和衣服，按照昨晚计划好的他要带晓惜先去买裤子和上衣，陈秀被晓惜抓了一起去看衣服，陈亮只能少数服从多少，四个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行军。

　　陆辰在前紧紧握住晓惜的手，晓惜和秀秀在中间，陈亮在队伍最后他揪住陈秀的围巾以防自己被人群挤散。

　　历经千辛万苦挤到人群稍微稀疏的服装区，四人稍作喘息。

　　陈亮跺脚嚷道：“唉呀妈呀，赶个年集太不容易了，脚快被人踩肿了。秀，你头发上怎么还粘了一个糖石榴？”（糖石榴是糖葫芦）

　　听了陈亮的嚷嚷，晓惜转身查看陈秀，果然在陈秀的头发顶上粘了一颗红彤彤亮晶晶的糖石榴，晓惜伸手帮陈秀摘掉黏糊糊的糖石榴，心想糖石榴都被挤掉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再看看一直在前面开路的陆辰，藏青色的棉花袄上沾满了尘土，黑色的棉鞋上也都是脚印，刚才她一直被他攥着手护在身后，偶尔她也会被身边的人群挤碰到，还好有他护着要不然她指不定要收到多少磕碰。

　　陆辰拍打掉棉袄上的尘土，指着西北方向卖烟花鞭炮的位置对陈亮说：“鞭炮市场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卖烟花的和卖鞭炮的紧挨在一起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现在人山人海的万一发生安全事故，想跑都很难。”

　　望着烟花鞭炮区上空绽放的闪闪烟花光点，听到那个方向不曾停歇的清脆猛烈的鞭炮声，陈亮有种预感：陆辰说的话很在理，万一要是有点啥事，即使不被爆仗炸上天也会被人群踩到地狱里去，大过年的，多注意点总没坏处。

　　好事千呼万唤不一定能招的来，坏事闪念之间顷刻即到。

　　西北方向‘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急促的‘噼啪’爆竹声，一团巨大的白色烟雾从集市西北角方向腾空而起，伴随着震耳的‘噼啪’鞭炮声中又夹杂了礼花腾空绽放的响声，所有人立在原地抬头遥望烟雾腾起的方向，是烟花鞭炮市场出事了，瞧这情景肯定是整车的鞭炮和烟花一起爆炸了。

　　有人说：“唉，年年发成串鞭爆炸的事情，明摆着卖烟花的不能跟卖炮仗的挨在一起，管市场的人也不吸取教训，早晚要出事。”

　　有人附和说：“就是，放烟花的火星子掉在整车的炮仗堆里，不爆炸了才怪。”

　　众人七嘴八舌，晓惜忧心忡忡：“陆辰哥哥，那么大的爆炸声会不会有人受伤？”

　　陈亮抢答：“少不了衣服上被炸出几个窟窿，不过大冷天的大家伙穿得厚实，伤不到实处，多亏了陆辰有先见之明，要不然我就成为爆炸现场的无辜受害者了。”

　　晓惜没心情跟陈亮闲扯，她看向陆辰。

　　陆辰摸摸她的头宽慰：“听响声炸点不大，别担心。”

　　陈秀小声说：“太危险了。”

　　陈亮说：“挣钱的买卖都有一定的风险，养猪的会遇到猪瘟口蹄疫，早些年到水库用□□炸鱼的人时常冒着被□□炸伤的危险，晒粮食的时候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最怕突然蹿出一片黑云彩来把晒好的粮食淋了一遍又一遍。说一千道一万总之就是各有各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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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安全事故并没有影响到赶年集人群的热情，人潮拥挤的集市依然热闹喧哗。在服装区陆辰花68块钱给晓惜了一件红色与黑白拼接的格子外套，陈亮买了十块钱的迪迪筋，陈秀在杂货区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头花。

　　拥挤的人海中四人一路走走停停，女孩子自然是喜欢新鲜好看的小饰品，男孩子纯属凑热闹，待到他们买好物品要离开集市时，大集上仅剩的两家卖鞭炮的货主把原本十块钱三支的鞭炮提价成了十块钱一支。即使价钱翻倍，鞭炮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哄抢卖空。

　　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识愁滋味略有些骄纵的孩子们在今天终于感受到大人们挣钱真的很不容易，在这一刻亲眼目睹到现实的丑陋与残酷的孩子气的他们心中埋下了一颗责任与担当并存的种子，伴随着时间悄悄生根发芽长大。

　　腊月二十九，小尽年。

　　（小尽：农历月有小尽大尽，三十日为大尽，二十九日为小尽。）

　　没有奶奶，没有妈妈，只有彼此的年夜饭，陆辰和晓惜他们两人并没有太多感伤的情绪。灶膛里火烧的很旺，整间小土屋里暖烘烘的，热乎乎的土炕上南北方位摆放着一张小饭桌，桌上是一大盘冒着热气的野兔肉炖土豆，还有清炖鲫鱼烫、白菜炖豆腐、大葱炒鸡蛋。三菜一汤是陆辰亲自下厨准备的年夜饭。

　　不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千家万户的鞭炮声，他和她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不言不语，不悲不泣，不忧不怜，一起安安静静地吃完年夜饭。

　　老挂钟敲响晚上九点整的钟声，晓惜躺在暖融融地被窝里，头枕着陆辰的胳膊，右手摸着他的耳垂，听他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她说：“陆辰哥哥，唐三藏为什么不肯相信孙悟空？猪八戒非常讨人厌，沙和尚有点呆。”

　　他回答：“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每个人都不可能准确的猜到对方的想法，所以再亲近的人也要经常互相交换想法。小不点，过了十二点你就是十一岁了，长大一岁，要多长点心眼，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学会辩是非伪善，更要坚持自己正确的理想。”

　　她点头：“还要绝对绝对相信陆辰哥哥。”

　　他微笑摸摸她的发顶说：“没错。最后一条相当重要。”

　　若干年后，晓惜发现无论生活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和陆辰在一起吃的第一顿年夜饭永远是最有滋味、最刻骨铭心的。而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也有了更多的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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