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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
客栈内,傅舍口干舌燥地强灌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吐出来。
一股嗖抹布味。
“你知道李狗子吧,最近都不让他媳妇儿出来抛头露面了。你也要小心点,要是被那群山匪抢去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见人。”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八卦道。
“倒是你,落榜这么多次,还考。考啥啊,山匪可比做官拿钱多多了。”瘦弱男子说。
“直娘贼!连皇帝老子的话都敲不动这些人!”一个满脸通红显然喝多了的大汉将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要是老子,定要将他们的头全部砍下来!”
旁边,一个穿着丝绸的男人摇了摇头,“可不行,私刑可是重罪。”
又是一阵谩骂。
傅舍放下手中的瓷碗,顿了顿,起身将整碗水还给店小二。然后走到他们面前,不解问道,“可那些山匪对百姓,对我们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什么还没受罚?”
丝绸男人一副不可说的样子摇了摇头,壮汉继续骂爹骂娘,而读书人则道,“还不是我们这里山高环境差,虽然比通州离京城近,但到这里花的时间多,也麻烦。”
信息送不过去,即使政策再好,也容易滋生细菌。
因为罪恶再犯下的当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等代价到了,什么都不剩了,包括上诉人,这时候说什么正义都没用了。于是官员们选择与山匪共存。
“那你们知道山匪在哪儿吗?”傅舍问。
“怎么,你想去剿匪?”丝绸男人轻声道,“保命要紧,你留下吧。”
而壮汉突然奋起,“直娘贼!我同你去!”
傅舍愣了愣,眼神询问几人,只得到摇头的答案。
“是老子!老子要报仇!”壮汉大高个突然坐下来,仿佛巨型建筑物突然崩塌,“直娘贼的山匪,砍了老子儿子的头,还抢了...山家的姑娘。”
这时几人露出了然的表情。
“怎么了?”傅舍看着眼前发酒疯的壮汉,小声问他们。
“你不知道?前几天小山出门卖肉,正巧撞上山匪下山闹事。以往都不是这个时间,他们家兄弟又得病卧床,便让她去顶一日。莫想就被那山匪糟蹋了,悬梁自尽。”
瘦弱男子对此等惨事不动声色,而丝绸男似乎是想起了那个场景,面露同情,“他家大儿子喜欢那个女子,便不顾他劝阻,硬是要向对方讨教出一个说法来。结果...”
没说下去,傅舍疑惑地看向他们。这次连瘦弱男子也突然面色惨白。
“别问了。可不止被人砍了头,那是开膛破肚,连个全尸都没寻回来。”店小二凑到他耳边窃语,“被扔到西边啦,那边都是些死狗,苍蝇乱飞的。你是没看到,野狗还过去吃掉半截,连着同类的尸体一起吞下去的。那惨状。”
傅舍差点犯呕,但胃里没东西,赶紧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太恶心了。也太残忍了。”说完就溜上楼,留下身后一群人的笑声。
睡到临近黄昏,傅舍幽幽转醒。先出游戏吃了顿KM快餐,久违汉堡薯条的香气叫他差点落泪。现实外边天也黑下来了,他准备晚上赶路,能避人耳目。
进游戏前他先给房东汇去房租,故事公司月头发工资,升职后薪资更加宽裕。
眼见原本仿佛只是蒙了一层暗色棉布尚还透光的天,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转为更加纯粹的黑。衬得星星清晰而闪烁,驾马疾驰而过,有种自然干净的美。
但人命似乎在这里不值钱。
剿匪一词,在小说中只有策略交锋与成功后的所得。即使再如何描绘杀伐果断,傅舍也没想到自己能真正亲眼看见人间炼狱之景。
转身,他就吐了,吐得一干二净。
因为震惊,傅舍没有深入细思,为何五感的体验如此真实。
傅舍缓了缓,重新调节了视觉展示程度,给各路尸体打了个码。这才继续前行。
但行至半山腰,他看见了昭刑司的人守在唯一上去的羊肠小道边。
他心脏一提,连忙躲到草丛里。
如果不是在他之前出发。
那就是速度快。
低估了。
此时,陆青尧与严指挥使相对而立,血腥味与狂风卷起的砂砾在清冷肃穆的月光下,宛如沙场夜行两军对垒,却不过一个在劝导,一个不听一词。
“殿下同下臣回去,这里我们会处理的。”严指挥使抱拳行礼,普通到难以让人记住的脸,款款而谈,仿佛真的在商量。
“严渊,只剩两人。剿尽了,孤便同你回去。”陆青尧则压住底线,额角却渗出细汗。他知道若昭刑司想拦人,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出去。暗中使眼色,让士兵溜出去追击,这种小把戏显然是死路。若那两个山匪跑远,便再也寻不见了。
不听圣命的后果被放在后头,他看着眼前人。
双方都不置一词,沉默相对。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傅舍不知道上面正发生何事,尚在山腰的草丛间猫着,不时打量周围环境,并观察昭刑司成员换班规律,希望找出破解办法。
只可惜,两人一组,换班时间交叠。即使向商城兑换【千面】变成其中一员,也无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达到目的。
并且昭刑司训练苦寒,没有哪怕一个人有摸鱼想法,全都矜矜业业。不能钻空子。
就在傅舍想破脑袋时,突然,一把小刀抵在了自己下颌。
“别动!”
陆青尧还是妥协了,同昭刑司的人说不了大道理,他们只向着皇帝。
即使他是皇帝的唯一的继承人也一样。
“孤同你们回去。”陆青尧双手缚于背后,向身后士兵打手势。意思是等离开这里,要他们趁机离开队伍,继续追击逃跑的两人。
这次,严指挥使没有说话。
但在他朝陆青尧方向走出两步,从小道走上来司卫,向他说明了山腰发生的事。
陆青尧皱眉。
“带上来吧。”严指挥使说。
陆青尧的心脏开始狂跳,随着小道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不止一个人,他左右手还分别拖着两人。
陆青尧身后士兵稍稍躁动,不敢相信被拖上来的正是逃走的山匪。
而他如释重负地呼气,转眼又屏住呼吸。
明明说了,叫他不要来。
由于长途跋涉,傅舍神情倦怠,脸部轮廓却更加分明。他无视陆青尧愠怒的表情,安抚微笑,然后将两个昏过去的山匪丢到场地中央,轻松地像是在拉架。
而严指挥使也是第一次见此人,虽有此子相关情报,但整个人宛如隐藏在重重浓雾之中,寻不见亲属与爱人,更不用说如何与太子相识,得到如此之深的信任。
“太子殿下。”严渊试探性唤道。
原本因为傅舍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生气的陆青尧,两相对视,竟渐渐削减了怒气。对方朝他平静地摇了摇头,意味这件事能够解决。
他相信傅舍。
也朝严渊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这是?”
“严指挥使,不知您是否有可能识得小人?”傅舍走到两派人中央,遮住身后的太子殿下,“至少小人认识您,震慑所有贪官污吏的严大人,声明远播。”
严渊先是看向太子,对方的沉默让他吃惊,抬手制止身后准备拿下此人的下属,回答道,“我不知你算是太子殿下的谋臣,或是友人。此事圣上已然下令,你等且让开。”
“下令?”傅舍蹙眉惊问,“殿下是做了何事,需指挥使亲自出马。”
对面依旧沉默,严渊即使不愿听此人的废话,却不能不顾及太子的态度。即使自己有行使圣旨的权利,但绝没有以下犯上的可能。强行带走太子,不妥。
“私自出兵。此地剿匪圣上已下指令,太子逾矩了。”他很不耐烦。
“啊?”没想到,对面竟说,“可殿下来这儿,不是来剿匪的。更何况这些士兵训练归属太子安排,长途来此,不过一为训练,二为查探而已。小人记得,这在太子权责之内。至于说私自出宫-”他回头问道,“你出宫前,提交过巡查请假章程的,对吧?”
陆青尧不明所以地点头,那是伪造的借口。
“巡查...”严渊气笑了,“那你脚下,躺着的是谁?”
“乃意图夺取褚国国财的罪人。”傅舍蓦地收回表情,振振有词地高声宣布,“此地藏有价值连城的硫磺矿,殿下巡游至此,却遭山匪袭击,为自保才反击。有何罪?”
严渊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
“你若此时将我们一行人带回去,失去这座金山。回京城。你觉得陛下是会奖赏你忠诚之举,还是回觉得你不懂变通,甚至与这些窥伺大褚国产之流为伍?”
“你在说谎。”严渊沉默片刻,如此说,“拖延时间。”
他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了。
也不是任何情况都能起作用的,还是太子殿下坐镇,加上硫磺在褚国确实难见。
若是真的,褚国火药产量上升,军事力量的提升足以抹去一切过错。
反之,严渊虽不至于获罪,但可能失去褚王对他能力的信任。
“挖吧。”傅舍笃定道,“上来的时候,除了可行的羊肠小道,还有一条断路。在那里有一方塌陷的断石。移开石头,你能捡到几块硫磺结晶。”
“那不能证明-”严渊垂下的右手不自觉抽动。
“严指挥使,你是想回去复命,还是赌一把?”傅舍摆出尽在掌握的笑容。
严渊轻蔑一笑,“同你赌?”
“和孤。”陆青尧站出来,与傅舍并列,“严指挥使,让人回去复命吧。将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地说明,孤相信比起问罪,父皇更愿意提升褚国实力。孤相信,你也是。”
严渊收回笑,还想说什么,但见太子坚毅的眼神,做了次深呼吸。
“还真是场赌局呢。”
只是与傅舍所说正相反,在严渊违背命令的这一个瞬间,他相信褚王定会重新评估自己的忠诚。毕竟昭罪司的独特之处,便在于完全听命与皇帝,不受朝臣或局势影响。
但对严渊而言,比起信任,他更希望让褚王能见证大褚的繁荣。
因此决心赌一把,希望褚王会看在自己的赤诚,抹去质疑命令的不忠。
这确实是场赌局。
桌上,除严渊、包括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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