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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一次卖醋糟杂鱼,虽然说是“试水”,但是姜扶生根本没想过它可能会失败。
信心满满的她,在叔伯们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招呼剩下的家里人做上了第二批醋糟杂鱼。
这种吃食费功夫,一天做不好。她忙碌着,还想:今天买回去尝了他们家糟鱼的人,明天若是发现买不到了,该多遗憾?
姜扶生懊恼,早晨走时该多叮嘱叔伯们一句的,让他们告诉客人后天才有的卖。
……
在姜扶生的预想中,他们家的醋糟杂鱼一旦露面,便会一售而空,凡是尝过的人都会成为回头客,为第二天买不到而遗憾。
但,事实却是光顾他们家杂鱼的客人寥寥无几。
两担杂鱼,几乎是怎么挑着走的,就怎么挑着回来的。
现实与想象差别太大,姜扶生震惊且受挫,却不得不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失败的原因。
是因为她错估本地百姓的口味偏好了么?不是。
是因为她错判了杂鱼的市场?也不是。
难道是因为她定价太高,别人买不起?更不是。
……
姜扶生自省不出原因,便追问叔伯们卖货时的细节。
是不是吆喝不到位,别人没注意到?
还是存在什么举止,让客人误以为食物不洁?
再或者,难道在县城里卖吃食这条路被人隐形垄断了?
……
不是,不是,都不是!
姜扶生想了很多,问了很多,但是她全然找不出原因。
直到第二天,她不甘心地跟着叔伯们出摊。
当连续几次推销,客人均在试尝后摆摆手没了下文,且前一天买过的零星两三个客人以“根本没你们说的那么好吃”为由,找他们退货时,姜扶生才忽然醒悟——
她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姜家人的味蕾太糙了。
糙到根本尝不出什么叫“还行”,什么叫“一般”,什么叫“好吃”,什么叫“美味”……
菜里只要搁油有盐,姜家这帮人,就会齐齐竖起大拇指给姜扶生叫好。
而且,姜扶生试过了,不仅是她家这样,连关系好的叔爷一家还有几个邻居家,也都是这样。
没办法,小谷村村民整体都处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状态。
一日三餐只是果腹,肚子里常年缺少油水,他们压根就没尝过什么美食,又怎能说出个好坏来?
她失败,竟是因为家人的舌头不够挑剔。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原因么?
找到原因的姜扶生,欲哭无泪。
醋糟小杂鱼是上辈子姜扶生家的招牌菜,配料、工艺等细节姜扶生全部一清二楚。
如果在现代社会,让姜扶生重复这道菜,即便失去了味觉和嗅觉,姜扶生也能交出一份让客人满意的答案。
但,姜扶生现在所处的时空并不是物资丰富、物流发达的现代社会。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根本采购不到对的材料。
药材讲究是否是道地药材,做菜的食材也讲究是否正宗。
即便是葱、姜、韭这三种常见之物,不同地域出产的都还有差异,更别说其他调料了,甚至有些调料,在本地可能根本不存在。
就比如,她意识恢复小半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辣椒,而这正好是醋糟鱼里必不可少的一味调料。
姜扶生不得不以辛辣之味稍逊的姜蒜做替代物。
在所有的材料全是新尝试的情况下,能够及时指导做出调整的味觉和嗅觉就极为重要。
可是她现在偏偏没有嗅觉和味觉,姜家其他人的味觉和嗅觉则完全靠不住!
出师不利,姜扶生消沉了两天。
但很快,心中不断燃烧的名叫“爱折腾”的小火苗,就拱着她开始思考:存在不依靠味觉和嗅觉,烧好一道菜的方法么?
姜扶生苦苦冥思,但还不等她破开这个困境,她的奶奶蒋氏先发威了!
老太太直接掐灭了姜扶生蠢蠢欲动再次“试水”的心思。
她发话:在姜扶生恢复味觉和嗅觉之前,她下厨房时只能切菜,不能再碰任何粮油调料!
蒋氏是一个精打细算,一文钱能掰成八半花的老妇人。
姜扶生起先做醋糟鱼时,她就经常嘀咕:“又要盐啊?省着点啊。”“啥?还用油!还要糖!?”
每次给姜扶生开橱柜,她都心疼地手哆嗦。
要不是姜扶生头上罩着“山神弟子”的迷信光环,又有“能挣大钱”这根大萝卜在前面吊着,蒋氏早就把这个败家的孙女赶出门去了!
结果,姜扶生不仅没带姜家脱贫,反而差点给家里带来财政赤字,连续吃了多天醋糟鱼吃到心口疼(因为卖不掉,只好自己家吃)的蒋氏,现在防姜扶生跟防贼似的,一见她靠近厨房就赶紧跟上。
这不,姜扶生刚往咸菜丁里滴了两滴香油,就听见窗外响起嗒嗒嗒一串慌里慌张的脚步声,蒋氏的声音紧接着由远及近。
“小六是不是又祸害我的香油了?快给我放下,我闻见味儿啦!”
姜扶生的心一紧,赶紧给香油瓶子盖上盖。
听见婆婆的声音,王氏也变得慌张,夺过姜扶生手里的香油瓶,手忙脚乱地原样给放回橱柜里。
大概是因为嗅觉失灵,造成了姜扶生的思维短路。
她左右看看,瞧见一个空扁箩,竟一脸惊喜地倒扣过来,把那碗滴了香油的咸菜丁给藏下面去了。
这举动可笑极了。
她也不想想,光靠一个扁箩,能把香油味藏得住么?
就算是此时侥幸藏住了,等一会儿把咸菜端上桌,蒋氏不还是能闻得见香油味吗?
等到蒋氏这位抠门的老太太进来厨房,耸着鼻子,径直翻出了扁箩下的咸菜丁,姜扶生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智障。
——她自己闻不到香油味,竟以为别人也闻不到。
蒋氏端起碗,先闻闻味,再抬头,朝着姜扶生和王氏两人身上,一人一巴掌!
咸菜丁里浓郁的香油味,把蒋氏心疼地嘴皮哆嗦。
“一会儿看不住你们,就又糟蹋我这点香油!”
王氏虽然在白氏面前跟个炸尾巴的斗鸡似的,但在婆婆跟前一向乖巧地像小鸡崽,凭白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辩驳都是姜扶生一人干的,根本不关她的事。
而姜扶生,因为没让老太太挣上大钱的事一直理屈,此时也不敢叫疼。
等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那碗咸菜丁,意料之中地没有姜扶生和王氏的份儿。
姜扶生没在意这惩罚,反正她尝不出味,吃什么都一样!
姜家三世同堂,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十七口人,个个都是干饭的一把好手!
就连姜扶生自己,虽然看着细瘦,像是大骨架姜家人中的一个异数,但也有个无底洞一样的胃。
她一个人吃掉了两个碗口大的菜馍,又喝掉了一碗小米粥,才感觉饱了。
抬头,正瞧见蒋氏看她的嫌弃眼神,“顿顿吃那么多,也没见你身上长二两肉,浪费粮食!”
姜扶生嘿嘿傻笑两声,搁下筷子就跟着哥哥们往外跑。
昨天就说好了,今天他们兄妹几个要去捞鱼捞虾!
小谷村南面的山脚下,静静淌着一条河流。
河水从西向东,由窄变宽,由浅变深,最宽最深处位于小谷村的村头磨坊附近。
在那里,它和另一条小河交汇,交汇后的河面足有两丈宽,深度能淹到成人的脖子。
但除了靠近磨坊那一段,这条河的其他部位都较浅。
姜扶生他们是不敢去磨坊附近的河流处玩耍的,一旦被大人逮到,绝对会挨打。
他们去的是村尾,那里的河流水草丰茂,能网到小鱼小虾,而且还有一个水坝,水坝下有水塘,运气好的时候能在水塘里捕到尺长的草鱼。
大堂哥姜宝安扛着虾网,第一个跑出了姜家的院子。
姜扶生的两个亲哥哥,排行第二和第四的姜宝文和姜宝武,一个提着桶,另一个拿着两个破簸箕跟在后头,因为手里东西轻,跑得快,不一会儿就超过姜宝安窜到了最前面。
堂姐姜宝月则一手拉着姜扶生,另一手拉着姜宝康,一边快走,一边不停朝前喊:“你们等等我们!”
姜扶生这一辈有兄弟姊妹七个,除了排行第七的姜宝诚,因为有点着凉被三婶留在家里,剩下的都来河边了。
农历八月,地里的农活暂时歇了,河里的鱼虾正肥,这条位于小谷村南边山麓下的不知名小河边上,聚集了不少人。
姜扶生他们出来得够早了,但是还有比他们出门更早的小孩子。
最吃香的水塘已经被人占了,姜扶生几兄妹只能失望离开,然后沿着河水一路往上走,一直到一处没什么人的河湾处才停下。
太阳刚出来,河水还没暖和起来,大哥姜宝安和二哥姜宝文就挽起裤腿,拿着破簸箕迫不及待地下了水。
唯一的一个虾网便归了姜宝武,他今年才十二岁,但距姜扶生目测,他身高已超过一米六。
他长得高壮,又有一把姜家人遗传的大力气,脚下沿着河岸不停向上游移动,手里的长杆虾网一甩一拖,动作不停,看起来有使不完的力气。
姜宝月就带着姜扶生和蒋宝康,跟在蒋宝武后头,从虾网筛出的淤泥里捡小鱼小虾。
姜宝武动作快,地上隔一段距离便多一堆淤泥,姜扶生几兄妹逐渐便沿着河岸分散开来。
太阳升高,河岸边响起几声小孩子淘气的笑声,一个小孩子不声不响地蹲到了姜扶生的身边,专心捡虾米的姜扶生抬头一望,才发现哥哥姐姐早跑到了上游,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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