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脱贫的我太难了（种田）

　　一波三折地，直到腊月上旬，姜家招厨子的事才真正有了眉目。

　　人是赵四推荐的，是对师兄弟，其中的师弟姜家人还都认识，就是西街卖水饺的卢大为。

　　在姜家卖水饺以前，不说整个朱阳县，起码是整个西城，卢大为的水饺都是头一份。

　　后来，姜家在水饺这块买卖里插了一脚，但也没把卢大为给挤下去，他包的羊肉水饺仍然是公认最好吃的羊肉水饺。

　　“他就是被崔勇这个混子给拖累了，不然凭这门手艺早就做大了，也不会一直都是个小馆子。”

　　“更不至于受个伤，就潦倒到了这种地步。”赵四说。

　　姜家人以前虽然跟卢大为打过交道，但是都不知道崔勇这号人，听了赵四的话，才知道是卢大为的师哥，如今就住在卢家，靠卢大为照料。

　　卢大为和崔勇两人以前一起同门学艺，崔勇天分高，继承了师傅的衣钵，但是卢大为憨鲁，只学会了包饺子这一项手艺。

　　出师后，卢大为在西街支小摊卖饺子，而崔勇则在以前上阳街最大的酒楼里做主厨。

　　兄弟两个的起点一个天、一个地。

　　后来，变故陡生，酒楼出了事，崔勇也受了牵连，被人打断了腿，还剁了右手拇指。

　　而卢大为虽然是从支小摊做起，崔勇出事那会儿，他的饺子却已经有了名气，也积累了钱财，买铺子开起了小馆子。

　　卢大为的小馆子不起眼，不过相比较崔勇当时手残腿瘸的境遇来说，在人们眼里，无疑是师兄弟的境况颠了个个儿。

　　卢大为把崔勇接到家里照料，旁人更是不免唏嘘：人生境遇真是难测，谁想到卢大为以前连崔勇的尾巴都够不着，但如今，崔勇得靠卢大为才活得下去呢？

　　崔勇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最大酒楼的主厨位置，原本是何等意气风发！一夕之间，却落到了手残腿瘸，连菜刀都拿不稳的地步，还要遭受外人议论，落差这样大，他怎么接受得了？

　　“听人说，他寻死好几回，而且对死法还讲究，不上吊不撞墙，就只投河。”

　　“在县里投河好几次没死成，在县里丢够人了，又跑到香河渡口去投水，叫卢大为一顿好找……也不知道是假想死，还是腿瘸跑不快，反正每回跳水前都能叫人给找回去。”赵四这话说得有些刻薄，足可见他内心里对崔勇的瞧不起。

　　“后来总算不找死了，卢大为松了口气，但是他又染上了喝酒消愁的臭毛病，卢大为脑袋拎不清瞎心软，给他买药治腿就算了，还给他买酒，花来花去的，连个家底都没攒下……呵，落到今天这个惨样，也算他自作自受。”

　　赵四虽然嘴上连带卢大为也骂了，但是听语气就能听得出来，他对崔勇是真瞧不起，对虽然“脑袋拎不清”但有情有义的卢大为，则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他说的卢大为“惨样”，得从上月说起。

　　上月初，卢大为早晨起来支锅，黑漆马虎中跌了一跤，不小心摔断了右胳膊，可巧的是，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时，大概是疼懵了，左手去拽东西借力，竟拽住了支锅的铁架，铁架失衡侧翻，一锅滚水立刻顺着手臂浇了下来……

　　卢大为没有家底，他和他师哥的生计，全靠他卖饺子支撑。现在他右手臂骨折，左手臂烫伤，卢大为一时半会儿没法包饺子，他家的生计就没了着落。

　　还好，出此变故，他那个多年来整天借酒消愁的师兄倒是站了出来。

　　“但是他现在站出来了，有个什么用？”赵四轻嗤。

　　“喝那么多酒，身体都掏空了，还是个瘸子，搬个桌子都打趔趄，能指望他当顶梁柱么？”

　　赵四骂了崔勇一顿，才跟姜扶生说起他推荐这师兄弟俩来姜家的缘由——

　　“卢大为这回是看开了，他也四十多了，没儿没女的，崔勇又跟个废物差不多，他现在受伤，都差点迈不过去，更别提以后年老了。”

　　“他就想现在给自己和崔勇找个东家，趁干得动，给人卖点力气，换个养老的保证。”

　　“卢大为本人就不用说了，重情义也勤恳能干，你家虽然也有做饺子的，但是这么大一个食铺，一个两个人也支撑不起来，人多比人少强。”赵四说。

　　姜扶生点头。

　　卢大为这样的大厨，即便是只精一样，也是很抢手的。

　　“崔勇现在的状况，干不了重活，不是个当顶梁柱的料，但是我听卢大为说，他烧菜的手艺还在，外人面前没露过手，私下偶尔也下厨。”

　　“烧菜的手艺在，他也不算废物彻底。”

　　“当年，他们师傅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本地菜大厨，崔勇刚出师那几年，外人评价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此你可以想到，他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他只要手艺还没丢下，即便他不亲自上手，只是做指导，也是一大助力。”

　　“而且，他现在这个状况，虽然手艺高，但是身体受限做不了主厨，你几个婶子手艺比他低，后厨也还是得听你家人的，这对你们家也有益。”

　　“一个卢大为再带一个崔勇，你觉得怎么样？”

　　姜扶生不表态，只问：“这个提议崔勇自己什么态度？”

　　“他们俩的手艺，我信得过。但是，崔勇那样的人，浑浑噩噩十来年了，只是卢大为受伤干不了活，他才变好了些，若等卢大为的伤势恢复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故态复萌呢？”

　　“这你放心，”赵四说，“这个提议崔勇是赞同的，而且我瞧着那老小子这回确实有点洗心革面的样子。”

　　“他自己也知道别人对他是个什么印象，卢大为托我为他们师兄弟俩找东家，但是崔勇背后跟我说过，若是人家嫌弃他，能顾好卢大为一个人就行，瞧着挺诚恳。”

　　“况且，他们这种找东家养老的，一般都有条件，或是干够多少年活，或是有多少奉献，若是他犯浑，你们大可以把他撵走，谁也说不出你们的不是。”

　　姜扶生点头。

　　老实说，在卢大为和崔勇两个人里，若是只选一个，姜扶生其实更中意崔勇。

　　因为他的手艺更符合姜家的需求。但是，他这个人本身又带有太大的不保险因素。

　　头一个，喝酒消愁十来年——不仅身体掏空，精神也被掏空了吧？

　　身体变虚弱，可以通过安排年富力壮的助手来弥补不足。但是精神萎靡不振的话，就很难通过外力来弥补缺陷。

　　不过，姜家现在都要招不到人了，姜扶生虽然心里不看好，还是决定先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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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大为和崔勇两人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来了姜家。

　　卢大为一身药味，骨折的右胳膊吊在胸前，烫伤的左胳膊没套棉衣，藏在空荡荡透风的衣袖里。

　　他虽然身体一副饱受摧折的模样，但是精神还好。

　　跟在他身后的崔勇精神就差多了。

　　他身材高大，站立时也看不出跛足，但是身材消瘦，眼下青黑，肤色发白……果然，一看就是被酒掏空身体的模样。

　　卢大为笑呵呵地跟姜松和姜扶生两人打招呼，崔勇似也想笑笑，但大概是很久没有做这个动作了，嘴角僵硬地提了提，外人都还没怎么注意到，嘴角就又放了下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姜松和卢大为寒暄了一会儿，便将崔勇引到了厨房里。

　　卢大为双手受伤，自然不用试手，而且，他受伤前几乎日日摆摊，姜家人对他的手艺也信得过，这回主要是试崔勇的手艺。

　　只有姜扶生一人跟着进了厨房。

　　崔勇见状，还以为是姜家人照顾他的脸面。毕竟，他十多年前是县里最大酒楼的主厨，如今却落到应聘还要试手的地步……

　　“是怕我被那么多人围着，觉得丢脸？”

　　崔勇硬巴巴地说：“我早就没脸可丢了，该安排谁进来就进来吧。”

　　姜扶生一怔，旋即明白崔勇的意思，笑：“今天就安排了我一个。”

　　崔勇一愣，有些意外又有些羞恼。

　　姜家人这是什么意思？只安排个小丫头过来，是太放心，还是瞧不起他？

　　姜扶生没给崔勇敏感的心思多发挥的空间，挽起袖子，说：“我帮忙烧火、洗菜切菜？”

　　崔勇还没回神，就脱口而出：“我自己会切菜！”

　　姜扶生心里意外，面上没流露，只笑着答应。

　　待洗好菜放到案板上，崔勇拿起刀麻溜地切过去，她才知道——这人居然会左手刀工。

　　姜扶生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也不知道他是早就会，还是右手拇指断了以后才练会的……

　　看到崔勇左手颠勺的动作稍微有些滞涩，她才猜，应该是后者。

　　外人都传崔勇断腿断手指后，浑浑噩噩只知以酒消愁，若是实际情况其实是，他背地里偷偷练习使用左手……那这人也不像外人以为地那么不争气。

　　崔勇板着脸，从开头那几句话后，就再没开过口，姜扶生也不打扰他，默默地洗菜递菜，还有烧火。

　　厨房备的材料，除了猪羊鸡鸭，蔬菜只有萝卜青菜，还有就是豆制品。

　　材料相对简陋，但是正好够做一套本地菜的经典菜色，“六小碗”。

　　“六小碗”，顾名思义，是由六道菜色组成，是本地菜的经典之一，也是宴席中常见的小席面，所使用食材都是常见材料，做工也简单，一般妇人都能操持得过来。

　　但是就像一般主妇和顶级大厨都会炒青菜，但是味道和卖相天差地别一样，使用简单的“六小碗”作为考题，一样能考校出厨师的手艺。

　　姜扶生观察着崔勇的动作，适当地把一罐偏角处的花椒面推到了崔勇顺手的地方，惹得对方眼神有些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锅里的菜肴香气腾腾冒出，崔勇专心盯着锅，问：“你在学厨？”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旁边这个小丫头不管是递菜、还是烧火，都太合他的心意。不是因为对方会读眼神——崔勇有自知之明，他的表情波动可没这么丰富，而是因为对方也会厨艺。

　　而且，能猜出他下一步需要什么，崔勇判断这个小丫头厨艺还不低。

　　目测也就十来岁，能有这个水平，可见天分不错……崔勇想起在自己这里就要断掉的师承，有些心动。

　　但是转瞬，想到对方是个小丫头，又有些遗憾。

　　“可惜了，你是个女孩儿。”

　　小半个时辰了，这还是崔勇第一次开口，姜扶生刚预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对方对她的性别发出遗憾之声。

　　姜扶生睁大眼，心中惊愕。

　　这人，还有性别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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