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她眸中含泪

　　秀吟宫内围满了人，床榻上的齐韵悠嘴唇发白，虽是昏睡但还是轻蹙着眉头。

　　“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齐妃娘娘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胡太医回禀道。

　　李瑾寒皱了皱眉，“孩子无事吧？”
　　“皇上放心，龙胎没有什么大碍，老臣开些安胎药就好，不过……娘娘怀有皇嗣，实在是不易动怒啊。”

　　李瑾寒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胡太医弓着身子退下。

　　他看向阿珏，还未开口阿珏就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皇上，方才……方才瑞妃娘娘来过。”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说此事和萧恬脱不了干系。

　　李瑾寒眉头紧锁，“宣！”
　　“是。”周玉匆匆退身。

　　阿珏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哭诉道:“皇上，自打从冷宫出来后我家娘娘就一直安分守己，无欲无求，可没曾想……一个刚入宫的妃嫔都敢欺负她了，皇上一定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冷声询问。
　　阿珏吸了吸鼻子:“方才瑞妃娘娘来秀吟宫，说着是陪我家娘娘说说话……可……可她尽说些不该说的。”

　　“她说我家娘娘现在的处境都是报应，还说都是因为娘娘才连累的齐府上下……娘娘本就对齐府心存愧疚，听了这话当场就变了脸色。”

　　“奴婢推脱着说娘娘身子不舒服打算送走瑞妃娘娘，怎知……怎知她又说我家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说我家娘娘心狠手辣会报应到孩子身上…”

　　李瑾寒脸色铁青，齐韵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萧恬这般口不遮拦……简直就是在找死。

　　阿珏泪流满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将夏常在召过来一同询问，夏常在当时也在场。”

　　不多时萧恬和夏安安就赶到秀吟宫了，她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寝殿，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惶恐。

　　来的路上萧恬就听说了齐韵悠晕倒一事，她才刚从秀吟宫出来那女人便出事了……她隐隐的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李瑾寒冷冷地看向萧恬，目光里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好大的胆子！”他冷喝道。
　　萧恬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皇上……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啊！”

　　李瑾寒抬脚走到她跟前，声音冰冷:“萧恬，你当真以为朕会宠爱你？”

　　萧恬愣了一下，扑上前直接抱住他的小腿，“皇上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李瑾寒抬腿直接把她踹开，她看向夏安安，声音幽冷:“你说。”

　　夏安安迅速跪下，声音里透着几分慌乱:“皇上，妾身是跟着瑞妃娘娘一块儿来的秀吟宫，齐妃娘娘动了胎气是被她气的，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她是齐府送进来的人，自然是要向着齐韵悠了。

　　“夏安安！”萧恬一脸震惊，她没想到夏安安竟然会污蔑她，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

　　“来人啊！把瑞妃带下去，剥夺妃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未经传召不得离开冷宫半步。”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

　　门口的侍卫把萧恬架起来拉出寝宫，夏安安还低着头跪在地上，李瑾寒淡淡地瞥她一眼，“下去吧。”
　　“是。”

　　夏安安走后李瑾寒又在秀吟宫待了片刻，嘱咐了阿珏几句话便离开了。

　　外面还下着雨，周玉叫来了轿辇，他撑在伞将李瑾寒护送进轿子里。

　　“皇上就这么轻易的废了瑞妃娘娘？”周玉有些不解，总觉得皇上这次的决定太过果断。

　　轿子里的人声音慵懒:“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周玉怔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瑾寒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萧恬这件事疑点很多，但他不想查也没工夫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借此机会送进冷宫挫一搓娘家的势力也未尝不可。

　　秀吟宫内，床榻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睛，阿珏迅速上前把她扶起来，她一脸担忧:“娘娘没事吧。”

　　齐韵悠摇摇头，问:“怎么样，没露馅吧？”
　　“娘娘放心，皇上本就在乎皇嗣，夏常在也出面作证了，瑞妃再无翻身的机会了。”阿珏轻声道。

　　“那就好……”
　　她要让朱颜顺理成章的抚养这个孩子，那就不能有人挡着这条路……

　　…………

　　夜已经深了，小姑娘还是没有要睡下的意思，顾屹没办法了只能去马车上拿了一床棉被铺到稻草上，确定不硌得慌才让容诺躺下。

　　小姑娘一直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怎么了？”他轻声询问。
　　容诺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地面，因为下雨的缘故他们的鞋底都沾了水，地面上也沾了点泥土。

　　虽然是睡在稻草上，身下也铺着棉被，但容诺心里还是膈应。

　　“我不想睡地上。”

　　顾屹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轻声道:“先将就一晚，明日带你去住客栈，好不好。”

　　寸心和沈乐仪都已经睡下了，竹离也靠在门口休息。
　　容诺瘪了瘪嘴，“好。”

　　沉闷的雷声时不时地响起，偶尔伴随着利刃一般的闪电，冷风呼啸穿过破旧的窗户直接灌了进来。
　　容诺身上只披了一个小毯子，顾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先睡，我去拿被子。”

　　他刚一起身天边就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小姑娘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眼尾微红，声音软糯:“哥哥……我怕。”

　　顾屹叹了口气，又躺下把小姑娘紧紧地搂进怀里。

　　“哥哥…我是不是太娇气了？”
　　顾屹挑了挑眉，不错，还挺有自知之明，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娇气的人……

　　小姑娘叹了叹气，语重心长地开口:“没办法，改不了。”
　　顾屹嘴角轻抽了一下，她倒是看得开。

　　“哥哥嫌我事多吗？”
　　顾屹收紧胳膊，轻声道: “不嫌，睡觉吧。”

　　容诺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清晨，雨势减弱，空气里都是凉意，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冷风里夹杂着小雨，即便撑着伞也还是会被雨淋湿衣裳。
　　顾屹单手搂着容诺的小腰，将人直接提到马车上，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顾屹从箱子里找出干净的衣服递给容诺，“把衣服换了。”
　　容诺接过衣服柔柔地应声:“好。”

　　她解开腰间的丝带，发觉某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脸红，她咬了咬下唇，双眸明亮，“哥哥，你别看着我。”

　　顾屹一本正经的回答:“这马车就这么大点地儿，我不看你看什么？”
　　容诺抿了抿唇，直接拿自己刚刚解开的丝带系到他眼上，顾屹也不反抗，嘴角一直挂着浅笑。

　　她轻轻在他脑后挽了一个蝴蝶结，然后缩到角落里换衣服。
　　顾屹透过丝带还是能够看到光亮的，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身形。

　　小姑娘把衣服换好后才给他解开丝带，顾屹一脸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你身上……哪我没见过？”

　　容诺的小脸唰的一下红了，她瞪了一眼某人，“你还是少说话吧，没个正经……”

　　顾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修长的手指解开腰间的镶着白玉的锦带。

　　“你干嘛？”
　　“换衣服。”
　　容诺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也忘了闭眼了。

　　顾屹勾了勾嘴角，手指不停直接解开衣裳露出精壮的身体，由于多年习武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六块腹肌清晰明显。

　　“好看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十足的诱惑。

　　容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讷讷的点了点头，“好看。”
　　顾屹嘴角上扬，拉着小姑娘的手按到裸.露的身体上。

　　小姑娘像是摸到什么烫手的东西迅速收回手，她收回目光，小声道:“你赶紧穿衣服吧……”

　　“呵……”他轻笑出声，也不打算逗她了，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容诺从一旁的小箱子里扒拉出一盒芝麻糖，是许景瑜做的。
　　顾屹淡淡地看了一眼糖盒，“少吃点糖。”

　　“嗯。”

　　顾屹看着她那甜蜜蜜的小模样皱了皱眉，“很好吃？”
　　“好吃。”

　　“比买的还好吃？”
　　容诺抿了抿嘴，像是在回味芝麻糖的味道，最后给出极其高的评价:“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顾屹不屑地笑了笑:“他也就会弄弄这些玩意儿了。”
　　“他还会做糕点，还会绣花，还懂医术……”

　　某人丝毫没有注意的顾大将军的脸色。

　　顾屹沉着脸开口:“会的尽是些女儿家该会的东西。”
　　容诺:“他还会别的。”

　　顾将军瞪了瞪眼:“闭嘴，吃你的糖吧。”
　　容诺:“……”

　　………

　　“祖母……”
　　顾珊儿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小脸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太太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爹他……”顾珊儿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顾珊儿放下碗筷，轻声道:“他好像有什么阴谋。”

　　老太太噗嗤一笑，“他能有什么阴谋？”

　　惠嬷嬷也跟着笑了笑，这六小姐啊……若是让她爹知道了，指定能气晕过去。

　　“他最近平白无故的对我好了起来，祖母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老太太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他是你爹，理应对你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珊儿一本正经的摇摇头，“祖母，谁对好我看得清，爹爹并不是真正的对我好……”

　　老太太扬了扬眉，“怎么说？”

　　“我觉得他是因为我住在您这儿才对我好的，不然他为何不把我接回去，还嘱咐我让我好好讨好您，总之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目的，祖母还是小心些好。”

　　老太太和惠嬷嬷对视一眼，随后沉声道:“珊儿，他是你爹……”

　　顾珊儿直接打断她的话，“他虽是我爹，但他从未真心对过我，祖母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所以……我不会因为他是我爹就替他隐瞒。”

　　惠嬷嬷笑着点点头:“六小姐是个懂事的，也算是老太太没白疼她。”

　　老太太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脸，轻声询问:“最近有没有去看过你娘？”
　　“没有。”

　　“没事多去看看她，她身边也没个人，冷清的很。”
　　顾珊儿垂下头，闷闷道:“她不喜欢我，我去了还是惹她烦，还是不去了吧。”

　　老太太叹了叹气:“珊儿，你娘也有她自己的苦衷……”

　　当年柳青云因为家道中落留在顾府做丫鬟，她聪明伶俐深得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当时就许诺等她年满十八便让她出府与心爱之人成亲……

　　可……谁也没想到那日顾肖醉酒强迫了她，更没有想到她肚子里有了顾肖的孩子，她自然没有颜面再嫁给心爱之人。

　　若那件事情没有发生，等十八岁一到她就可以嫁给心爱之人了，可她的一生都被那一晚毁了。
　　虽是嫁给顾肖做了妾室，但到底是丫鬟出身，背后自然有不少人议论她……

　　十月怀胎生下自己不爱的人的孩子，她能忍气吞声的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这些年她一直对顾珊儿不闻不问，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啊……

　　顾珊儿低着头，小手绞着衣袖，瘪嘴道:“她能有什么苦衷啊……无非就是不喜欢我罢了。”

　　她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都习惯了。

　　老太太揉了揉她的脑袋，“话不能这么说，这世间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看不到不代表她不爱你。”

　　顾珊儿垂下眸子，“祖母的意思是……我娘她爱我吗？”
　　“丫头啊……她爱不爱你需要你自己用心感受。”

　　“用心去感受…”

　　用过早膳后顾珊儿鬼使神差的来到顾家最偏僻的一处小院。

　　她放轻脚步，见柳青云正坐在石凳上发呆，她望着天空，眼神空洞。
　　顾珊儿没打算出声，她静悄悄的躲到墙后面，从镂空的墙洞上看着里面的人。

　　柳青云长相清秀，现在也不过二十几岁，因为长期郁郁寡欢显得有些憔悴。

　　“六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啊？”
　　伺候柳青云的丫鬟绿芜刚从厨房回来，看到顾珊儿后疑惑的问出了声。

　　柳青云听到声音往她们那边看了看，自然看到了顾珊儿。
　　顾珊儿也不躲了，跟着绿芜走到她面前。

　　“娘……”
　　柳青云淡淡地睨她一眼，“嗯。”
　　“您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无碍。”

　　柳青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道:“住在你祖母那还习惯吗？”
　　顾珊儿点头，“习惯，祖母待我很好。”

　　“嗯……没事就别回来了。”
　　“啊？”

　　柳青云语气平淡:“别回来了，别回这个院子里了。”
　　顾珊儿咬了咬唇瓣，“娘……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吗？”

　　“对。”

　　顾珊儿僵了一下，努力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一字一句道:“那我以后不来烦你了。”

　　她说完拔腿就跑，趁着眼泪没有掉落迅速离开这个院子。

　　柳青云看着她的背影鼻头微酸，她抬起头看着天空，眼角的泪滑过鬓角消失不见。

　　若不是顾珊儿……她早就死了。

　　她如行尸走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偏偏又是顾肖的，她是该爱她的，可她又没办法不恨她。

　　她虽然没有给过她什么，但她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她。
　　如今这个孩子有了老夫人的庇护，她可以安心了……

　　“您这又是何苦呢？”
　　绿芜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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