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适应不良

　　傍晚时分，他们的船停靠在安阳上游的一个小县城。周明煦的人才下船就迎面碰到了守在码头的钱巡，他身边正站着钱兴。周明煦顿觉不好，现在想要退回船上已经来不及了，钱巡冷笑着对他说：“这么急啊周大帮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我吧。”
　　眼下的状况确实让周明煦措手不及，他脑中思绪翻飞、惊疑不定，等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搜寻出一个身影时，突然感到后脑被一个硬物顶住，其他还在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孙虎用枪指着他们的帮主，纷纷惊诧失声。“孙头儿，你这是做什么！”“孙虎，你竟然敢拿枪指着帮主！”孙虎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一动不动。
　　“孙虎，你想怎样？”周明煦顾不得身后一团乱的手下，直接出声问向孙虎。
　　孙虎没说话，只是给钱巡递了个眼色。钱巡本来心中一团恶气，看到孙虎不说话，他一把拽过身边的钱兴。“帮主认识他吧，可托您照料了许久呢，如今用这副模样见我，不想跟我说些什么？”
　　周明煦见孙虎不出声，搜了他的身之后就制住他往岸上去，他能感觉到孙虎十分警惕，勒着他脖子的手上青筋暴起，后脑抵着的枪头也纹丝不动。他冷冷看向目露凶光的钱巡说道：“前些日子委屈了这位小兄弟了，如今这形势不是听钱大少的，周某还需说什么？”
　　钱巡看着周明煦被迫下了船，接着向钱兴抬了抬下巴，钱兴立马带人把周明煦捆了起来。“周帮主见谅，劳您受几天苦。”钱兴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孙虎看着钱兴动作有些不满地开口：“废话少说，先做事！”等他说完就朝着钱巡走了过去。钱兴“哼”了一声，看着孙虎的背影，眼神有些发冷。
　　见周明煦被挟持，而他手下的人一时间措手不及，不敢轻举妄动，钱巡带来的人更是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孙虎拦住想要开枪的钱巡：“这里不安全，别把事情闹大，这些人之后再处理。”钱巡见他话语里有警告的意味，对着他嗤笑了一声，挥了下手大喊道：“全给我绑了。”有几个人想反抗，直接被钱巡的人开枪扫下了河，一时间大家只能任由钱巡的人把他们绑在一起。孙虎见钱巡还是开了枪，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楚亦景听到外面异常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阵枪声，接着就听到甲板上有人跑动，没一会儿就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直接冲过来把他抓了起来，他没力气反抗，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绑走了。他尽量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另一边在脑中急呼系统：“89756！这是怎么回事，快回答我！”系统虽然一直没有回应，可狂闪的光屏告诉他恐怕系统也没准备。
　　等楚亦景被人拉下船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一刻，周明煦也被人绑着，许多人一齐被绑着，站在他们旁边用枪指着他们的人竟然是孙虎。不管原剧情里还是之前他所接触的剧情里，孙虎一直都是不怎么重要但绝对忠心的存在，怎么会做出背叛周明煦的事！他还没从这一刻的不知所措中回神，系统已经在他脑子里尖叫了起来：“紧急数据异常！主角运线数值急剧下降，有消亡风险，有消亡风险。”还没仔细体会系统警报的意思，他突然睁大了眼睛：钱巡举起枪朝着周明煦开了一枪。楚亦景刚要动，旁边的人就给了他一拳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他痛到两眼直冒金星，可依旧拼命睁开眼睛看着周明煦的放向，看到他只是左腿中了一枪，而孙虎正挡在周明煦前面愤怒地朝着满不在意的钱巡吼着什么，他才放心闭上眼睛，任由痛觉占据他所有的知觉。
　　看起来，孙虎和钱巡达成了暂时的共识，他们被关在了一个仓库里，大门口站着一排个个都荷枪实弹的壮汉。周明煦的腿做了简单的包扎，暂时止住了血，钱巡似乎不急着要他的命。钱兴端着椅子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周帮主，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说完他一会儿看看脸色苍白的周明煦，一会儿看看虚弱无力的楚亦景，摸着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两人很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周明煦慢慢恢复冷静，此刻他们是彻底失去了反抗地能力，其他还在各个地方准备等待汇合的兄弟暂时还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更重要的是，孙虎还能回去扰乱视听，不知道他跟钱巡到底有什么交易，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忌惮钱巡。不过，这里离安阳很近，钱巡突然带着大批人来到这个小县城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而且下午发生了枪击事件，不用多久，那些人都会收到风声，只是周明煦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钱巡把他们关在这种隐蔽性不好的地方，不像是想把他们藏起来，难道是要拿他做筹码？
　　楚亦景被推到了周明煦这边，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向他看来的周明煦，两人眼中都是浓浓得担忧。楚亦景还从周明煦没什么变化的神色中发现了一些隐藏得很深的惊慌，他心下开始有些慌乱。
　　虽然还在夏末，可夜里仓库里的温度还是很低，周明煦失了不少血，此刻脸色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惨白，楚亦景心知不好，周明煦的情况好像很糟糕。
　　看到楚亦景眼睛里满是自己，周明煦还突然有些欣喜，可看他皱着眉脸色难看又有些心疼，他挪动了几下，轻声说：“魏江，我撑得住，你还……”
　　钱兴突然走过来二话不说对着周明煦的肚子狠踢了一脚，“老实点，给我安生待着。”周明煦被他踢得闷哼一声，冷汗刷得就流了下来。钱兴俯下身体看着怒瞪着他的楚亦景，“魏二少，这是生气了？”说完冷笑着直接用脚踩上了周明煦左腿的枪伤，周明煦痛极，整张脸都憋得通红，钱兴还是不放过他，又用脚尖碾了碾，直到纱布被新鲜的鲜血浸湿才移开脚。他伏在楚亦景的耳边，对着已经冷静下来的人说：“魏江，你跟我也没什么不同，怎么我们碰到的人就这么不一样，他那么珍惜你，我看了可真不舒服。”
　　钱兴根本不管楚亦景会不会有什么回应，他直起身叫了人进来给周明煦重新包扎，自己回到门口的椅子上没骨头似的躺着。
　　楚亦景刚刚接了系统传来的有关钱兴的剧情，虽然简要，但也能看出来这个人本身精神不太正常，而且因为长时间受钱巡异于常人的癖好的折磨，他已经接近一个扭曲的变态了。系统一边向主脑发送异常数据，一边检测身边剧情人物的各项数值，还要给楚亦景重新传送这里所有人的剧情梗要，它终于理解了它词库里“焦头烂额”这个词，它就觉得此刻自己的主芯就要被烧毁了。
　　钱兴居然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了大半夜，楚亦景甚至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突然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楚亦景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周明煦昏迷到现在还没醒，系统还没检测出个结果来，这会儿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天快亮的时候，钱兴拎着一个人进来，把他推到昏迷的周明煦旁边说：“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那人显然被这阵势给吓惨了，他跪在地上不停求饶，钱兴直接拿过手下的枪指着他说：“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那人虽然被吓得不行，不过看起来职业素养还在，他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给周明煦清理了伤口，还给他打了退烧和消炎的药。“这地方不好取子弹，不过烧退了，炎症消下去就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长时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以后可能要截肢，至少这条腿是很难治好了。”
　　楚亦景的心一沉，周明煦还是摆脱不了残疾的命运？
　　钱兴点了点头，把枪交给了手下，那人刚松了一口气，就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个手下接过枪就对着他开了一枪。钱兴大笑着拍了拍他手下的肩，“做的好！哈哈哈！做的好！”
　　接着有人进来把尸体拖了出去，楚亦景眯眼看着自己面前拖长的血痕不说话，这是他做任务以来第一次对任务里的剧情角色产生这么大的厌恶感，此刻他不是因为什么难缠或者奇葩的剧情，而是真正因为某个人而产生极大的抗拒和憎恶。
　　楚亦景闻着萦绕在他四周的血腥味难受地干呕了几下，他觉得现在呼吸的时候更痛苦了。
　　系统终于在楚亦景要忍受不住痛苦而嘶吼出来之前，给他发来了一段很长的信息，楚亦景看完之后有些恍惚。对于周明煦而言，安阳被劫受难之后落下一身病痛的经历是他平稳了十几年后一次巨大的转折，相当于用生理上的折磨催生了他的斗志，但因为楚亦景的干扰他并没有经历那一切。剧情的不可抗力不允许周明煦轻易略过这次剧情，所以主脑才会强行扭转他的运线让他受一次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磨难，哪怕这样的扭转有可能直接毁灭主角。
　　“刻骨铭心就是残疾？”楚亦景的情绪极差。
　　系统只好向他解释道：“主脑为了正常推动剧情可又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不得不改变运线薄弱的角色的剧情，所以有孙虎的叛变和钱兴异常的举动。”
　　“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弄残周明煦？”楚亦景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单方面关闭了和系统联系的通道。
　　他现在心里很乱，他想问问为什么，问问为了什么，可他连发泄都做不到，他还要保持面上的表情，连句操蛋的话都不能骂出口。他憋屈地又和系统连接上，“那周明煦会没事吗？”
　　系统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目前气运值正在回升，运线也在修复，至少性命无忧吧。”
　　“你之前警报里说主角有消亡风险。”
　　“额，那时候数据波动特别大，而且是突然爆发式的异常，主角确实有被毁灭的迹象。”系统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个情况解释清楚，“正是因为这种由主脑主动引起的对剧情的改变本身是很不正常的，过于庞大的数据无载体直接输入任务世界很容易导致极为恶劣且难以预料的危害，小世界本身也会抵触这种爆发式的数据增长，不稳定性就更强了，这也是为什么主脑会选择通过委托执行者进入任务世界来对任务世界进行修正，因为执行者本身也是任务世界的剧情人物，发生的剧情变化的数据是有载体的且在任务世界内部流动的，这种方式虽然曲折但是更为柔和。”
　　楚亦景突然有些郁闷：“所以这发生的一切全是因为我冒然改变了剧情？”
　　系统倒没想到楚亦景会直接揽到自己身边，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并不能这么说，执行者本身在守则允许的范围内是拥有很大的自主权的，你当时的决定完全是符合剧情变化的，只是这个变化不被主脑承认，主脑自发变动了剧情，这不是你的原因。”
　　听系统这么解释，楚亦景更加不爽了，感情主脑自己办不了的事儿委托别人给它办，结果它不满意还能拆了重来，还不用和自己委托的人打个招呼，这叫自主跟自由？
　　系统接收到楚亦景的不满，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情况很少出现，我说过，守则范围内，执行者拥有自主权并不是乱说的，守则里写得很清楚。”
　　“说到守则，执行者有，所以得老老实实干活，主脑没有，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系统被饶了进去，一时运转不出来，它甚至偷偷觉得楚亦景好像也没说错，不过身为主脑下属的第89756号系统服务器，它只好干巴巴地解释：“主脑拥有庞大的数据库和分析、运算服务中心，不可能随意或者无理由的更改任务世界的剧情。”
　　楚亦景没再说话，在他之前的理解中，系统和主脑、数据和剧情都是死物，他始终认为自己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维，和它们并不一样。可是他现在突然冒出了一种感觉：依托于数据和剧情的任务世界，监控系统执行任务的主脑都是有意识的，甚至两者之间还有某种不怎么愉快但不得不为之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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