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适应不良

　　首相府之前是一位洋商富豪修建的一座豪华别墅，那个洋人是第一批来华国开办工厂、投资经商的人，在安阳生活了将近三十年，本来打算建完别墅就在安阳颐养天年。可华国突然战乱，安阳一夜之间变了天，以前在华国格外吃香的外国人突然变成了大家驱赶的对象，他只好急忙抛售资产回了国，这座别墅也落到了安阳本地的贵族手上，新政府成立后，这人又将重新改建的别墅赠送给何葛作为新首相府。
　　周明煦跟着领路的人逛了一圈，这别墅前后经历的三位主人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他们的印记，西式的建筑风格硬是融入了安阳特有的红墙绿瓦，远远就能看到高耸的白色塔楼却盖着青色的琉璃瓦。因为首相府左侧临近护城河，主别墅的左侧也被扩建，挖了一个人工池塘，围着这方池水修了华国人钟爱的林园阆苑，站在池塘右侧的亭子里还能远远看到蜿蜒的护城河。
　　这首相府看下来确实有很多地方用了些精巧构思，可是周明煦依旧欣赏不来这种中西合璧的魅力，活像是在看一位穿着汉装的洋人卖弄国学似的，远远瞧着还有些风味，一旦走近了，各种怪异别扭的感觉迎面而来。周明煦失了兴致，便叫人直接领他去会客厅。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会客厅迎人的竟然是张肃。
　　“周帮主请里面落座。”张肃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请他入座的手势。
　　“张总务多礼了，周某是晚辈，不敢当。”周明煦朝他抱了抱拳，微微侧身避过，走到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早前也与周帮主多有接触，张某很是欣赏帮主的谦慧之姿。其实张某也是个读书人出身，往常别人总认为张某爱做这些多余的虚礼，张某也妄自菲薄过，如今和周帮主几番来往才知道张某还是放不下书生的那一套啊。”说着他自己拂了拂衣摆笑了起来。
　　周明煦没琢磨明白他这番话的含义，只能先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张总务讲究之人，旁的人到底是受多了外来人的影响，多少不太记得这些礼数了。”
　　张肃又笑了两声，招呼了茶水才又再次开口：“是啊，如今记性不好的人越来越多，我守着这些祖宗传下来的礼节倒又要被说顽固不化呢。”
　　周明煦看他自顾自笑着，说了声，“张总务多虑了。”拿起茶碗喝了几口茶。
　　张肃也没和周明煦过多的寒暄，招待完周明煦就又跟着手下人去到外厅迎客。
　　周明煦看了看会客厅的规模，声旁的李杰轻轻在他耳边问道：“帮主，今天的情况好像不太寻常。”
　　“嗯，看样子多了不少人。”
　　“帮主可有收到消息？”
　　“并没有，不过现在多少有点数了。”
　　随着时间慢慢接近十点整，会客厅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周明煦和其他三海的掌事人都打了招呼，除了李复礼和宋家两兄弟，其他人脸上多少有些惊疑没有收住，尤其是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洋人出现的时候，连李复礼也皱了皱眉。
　　等到会客厅里半满，何葛被张肃引到了众人面前。何葛到底是华国现在最大的掌权之人，见到他们这些有些势力的头目虽然没显得傲慢，可到底举止之间还是有些随意的。在张肃的介绍下，他对着众人稍作点头示意一番，便转身去接待那些洋人去了。
　　钱巡一直挨着周明煦，这个时候，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哼，周明煦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便跟他退到了人后。
　　钱巡对着周明煦说：“昨天我听兄弟们说是查到了一些眉目，钱兴很有可能是被何葛扣下了。”
　　周明煦倒是十分意外钱巡这不知从哪而来的消息，忙问他：“千真万确？”
　　“怕是十有八九啊。”
　　周明煦一时之间颇有些惊讶，反复思索起来。钱巡见他不说话，借着人来人往把他带到一旁，“我之前还不相信，好端端的，何葛扣我的人是做什么，若说有人想阻碍和谈，也应该是旧党派的人有动作。昨天那个张总务的秘书私下里来见我，大概是首相不满张肃在驿馆给了我们太大的自由，放任我们随意出入，尤其是魏二少失踪后，周帮主虽身在安阳，可明海方面却动作频频，让何葛很不满。此次和谈结束，首相就会就着这个由头把张肃赶出内府。”
　　周明煦不知道他这话试探居多还是交心居多。钱巡这个人看起来不在乎别人把他当成出头鸟，事事喜欢冲在前面，可他能在前海十年内斗中站稳脚跟，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般脑热急躁的性子。周明煦不敢肯定，钱巡是不是开始对他起疑了，可面上的工作仍然是要做得滴水不漏：“钱大少这话可是政府内幕了？听大少这意思，张肃想借我们的力？”
　　“周帮主之前多方打探，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周某是有些耳目，但二弟之事，周某觉得并不是首相所为，我倒是更怀疑张雪盈背后的其他势力，也许她当初并没有说错，劫持你我兄弟的，并非同一批人。”
　　“哼哼，这个张总务看似只主管内勤，可何葛这么想方设法要把他排挤掉，想来这内里绝对不简单，和谈前夜来给我露底，消息是真是假不好确定，看来这些人暗里的心思深得很呢。”
　　周明煦看何葛走向了台桌，侧头对钱巡说：“如今，以不变应万变，今天你我还是不要急着表态，让威海和上海两方先谈，咱们格外谨慎着些。”
　　十点整，何葛在众人的掌声中站到台前，沉稳地开口说道：“如今，所有的华国人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分崩离析的华国能有一日实现统一，东南作为华国作为重要的一部分，维和共荣将是华国百年大计，这也是新政府成立后决意要办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收到国内国外瞩目的大事。可因为诸多原因，东南四海的和谈屡屡受挫，在这一点上，我要向大家道歉，这是我首相的失职，但也是和谈的重要性没有被大部分人认可的原因，是政府的失职。新政府初成立，内府和外府杂事冗积，尤其是内府的许多人事还未得到很好地协调，所以在这么重要的大事上，政府方面犯了不少错误，未能和东南各地代表达成有效的和谈，使得这件事一拖再拖。今日邀请了各位代表和遗老前来，就是希望这次多方会谈能让东南和谈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虽然此次通知各位出席十分仓促，但眼下和谈成功更为要紧，政府也很感激各位应召而来。如今各方共聚一堂，共商东南共荣的大计，我首先在这里预祝大会圆满举行。”等何葛致辞结束，众人跟着他一起鼓起了掌。
　　以李复礼为首的四海众人被安排在会堂右侧，而左侧坐着的都是内外两府的机要官员、声望显赫的贵族和外洋的外交大臣。
　　李复礼作为四海最年长的掌事人首先代表四海提出了对共荣发展的看法，多方列席也肯定了他大部分的建议，只是保留四海各地的武装辖制权的提议受到两府明确的反对，极为贵族代表虽然在言语中有支持之意，可也不敢把话挑得太明。而外洋大臣对李复礼所说的控制通商口岸交易量，设立商埠管控贸易往来提出了异议，虽然有外府官员对洋人要求的共治港口贸易很不以为然，但内府大臣却表示一致同意，还对外府提出的共建不共治，将港口经营权和所有权分开的建议予以了驳回。
　　张雪盈以和谈主代表的身份对和谈不一致的部分提出了政府方给出的解决方案：内府在东南四海设立商行总会组织、协调各地与四海的商业往来；保留四海原掌事人在各自地区的管辖权力，内外两府协力设立东南督办，由内府任命总督办，总督办有权力对四海要务聆讯；缩减四海现有武装部队规模，由政府派驻兵戍守各地要塞，四海掌事不能单独调用任何武装力量，不能保有私兵和弹药。
　　张雪盈的提案在通商贸易和民事管治方面保留了四海大部分的权力，可对于四海的兵力方面却大做文章，内外两府都以维和共荣的理由要求四海掌事主动交出手里的兵权。
　　钱巡微微有些坐不住，看了看一旁没什么动静的周明煦，暗自压下了焦急。李复礼见其他三海都保持静默，摸了摸胡子加重了语气开口说道：“老夫能打拼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靠着兄弟们手里的枪杆子硬实，如今要我舍了保命的家伙，那是绝无可能！”他伸手示意坐在身边的四人，对着对面人说，“上海两位掌事最爱动笔可也年年□□买炮，前海的舰炮整个华国都知道其威力何等厉害，明海有四海中枪械最为先进的精英部队。我们这些地方势力能在乱世里保全一方水土、护住一方百姓，靠的就是握着枪炮的兄弟们，现在新政府上来就要我们收了拳头，我倒要问问四海的各位，宋老弟，觉得如何？”
　　宋怀见李复礼把话递到了他面前只好硬着头皮把话接了下来：“上海素来以‘仁义’两字自处，能用笔解决的事向来不惯使用武力。李老大武行出身，习惯了武枪弄棒，不过宋怀十分敬佩于李老大心系于威海，以百姓为先。也确实，四海百姓向来信任我们几人，解除地方武装一事在四海来说是行不通的，政府强行如此也实在是不得民心，并不利于东南未来的稳定和繁荣。”
　　张雪盈也料到四海会站到一起，她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开口说道：“这是因为考虑到东南乃至于全国的稳定才必须要限制地方的武装力量，东南四海的平民自然有政府军来保护，更何况只是收回掌事人调兵和保有私兵的权力。”
　　李复礼坐直了身体看向张雪盈说：“张小姐说是‘收回’，可老夫不这么认为，华国分崩离析之际，各地都在嚷嚷着要自立，结果却只是各自拥兵自重，谁也不承认谁，西南、西北到现在还战火连连，新政府成立也远没有一呼百应。此次东南与政府握手言和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可和谈也是状况百出，其他地方还都是作壁上观。我要是将军权移交到政府手里，那处在西南角的威海首先就会被战火波及，威海上面的明海，右下方的前海都在西边战火的包围圈里，到时候别说四海内部是否稳定，说不定战争的炮火就一路北上直达安阳了。老夫绝不是危言耸听，四海的麻烦只有四海自己人能处理好，我没有任何理由接受张小姐的提案。”
　　何葛见李复礼寸步不让，也知道在这件事上的试探只能到此为止，转攻其他方向也许还能博得更大的利益，他拍了一下面前的桌面，开口说：“我与李老大有过几面之缘，绝对相信李公不是自利之人，方才李公所言完全是站在了威海的角度度量，却把内府完全排除在外啊，新政府自成立开始就把统一全国的口号刻在了首相府的大门上，我们都希望把华国从分裂中挽救回来，这必然要有人冲在最前面。李公要知道，政府军队有着最完整的军事体系，接受得是目前最残酷的训练，配备的是最精良的武器，也经历过大小规模战斗的磨练，已然是华国大陆上最强的战力。只是李公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啊，西边的战火越燃越旺，政府一面要应付北边的侵略军，一边要防备西面的斗殴挑事，如果东南出事确实会让我们腹背受敌，四海的地方武装是否要即刻解除还可以再议，但是维和共荣的共识不能受到影响。”
　　李复礼对何葛的防备甚于旁人，见他这么说话也没有放松下来。张雪盈见何葛并不打算在上面穷追猛打，和内府其他要员商量了一下并照着何葛的意思修改了提案。最后内府方面松了口，依旧保留了原四海地方武装势力，保留各地原本的私兵和弹药库，保留四海自由调度军队的权力，但四海武装规模需要受到限制，五年内至少缩减三成并在未来二十年内有作战能力的持枪人数不得超过十万。
　　政府方在四海是否保留地方武装势力上做了大让步，李复礼也带头在通商贸易方面退了一步。威海带头设立商业总会，同意内府委派官员，协调威海与各地的贸易往来，同时在两个主要的通商口岸设立内府直属商埠管控港口贸易。
　　李复礼开了头，周明煦和宋怀、宋义也分别同意了根据各自地区的差异稍作修改后的新提案。钱巡还是不太满意政府方面在港口贸易上的过分插手，毕竟前海一半以上的货物都靠着几个口岸在运输，如此相当于把一半的钱交给了别人掌管，加上他那些黑色的交易一直在暗中进行，政府直接管控港口必定会影响这些生意。宋怀见钱巡百般借口，明里暗里拿话试探了几次，钱巡思量着还不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只能咬着牙也同意了新提案。
　　至于对东南地方的管理，由于四海地广人稠，内外两府也觉得一口气吃下去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决议在安阳设立东南督办厅，由内府委任总督督促东南一体共荣，四海必须每年向东南督办厅汇报地方要务，并由督办厅向首相府报告东南维和共荣的成果。
　　虽然四海内部尚未得到更好的协调，可是何葛还是拍板了和谈的最终草案，甚至等不到正式文书出台就在首相府签发了和谈令，当即就盖了章签了字，交代张雪盈即刻召开记者会，向全国通报东南维和共荣已定，和谈圆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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