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宋警官

　　等他们走进秦霜的等候室，里面空空荡荡，简单地摆放着桌椅。

　　出事之后就被好好地保存下来，摆设还都是当天的样子。

　　宋羽象征性地敲了敲四周的墙壁，并不是实心的。新会场的工程建得匆忙，这些给明星们隔出来的等候室倒都像是临时拆分出来的。

　　她又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只有走廊两边各有一个摄像头，而且当天走廊上应该也有不少的安保人员在站岗。

　　凶手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在这种几乎是完全曝光的情形下把秦霜带走呢？

　　宋羽和陆然现场没看出什么来，她又带着陆然到了会场这边的监控室看当天的录像。

　　工作人员给她们倒放。

　　会场这里的监控室比酒店那套系统更加高级一些，每4个摄像头共用一块大屏幕，几乎覆盖了会场所有的角落。

　　宋羽注意到正门口那边有布置了四个摄像头，正好是能全方位拍清楚每个进来的人的正脸的。

　　只是可惜当天的突发意外，使得没有人从正门进来。

　　而后门那边就只有一个俯视的右上方的摄像头，只能拍到人头顶斜着往下一部分的脸。

　　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宋羽调整着自己的脑洞想和当时摄像头的角度保持一致。

　　工作人员把所有当天秦霜出现在镜头里的视频都截了出来，一段段地放给宋羽和陆然看。

　　宋羽看着无数个当天穿着蓝色礼裙和那顶大得夸张的礼帽的秦霜在屏幕上走过，那一个个身影重叠，终于让宋羽在一团迷雾中见到了方向。

　　她在这之前没有能见到活着的秦霜。

　　这是她的遗憾，但是也是现在她所执着的疑点。

　　所有镜头俯拍下，只能拍到一个穿着蓝色礼裙，带着夸张大帽子的女人，并不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就是秦霜。

　　宋羽把其中几个截图拿出来，没有一张，没有一个角度是能够拍到秦霜正脸的。

　　监控摄像头的角度，加上大帽子的遮挡，五官几乎被全部隐去。

　　如果，这个身穿蓝色礼裙带着夸张大帽子的人不是秦霜呢？

　　“小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然没有听明白宋羽的想法，她甚至觉得宋羽这个想法很荒谬，“怎么可能不是秦霜小姐呢？当天在场的还有秦霜小姐的助理，和那么多的安保人员，秦霜小姐不在，肯定会被发现的啊！”

　　“当天那么混乱的情况，安保都是会场这边的人，进进出出的明星和工作人员数不胜数，他们又有哪一个是能亲近到秦霜身边的？肯定也不过是远远凭着衣服打扮就按自己的常识来认知‘穿着蓝色礼裙带着大帽子的女人’就是秦霜。”

　　“但是，至少助理的周蝶小姐她肯定知道在身边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秦霜小姐。”

　　宋羽的脸阴沉下来，她耐着性子反问陆然：“难道周蝶就不会撒谎吗？你也看到了，在那样一个完全暴露的环境下，要把一个盛装打扮的女明星从会场带走是不可能。那么只剩下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秦霜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会场这里。正因为没有出现过，所以才会‘消失’。”

　　陆然被宋羽的这个推论吓到，想起那天盘问周蝶的时候，周蝶那看上去十分真诚的落泪样子，陆然不禁觉得背后一寒。

　　周蝶看上去也没有比自己大几岁，还一脸单纯的样子，居然有这么好的演技和这么深的心机吗？

　　可是周蝶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这就是我们要调查的事情。”宋羽双手抱胸看着面前一整墙的监控视频，她让工作人员把周蝶当天被监控拍下的行动也都调了出来。

　　那天周蝶拖着庞大的化妆箱搀扶着“秦霜”进入等候室之后，过了一会就又拖着箱子出门放在车上，接了水，又回去等候室，最后惊慌地跑了出来叫来了安保人员。

　　这一切和周蝶自己的口供描述是一致的。

　　“就算那天来到会场的人不是秦霜小姐，可是至少也有一个女人是真实地进入过这个房间，又在这个房间里面消失了。我觉得……”

　　陆然一边说一边小心注意着宋羽的表情。

　　宋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并没有打断陆然。

　　陆然深吸一口气，讲出自己的结论：“我觉得小宋老师你的推论还有要推敲的地方。第一，如果当天到会场来的不是秦霜，那么会是谁？第二，这身礼裙和帽子都应该是之前就定做的，我们发现秦霜的尸体的时候，秦霜就穿着礼服，如果有第二个人‘冒充’了秦霜，必然需要两套礼服。而所有演员出席颁奖典礼的礼服肯定都是保密的，这是如何做到的？第三，这房间进去的是两个人，怎么做到的让房间里的人不知不觉地消失，我觉得才是最大的疑点。”

　　陆然很紧张，所以她语速很快，到最后近乎是拼着一口气把所有的话讲完了。

　　讲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宋羽，她知道宋羽一向严厉，脾气也不好，这次自己这样正面反驳宋羽这么多，宋羽该不会生自己的气吧？

　　然而宋羽并没有生气。

　　宋羽沉思了一会儿，伸出手拍了拍陆然的肩膀。

　　“你这不是也能自己思考出点东西吗？自信一点，把头抬起来。”

　　陆然抬起头，看到宋羽冲着自己笑了下，还比了个大拇指。

　　“你比我想的更加周全。我看你没多久就可以出师了。下次不用怕，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直接地说出来。就算错了也不要紧。破案，就是一点点排除每一个错误的可能性，找到那唯一存在的真实。”

　　“我、我还有很多要学的……”陆然没想到会得到宋羽这么大的肯定，她感觉有些飘飘然的。

　　宋羽平日里一直不苟言笑，带教自己的时候也是十分认真。尽管日常相处下来，还是能感受到宋羽偶尔的体贴和对自己的关心，但是这么坦率直白地得到宋羽的认可还是第一次。

　　陆然发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尊敬着她的小宋老师。

　　不过宋羽很快就接了一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不要骄傲，再接再厉。”

　　说罢宋羽转身变便走，她想来吝啬叫别人看到自己的温柔，这次也是一样。

　　“小宋老师，我们接着去哪儿？”

　　宋羽回头，带着微笑：“去找你三个问题的答案。”

　　宋羽直接带着陆然去开那个叫小胡的当地警察带来的黑色警车，一路开去了秀岩岛的警局，她们要去找在做尸检的高笑寒。

　　秀岩岛这边手续简单，只要求戴了帽子口罩和手套，就把宋羽和陆然放进了验尸房。

　　高笑寒正一个人指挥着几个小警察搬弄着白璐和秦霜的尸体。

　　“小高警官，你们还在忙呢？”

　　宋羽从背后招呼高笑寒。

　　高笑寒见到宋羽果然又激动起来，手上的工具都忘记放了，来到了宋羽的面前。

　　“宋警官，你怎么来了？专门来见我吗？”

　　高笑寒说这话并不觉得脸红，但是陆然在一边听着替她脸红了。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高笑寒对自家的小宋老师有这么大的热情。

　　平日里高笑寒和自己聊天，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宋羽转，每天都问陆然和宋羽在一起干了些什么，宋羽说了些什么。

　　活脱脱一个痴迷了的粉丝。

　　陆然这么想着心里莫名翻涌起几分酸味儿。

　　她自己却也讲不清楚，是在吃宋羽还是高笑寒谁的粗来。

　　宋羽倒很直接：“我就是专程来见你的。”

　　没料想过宋羽会这么说，高笑寒和陆然都愣在原地。

　　所以高笑寒这是追星成功？

　　陆然满脸问号，就连高笑寒也没有露出开心的样子，反而有几分困扰和迷惑。

　　宋羽不知道另外两个人在想什么，她用手指了指白璐和秦霜的尸体：“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她们的尸体情况，当然只能来麻烦高警官你给我专门讲讲了。”

　　白璐和秦霜两具尸体放在冰冷的验尸台上，胸以下遮盖了白布，高笑寒之前已经对她们的身体做了一些必要的解剖，她不确定陆然能不能接受直接看到的冲击。

　　宋羽先是凑近了去看秦霜脖子上的勒痕，之前秦霜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离得太远，没有能看得仔细。

　　勒死秦霜的，可能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纹路的绳状物。

　　越是普通的凶器，就越是难找。

　　听说在俞静之的争取下，秀岩岛当地的警局还在派人打捞搜寻者刺死白璐的利刃和勒死秦霜的绳状物。

　　不过凶器的下落，一般不能在现场找到的话，都得等到抓捕犯罪嫌疑人之后，才能在犯罪嫌疑人家中或者犯罪嫌疑人自己去指认才能找到。

　　宋羽又把目光往下移，秦霜的尸体在海水中泡了有些时候，所以皮肤血肉肿胀，也开始有了些味道，多少有些“非人”的样子，不如白璐的尸体状况美好。

　　这两个斗了一辈子的女演员如果现在要比谁的尸体更好看一些，白璐恐怕能赢。

　　陆然站在两个验尸台之间，右手边是白璐，左手边是秦霜。

　　这么近地夹在两个人之间的修罗场，这样的场面要是在她们活着的时候，可是了不得的修罗场吧？

　　但是在怎么样的风光，如今两个人都只是在这验尸房中等着被分解探究的死肉。

　　电视上新闻最爱用的对比镜头，就是颁奖典礼那晚白璐上台拿起奖杯落泪的场面，后面再跟着打了马赛克的，最早发现尸体那批记者拍下的现场图。

　　上一秒风光无限的影后，下一秒废弃码头的女尸。

　　陆然不是怕看到尸体，她是不忍心看这两个女人的尸体。

　　她在警校课堂上，教材里什么样极端的案列和恶心的现场照片都有，但是当她真的接触到一个个案子的时候，她发现这些死亡，比起死相和手法的稀奇，更让她感觉到的是悲伤。

　　曾经鲜活的生命，就那样在眼前逝去。

　　这种悲伤，才是死亡最后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在陆然沉思的时候，宋羽已经看出了点什么，她问高笑寒：“秦霜身上是不是有一些小小的淤青？她在水里泡的太久，皮肤有些涨开了，我可能看的不太仔细。”

　　高笑寒上前帮着确认了，没错，她也在秦霜身上找到了好几处的小小淤青，也都写在了后面要给的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里面。

　　“这些淤青又能说明些什么？”陆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投入到侦查工作中。

　　让死亡留下的悲伤化为真相，这才是他们警察应该做的事情。

　　伤春悲秋的矫情，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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