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GL

　　两人喷好驱蚊液，带上了外套，打了声招呼便一起去到了楼下。

　　民宿院子外有两条路，两个方向，一条水泥路主要是用于行车，通往镇里；另一条石子路，是给游客散步观景使用，绵延着向着山顶，具体通向不明。

　　林一拢了拢外套，“没想到这里夏天晚上温度这么低。”林一今天穿的是一条碎花长裙，下楼怕凉还披了件薄牛仔外套，但山区昼夜温差大，水汽重，又吹着凉风，即使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冷。

　　陆枫染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我们换吧，我的棉质的，会暖和点。”

　　“不要了，走走就发热了。”

　　陆枫染没有收回手，固执地将衣服递着，林一也没有再纠结，跟她换了外套。本来就是宽松系的风格，套在自己身上就更大了，林一感觉自己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你说别的女孩子高中都不怎么长高，你怎么就是个例外呢？高一蹿了8，9厘米。”

　　高中前她俩还是差不多的身高，高一结束，陆枫染都比班上大多数男生还高了。

　　“可能因为我比她们小。”陆枫染认真思索后答道。

　　她的回答让林一恍然意识到，陆枫染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可是她总是很可靠，很成熟，自己依赖太久，甚至都忘记其实陆枫染照理来说是自己邻家的妹妹。

　　“哦，对哦，你是小妹妹。”林一笑着调侃她，“但是你成长得太快了啊，我都有时候模糊了，觉得我才是小的那个。”她回头郑重地问道：”天才儿童都早熟的吗？”

　　“我不知道。”

　　“我感觉我就短暂地当了一下姐姐。”林一，而后想起什么，走到陆枫染身边，挽起她的手臂，“你还记得你六年级的时候趁着午睡偷偷跑去操场哭鼻子吗？那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见你哭。”

　　陆枫染的思绪随着她的回忆回到自己小时候。

　　...

　　是周三的深夜，这是自己能记事以来，父母的第21次争吵，我被关在房间里，外面是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是谩骂指责的声音，是哭泣的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争吵，他们不会告诉我，在我的面前他们从不会争吵，会一起朝我微笑。

　　爸爸很温柔，会每天按时接我放学，会给我做好吃的菜肴，会把我抱在怀里。妈妈虽然严厉但是心心念念着我，会陪着我学习，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导，关注我的身体，天冷帮我添衣，天热帮我褪衣，甚至从来没有对我加重过语气。

　　我不明白他们都那么好，为什么要争吵。

　　我用被子捂住耳朵，告诉自己没关系，明天早上起来，一切又会和以前一样恢复原状。

　　他们会假装没争吵，我也会假装不知道。

　　可是第二天，妈妈没有帮我收拾好书包，爸爸也没有做好早餐，两个人分坐在沙发两端，他们看着我从房间里出来，好像有话对我说，可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我只能自己将课本放进书包，冰箱里没有了牛奶。

　　爸爸终于开了口，“小染，爸爸有事跟你商量。”

　　我关上冰箱，坐到她们的中间。

　　“爸爸和妈妈，协商离婚了，这件事本来是想瞒着你的，但你比大多数的小孩都聪明，比起被你发现，我们还是决定向你坦白，我和你妈妈今年1月份就离婚了。爸爸今天下午就要去别的城市工作了，爸爸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句话，消化这句话，我好像明白却又搞不太懂，我想问问妈妈9岁应该要能理解吗？这是妈妈经常跟我说的话，她会告诉我哪个年纪应该要能解出哪道题。

　　可是妈妈没有看着我，她好像希望我自己解题，所以这应该是我这个年纪需要明白的，于是我告诉爸爸，“我知道了。”

　　我背上书包去家门口等校车，其实我有点不太懂，但是我记住了爸爸的话，我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独立思考，是妈妈教给我的。

　　老师说的题目很简单，于是我一直都在思考爸爸给出的问题，离婚是什么？为什么要去别的城市？离婚意味着要离开？为什么1月份没有离开？

　　自己有很多的问题，但是至少明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爸爸不会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他不会接自己放学，不会拥抱自己，就如同今早不会做早餐一样，如同没有送来午餐一样，放学回家就看不到爸爸了。

　　老师带着自己去了食堂，午饭很难吃，开始想念爸爸的午餐，想念爸爸，很想哭，如同没有小孩跟自己玩耍的时候一样的心情。

　　所以爸爸跟其他小孩一样，不和我在一起，因为不喜欢我了？

　　我一个人坐在操场上思考。

　　“喂，午休了，你怎么还不回教室，要扣分的。”

　　我抬起头，是班长，是我来到这个班上后唯一和我说过话的人，我想她比我大，是不是会比我聪明，她是不是能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可是，不行，妈妈说过，我应该学会独立思考，独立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哭了？有人欺负你吗？”她在我面前蹲下。

　　她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摔倒时爸爸哄我的语气，“为什么都不想跟我在一起？”问题不自觉从自己的嘴里跑出来。

　　“谁不想跟你在一起啊？你是没有朋友才伤心的吗？”

　　“嗯...你才刚来我们班啊，那这样吧，我们做朋友吧，这样你就有朋友了，你多大了？”

　　“10岁。”

　　“我比你大，那我就是你的姐姐了！我跟你在一起，你就不要哭了，我们回教室吧。”

　　...

　　“‘那我就是你姐姐了！’我记得当初我是这么说的吧。”

　　现实与回忆重叠，陆枫染侧头看着林一，如果林一此刻抬头对视。就会发现她眼里流露出的笑意与爱意，这刻陆枫染不想隐藏。

　　林一笑着回忆，“可是我作为姐姐好像就那一年照顾了你，帮你打跑那些捣蛋的男孩，带你学习6年级的课本，之后都是你照顾我，辅导我的功课，把你从家里拖出来陪我玩。”顿了几秒，笑意散去，有些自嘲道：“我是不是都没有一点作为年纪大的自觉。”你...会觉得我幼稚吗？

　　陆枫染收回视线，看着前方，“不是，你一直都在照顾我，是很好的姐姐，也是...”她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一致的步伐，“也是很好的朋友。”

　　“你又在安慰我，其实吧，我是觉得自己很幼稚，不成熟，不然...”意识到自己快跑偏了，林一赶紧止住了话题，这个时候提李梓煜多扫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嗯？说什么？”

　　“很多啊，譬如...”林一突然停下，转头看着陆枫染，带着些许的委屈，“譬如上次我约你，你拒绝我那次，你那天是跟谁出去了？”她伸出手指戳着她的手臂，“让你抛下我去陪的人，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陆枫染一时间没有想起，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是万宁，你可能知道，她和我们一个高中的，那天她生日，我们约好的。”

　　“万宁？”这个名字林一有点印象，但是没能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找到匹配的脸。

　　“二班的，之前她的辅导员来找我，我才知道她也来燕大了，后面有些交际。”

　　“哦！”陆枫染提到了燕大，她便想起来了，“我知道了，当初二班有人进了燕大还在论坛上讨论过一阵。”

　　她们高中并不是什么名校，升学率一般，除了她和陆枫染在的一班外，都是普通班，普通班的前几名一般都只是冲击稍好点的一本，而一班除了陆枫染去了top 1，最好的不过就是李梓煜和她，上了837计划的高校。当时二班有人上了燕大，着实让不少老师和学生震惊了，虽然是燕大医学院收分最低的护理系，但那人的分数比林一还高了几分，算来也是全校第三的好成绩了。

　　“她现在在护理系？”

　　“嗯。”

　　“哦，那你们接触的挺多的，毕竟在同一个院。”林一无所谓道。知道了是之前约好的，而且还是别人生日，林一也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我们学校来B城的也没几个吧，之前的老乡会也没见到过她。”

　　“你们俩还挺搭的，都不喜欢出来参加活动。”

　　陆枫染脚下一顿。

　　“怎么了？”林一环顾一眼四周，以为出现什么情况了。

　　“没事，走吧。”陆枫染提脚迈步向前。

　　林一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回神过来，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月底我要回家一趟，到时候给你带旺记桃酥饼。”桃酥饼是陆枫染为数不多喜欢吃的零食，而且一定要是县城里那家旺记的才行。

　　“好。”

　　“那家不愧是老字号...”

　　“妈妈！有萤火虫！”一个小男孩朝妈妈惊喜地喊到。

　　林一止住了滑头，她的注意力也被小男孩吸引过去，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林子里看到了黄绿色光点。

　　“妈妈，我们去看看嘛！”

　　“去什么去，这大晚上，林子里黑不隆冬的。”妈妈一把把孩子扯走，小男孩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望着萤火虫的方向。

　　林一看着这场景不由得笑弯了眼睛，“这年头很少能看见萤火虫了耶，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老家看到过，我猜你是第一次见？”这个书呆子更小的时候肯定是个小书呆子，决计不会跟自己一样在田里山上跑来跑去，自然是遇不到萤火虫的。

　　这是陆枫染第一次见到萤火虫，点点绿光，比图片上更可爱一些。“嗯，第一次见。”

　　“那我们去看看吧。”林一改挽为牵，拉着她靠近萤火虫。

　　数量不多，只有大概7、8只。“这只好像要熄灭了。”林一指着一只萤火虫，它发出的光亮正在减弱，“有点像流星，美好的东西总是瞬间而逝啊。”

　　“嗳，你说，对着萤火虫能许愿吗？反正跟流星挺像的，应该可以吧！许愿吗？”前一秒还在颇有些伤感地感概，下一秒又鬼灵精怪想一些有的没的。

　　没等陆枫染回答，她又自答道：“算了，反正你见了流行也不会许愿，我自己许吧。”

　　她自顾自地闭上眼睛，诚恳道：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希望我和枫染一切顺利。”

　　“希望...我们可以不疏远，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陆枫染静静地看着她，今夜星光绚烂，穿着自己衣服的林一在离萤火虫群一步的距离闭着眼许愿，风儿吹动她的裙摆，吹起她的长发，飘动。

　　她想，就这样，很好。

　　“我是不是许得有点多。”林一睁开眼，向她灿烂地笑着，酒窝里好像盛着甜蜜。

　　陆枫染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自主地扬起唇角，“没有，是我们两个人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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