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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洛非阑不是矫情的小姑娘,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大学时期宿舍里飞蟑螂,是她抄着厚书像板砖一样砸下去,还用杀虫剂捣毁了蟑螂老窝,救了一个宿舍的柔弱女生。那时候,看上去胆子很大的付蜻蜓早就吓得披头散发躲到走廊上去了。
可是,她最怕的就是蛇,准确的说是任何软软长长贴地游动的东西。很小的时候,洛爸带她去过动物园,她第一次在爬行动物馆里第一次看见了盘在一节树枝上的蛇,她便抑制不住地幻想,那条蛇会冲破玻璃,游到她的面前,顺着她的小腿蜿蜒着,冰凉的皮肤贴着她摩挲着,游到她耳后最敏感的那个位置吐信子,而她动弹不得。
不是害怕,不是厌恶,不是恶心,是恐惧,是那种头皮发麻,四肢无力,瞬间被剥夺所有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的极度的恐惧。
所以,请你想象,当一箱子半死半活,血肉淋漓的细蛇出现在你眼前,条条都有寸把宽,在一个渗出了一滴滴粘稠的蛇血的箱子里,大部分的死蛇和偶尔两条半死不活的纠结缠绕一起,发出细微的叽咕叽咕,在粘液中游行的声音,还溢出一丝丝腥臭与腐烂的气味。
牙齿战栗,五感失灵,瞬间如坠地狱,仿佛世间最恶最丑之事物铺展在你眼前。
许书涯只听她凄厉无比的尖叫,也难以体会洛非阑当时的恐惧的万分之一。
这是令她终身难忘的一个画面,洛非阑深知,那两秒的画面会如同一个清晰的,有味道有温度的视频,预存在她的脑海里,等到她心里最脆弱最空虚的时候,跳出来自动循环播放。
这时,离恋情曝光,不过十小时。
当许书涯出了电梯赶到时,洛非阑正坐在她家门口的走廊里。
她穿一套白色的睡衣睡裤,头发乱乱的束在脑后,脸色被纯白衣衫一衬,更显得面如金纸,唇色发紫。
她没有穿鞋,两只脚都是光的,脚底板沾的脏兮兮的灰,黏着血块,右手上紧紧攥着一坨已经被染得半红半白的纸巾,血星子滴地到处都是,衣袖上都染上了几点,已经氧化了,黑黑紫紫,分外斑斓。
许书涯何曾见她这幅样子,一眼看得三魂丢了七魄,忙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拉了她的手来察看。
那团纸巾脏的不像样,又是灰又是血,碎纸屑黏在她的指缝里,一时拿不开,许书涯万分心疼地从她攥着纸巾几乎麻木的手里扒出了纸巾团扔到一边,轻轻摊开洛非阑的手掌。
可是掌心除了沾了脏血和纸屑,没有一点伤。
许书涯愣了一愣——可是她攥得那么紧,他还以为她的手受了多么重的伤……
洛非阑动了动自己弯曲的腿,声音哑的不像话:“好像是脚。”
许书涯忙去察看她脚底,果不其然,右脚掌血糊糊的,沾着不少灰尘,有一块地方伤得很深,但看样子血已经凝了一半,不再无休止地滴血了。
许书涯站起来,推开半掩的门朝里头看一眼,餐桌上摆着一个纸箱子,箱子底部渗着血,带着血泡的血迹已经顺着桌腿蜿蜒到了地板上,透红的一大滩,不远处一地的碎玻璃,也洒着点点的嫣红血迹。
纸箱子是开着的,但上头严严实实扣了一只盆,盆上还压着几个重物以防止那些蛇撞倒盆,游出来。
洛非阑看着很平静的样子,除了这一身红白相间宛如冤死女鬼,除了脸色如同大病之人。
“我拿盆给它扣起来了,但是……我,我不敢碰。”洛非阑说。
许书涯望着她,分明那么害怕,分明自己也受了伤,她怎么可以做到在受伤和恐惧之余,想着办法自己尽量解决问题。
洛非阑原来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许书涯蹲下,把她的腿放平,道:“别坐在这,我扶你去卧室坐着,然后我再帮你把那些东西处理掉,好吗?”
洛非阑点点头,可许书涯真扶她的时候,她却僵硬地不敢往前踏一步。怕好不容易凝血的伤口再崩开,也怕进屋还能看见那些画面。
许书涯只好半抱半扶着她,将她扶到卧室床边,按她坐下,轻轻带上门,自己转身去处理外面的烂摊子。
分明伤的是脚,洛非阑却觉得手心一阵疼似一阵,便够了几张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里,好像只有用力挤压才能缓解那钻心的痒痛。
屋子好冷,失血的脚冰到没有感觉,连伤口都似乎不痛了,洛非阑坐在床沿上,紧紧盯着门缝里漏进来的一丝光亮,听着外头传来细细微微的声音。
大约是过了半个小时,许书涯终于敲了敲门,进来,看洛非阑依旧保持着蜷曲着腿,却翘着脚的姿势坐在那里。
许书涯将门推开指示她看外面。餐桌上干干净净,不仅东西没了,连桌子都重新擦了一遍,地板也干净了,玻璃屑都扫干净了。
洛非阑看着,感激地朝他点头:“谢谢你了。”
许书涯想给她一个日常的笑,可看她的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快递单上内容不详细,但是我还是拍照留存了,还有那些——我都拍照留存了。我帮你报警吧。”许书涯说。
洛非阑笑了笑:“不用报警也知道,都是他的激进粉丝做的嘛。”
许书涯沉默了,再看洛非阑脸颊竟异常的红着,他轻轻以手背探了一下她的脸,温度不正常的滚烫。
“你发烧了?”
洛非阑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手纸屑血腻沾了一些在脸上,道:“热吗?我感觉不到。”
许书涯看她狼狈不已的样子,心头一丝丝的抽痛,眉头渐渐拧起来。
他那么喜欢,那么宝贝的女孩,现在为了什么,为了谁被逼到这个地步?
许书涯暗自咬牙,沉下一口气,道:“走,去医院。”
付蜻蜓得了通知,放下手上的活儿,翘班飞快开车到医院。她冲进输液室的时候,洛非阑右脚的脚掌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脚跷在一个小架子上,身上穿着那套白色亚麻棉的睡衣,外头裹着一件藏蓝色长外套,露出的一截袖口和衣角上,沾着点点黑红色的血斑。付蜻蜓吓得魂飞魄散,洛非阑此人极其爱照顾自己,她永远是唇红齿白,干干净净,连头发丝都是充满光泽的……谁见过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好像刚刚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样子。
洛非阑烧到了39度5,医生给她开了三瓶水,两瓶大的,三瓶小的,冰凉的药水顺着针头和血管流进身体里的感觉太不舒服了,也或许是药水里有助眠的成分,洛非阑昏昏沉沉地倚在输液室的大椅子上,刚挂上水没多久就睡着了。
付蜻蜓冲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输液室的一角病人稀少,只有洛非阑一个人坐在靠里的角落里,斜对面的空椅子上坐着许书涯,洛非阑闭着眼睛睡着了,许书涯的肘支在窗台上,手抵着下颌,沉穆地蹙眉看着她,极忧虑极深沉的样子。
付蜻蜓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到许书涯旁边,小声问:“她睡着啦?”
许书涯点点头。
付蜻蜓抬头看了看洛非阑正在挂的水:“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来了,这第几瓶了?”
许书涯本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但洛非阑生病挂水,没有女性朋友在身边,上卫生间也好,换衣服也好,都不是他一个大男人能帮忙的,便私自通知了付蜻蜓。
许书涯低声道:“第二瓶了。”
付蜻蜓凑近看了看药水的名字,没看出个名堂来,问许书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突然就病了?这脚,这身上的血怎么回事?而且为什么是你在这陪她?”
许书涯想了想,道:“医生说,病因是受凉、劳累,还有过度惊吓。”
“惊吓?”
“有人给她寄了些脏东西。”
付蜻蜓愣了愣:“什、什么脏东西?”
许书涯将声音放的更低,怕洛非阑连那个字都听不得:“死蛇,一箱子。”
“……”付蜻蜓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后脑勺开始发寒发麻。
洛非阑最怕蛇,她去动物园看见爬行动物馆都绕道走,她说过自己连生物课本里所有蛇的照片都拿纸片遮盖起来。居然有人把一整箱死蛇寄到她家?
“woc!”她忍不住声音大了些,骂道,“有病吧?谁啊?是不是何林一那些sb私生饭?”
付蜻蜓彪脏话的声音有些大,洛非阑迷迷瞪瞪地动了动,许书涯连忙示意她声音小些。
“这事儿,何林一知情吗?”付蜻蜓平复心情,坐下来问。
“是谁寄的现在还不能下论断。”许书涯一向严谨,即便心里已经定了罪。
“不怪他怪谁?”付蜻蜓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百分之一万跟他有关!就算跟他无关,他作为男朋友,洛非阑这样了他也不来看看?!”
她极力压着声音和声调,许书涯默不作声。
付蜻蜓急脾气,一骨碌站起来,跑到输液室外的小走廊去打白山的电话。
她打了两遍白山才接,声音飘忽,透着浓浓的疲惫。
“喂?蜻蜓?”
付蜻蜓破口大骂:“你们忙忙忙,这两天忙出个什么东西来?你给我问何林一,他是打算公开还是打算分手,现在给个痛快话!”
白山叹了口气,疲惫又无奈的声音传来:“蜻蜓,你别闹了,我都快忙炸了,又要做方案,又要应付代言商、节目组、媒体……唉,你放心,他不会让小洛受委屈的,但是……但是在这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个模式是全新的,大家都在调试都在拼命,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白山很久不眠不休,大脑高强度运转,整个人都有些缺氧了,一番话听在付蜻蜓完全驴头不对马嘴。
付蜻蜓反驳他:“什么狗屁天大的麻烦,我看他就是想躲起来,把所有事推到洛非阑一个人头上!你知道现在网上那些人都怎么说吗?”
白山无奈地截住她的话:“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也在想办法啊!”
“你知道有个屁用!何林一知不知道?亏我当初觉得他还不错,还暗中撮合他俩,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懦夫!无能!”
“……”白山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解,何林一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封闭了一整天,知道他在写歌,谁也不敢去敲门,他知不知道舆论已经发酵成对小洛的网络暴力,这谁又敢问?
更何况,以他对何林一的了解来说,他若是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又要发起病来,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不仅会让他们所有人的付出泡汤,还把自己和小洛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这些,他都不敢告诉何林一,也不敢告诉付蜻蜓。突然涌来的巨大的压力让本来就已经疲惫至极的白山濒临崩溃,他搓了搓脸,三十岁的男人差点落下泪来。
“还有!”付蜻蜓完全不能理解白山的压力,发泄完怒气,突然想到重点,“管好你们家那群SB粉丝!你知道他们今天做了什么吗?他们给洛非阑寄了死蛇!一箱子!”
“洛非阑什么都不怕,就怕蛇!给她吓得丢了半条命,脚还割破了,现在躺在医院里挂水,半死不活的!”付蜻蜓越说越气,“满意不满意?啊?把一个好好的姑娘逼掉了半条命?她就谈了个恋爱,她凭什么受这些罪?”
白山握着手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高强度运转了几十个小时的大脑宕机,空白一片。
白山转身就往录音室走,大门紧闭,里头没有一丝声音,让人怀疑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他急促用力地拍门:“lone!你出来!何林一!小洛病了,在医院,你赶快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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