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长饮雸雪
张天师双手接回拂尘,一跃而起飞向对面的屋檐上,与江自流隔空对峙。
顷刻,长生居庭院中光芒大盛,江自流双袖涨出一片流光,就在张天师方站住脚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召出术法。那淡青色的光芒交织成网,卷向对方的身体,将其紧紧包围旋转,那旋起的阵阵烈风将光网中的内力紧紧压迫,使人无法运行功力。
张天师暗自惊叹,这样的年经便可自如运行如此强悍之法术,确实是江湖术士中之佼佼者,且一出手便试图压制对手,可谓对自身的内力十分自信。然而,他自己亦非简单之人物,江自流的法术当可攻克内力远低于自己的对手,却不足以对付他。
一束光影从青色光网中向上刺出,那是里头是一支拂尘的影子,随着张天师法术的控制,左□□斜渐渐汇出一幅阴阳八卦图,在他的上方若隐若现,盘旋着,闪烁着。接着张天师一声高喝,一道紫电从震位飞出,如河流枝节般攀在青色光网上,相互摩擦间火花飞溅,发出刺眼的光芒。
遽然,江自流的光网破裂飞散,反弹的气浪将他堆得向后挪了几步,屋檐瓦片亦磨得“咯咯”作响,散落一层碎砂。
他微微勾着嘴角,似乎方才对方这一反击,恰恰激起他战斗的欲望。而在张天师眼中却有一丝担忧,江自流平静而疯狂的眼神,表露出方才一式只是简单的试探,他的实力远不止于此。那到底是怎样深不可测的隐藏,他已然超越绝大多数天师弟子毕生的修为,甚至可能会赶超自己的功力。
就在他担忧的一刻,江自流已跃向半空,右手举袖而起,修长有力的指间有气息流转,最终缠绕成掌心之光印,从中现出一刀凛然森寒的剑气。能将自身之气汇聚成剑者,能具利器之锋利而超越具体之限制,正是所谓真正的高手,是不会携带任何武器。
张天师同样挥舞手中拂尘,拂尾间窜出流萤般火光,凝聚成一柄似流水晕开的剑气。两道剑气先后形成,半空霎时冲出一股肃杀之气,震慑着栖息数丈内的一切生灵,发出一阵阵杂乱的响动。
两人同时飞向半空,短短时间内竟交手了数百回合,巨大的气流震开了上方的云雾,形成一圈壮丽的空洞。亦引来了在山门聚集,众天师道弟子的瞩目。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担心长生居内遭遇变故,却并没有人前来下达掌门的号令,这样的情况着实让众人焦躁不安。
此刻,山门前却出现一个人影,他脸色疲惫却凝重,好像有极其紧要之事要相告。其中有几个天师弟子认出那便是前些日子曾来过一次,并与张天师会面的南宫徽!
他走向一群天师道弟子前,极力调整自己紊乱的气息,郑重道:“快,快带我去找你们掌门!要不然,天师将临大难!”
长生居上,江自流,张天师二人仍然纠缠不休,在猛烈的气流下方,长生居的庭院已是一片狼藉,遍布的草木红绿凋零,掀开的瓦砾碎成齑粉,就连居室内的摆设也被震得东倒西歪。
张天师因内力的急剧消耗而气血涌动,嘴角悄然渗出一丝鲜红。江自流见状,左掌凝成一轮浩茫深渊,蔓出一缕缕幽黑的邪气,在对方一时分神之下拍向他的胸膛。一道剑气骤然消逝,随之飞出一弧鲜红的血液,张天师如断线风筝般重重坠落在地面上,又吐出一大口血。江自流腾于空中,鬓角渗出的汗水漫入他泛红的双眸中,散发着毛骨悚然的杀意。
“天师!”远方,传来一声陌生的呼喊,使张天师不禁心头颤动。
然而对于江自流而言,却是最为熟悉的声音,正因为那样熟悉,他才忍不住回头一望。
果然是南宫徽,他匆匆往长生居跑来,身后还跟着好几十名天师道弟子,他们看着眼前张天师被击倒的景象,无不惊吓得下意识定住的身形。只有他,并没有被眼前之景所震慑,毫无顾忌地向前奔去,仿佛视一切若无物。然则,当他的眼色与江自流交接时,神色中透露着复杂而无法言陈的哀伤。
他并没有对江自流说话,只是将张天师扶起,顺势将体内栖息已久的真气渡入天师体内,一边道:“我已经找到白泽麈尾了。”
张天师激动地喘了喘气:“那真是太好了,我的卜卦果然没有算错!”
南宫徽重重点头,便从背囊中拿出一把纤尘不染的拂尘,银色如同仙霖的光点在通体洁白的麈尾上卸下,吹拂到白玉支杆,以及扫须链接处月白色的莲花上。不愧是上古神兽之麈尾,竟连好几丈外的弟子也都感觉到这浓郁的仙气,纷纷往南宫徽的方向看去。
因南宫徽深厚的内力,张天师的伤势很快又便恢复了过来。他低头再一次欣赏着这把白泽麈尾,他不敢相信,天师道丢失多年的宝物竟有朝一日出现在他手里,这是否注定了今日,他定要用这把拂尘铲除奸邪,捍卫整个天师道的安宁!
他轻轻对南宫徽点头致谢,便执起白泽麈尾,缓缓跃回半空中,随着体中气息的流转,白色的拂尘上笼罩着缥缈的光帘,仿若有灵自舞清辉,凭苍冥千顷转浩淼。
白泽麈尾凭空旋转在张天师的面前,因感应到他强大灵力的传输,以及久违而熟悉的天师道法,拂尘一时乍现耀眼而震慑的光芒,就连天地亦为之变色,太阳被云雾阴翳,有天光自重云而降,汇入到白泽麈尾之中。
张天师大叱一声,无形之气自拂尘中心散开,一股庞大而空明之灵力自天地间氤氲。
太一无极。
竟然使出了天师道法第九重,可见对方实力是得张天师认可,尽然他那年轻的脸庞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数十招下来已不得不将内心的轻视收起。但不管如何,在面对如此强悍的法术下,无论是何等高人,都不会面不改色地接下此招,这个人定然也不能与之抗衡。
就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江自流体内涨开一股精悍的气息,骤然翻飞着他飘逸的乌发,那气息深厚而锋利,在面对张天师凭借法宝祭出之天地灵力,也丝毫不曾示弱。他伸出掌心,剑气凝于指尖,待剑指一出,一柄巨大的剑影浮现在他的头顶,那锃亮的光影清明透彻,然而俨然正气下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森寒阴翳。就在强烈乍现的一刻,又瞬间遁匿于无形,周围的气流搅浑如沧流,掀飞着众人的衣袂,把他们推得往后移了好几步。
惊沙乱海日,飞雪迷胡天。
未几,从白泽麈尾中扩散的灵力瞬间如漩涡般,盘在江自流的上空,迅速卷缩成厚实的光球,形成一股石破天惊之势,猛然朝江自流轰炸下去。
“小江!”南宫徽紧张地喊了一声。
同时,江自流被厉风卷得宛如蝶舞的衣袂展开,冲向上空的烈光,似是迎接那绚烂的绽放。伴着一声震耳轰鸣,上空炸开一朵炽热的火光,那强烈的气流飞传就连地面也跟着震动,沙土被巨风扬起尘幕,模糊了眼前两人斗法的震撼场面,然而却无法掩盖住那愈发强烈的光芒。
遽然,江自流那柄巨大的剑影骤现,与张天师强烈的灵光摩擦出一束束火花,强大的斥力压得剑光若隐若现,眼看便要被冲撞折断,却未曾让江自流动容半分。而另一边,张天师腾在半空中,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灵力传入白泽麈尾,以支撑其聚集天地精气,继续壮大那团焰火般的灵力,却以极快的速度消耗他的精气神,其法术传输竟稍稍有些衰减。
江自流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见张天师有几分吃力,便转化手势,雪屑般的灵光自剑影上漂浮,缠向被流光包裹的拂尘上。那数不清的光点虽然细小,却难以被打破,瞬间荫蔽住拂尘的流光,企图阻隔其灵力疏导。甚至顺着拂尘,继续盘向张天师的指尖,那闪现的光点忽然漫成幽幽血丝,侵向他的手腕。
张天师大惊,竟从未见过这样诡异多变,非正非邪的法术,那血丝如同树根藤蔓般蔓延向他的手臂,原本传入白泽麈尾的灵力竟悉数被吸收,反过来助长了它生长的速度。照这么下去,这些血丝定要刺穿他的心腹,这难道要逼他收回全部的灵力吗?
下方的天师道弟子见状,便有声音喊了起来:“众天师弟子布阵,助掌门打败奸邪!”
顷刻,数十名天师道弟子绕着长生居围成巨大的环状,他们皆剑指于胸,随着咒语低吟,一圆金色的五行八卦咒印浮现在长生居的地上,徐徐转动,自地面上射出千万缕光线,将在场所有人的身影尽数覆盖。
江自流不禁蹙眉,仿佛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在压制他的内力,又或许在增强对方的灵力,只觉得自己施展法术变得十分吃力。看来此阵法竟有扭转局势之能力。
此时,张天师手上的血丝渐渐褪去,马上运转体内气息,喃喃念咒。灵音传入白泽拂尘之后,仿佛有神明挥舞,那皎洁如玉的拂尘升起一晕白芒,骤然飞向江自流上方的光球中,顷刻化作万颗星孛猛然下坠,江自流法术支撑的剑影瞬间破裂,散作幻光碎片。
他脸色煞白,却仍展出双掌,极力抵挡着那一波比一波强烈的攻击,不禁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流淌在他的脖颈上,映着他的容颜更加苍白无色。
南宫徽紧紧握住拳头,喊道:“小江别再硬撑了!如今张天师有镇派宝物在手,还有天师道的一众弟子,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此刻双方都不肯罢休,小江更是寡不敌众,纵然他有十八般武艺,这样下去也会耗尽功力而死!
他暗自调动内力,那是莫琦毕生的修为,若以此打断此刻局势,小江说不定会有逃脱的机会!他紧咬牙关,将他所有力气汇聚掌心,一股凌厉的气箭射飞出去,正中白泽麈尾传导法术光球的灵力上。那忽如其来的第三方力量打破了灵力平衡,拂尘如弦弓般反弹出剧烈的力量,将南宫徽和张天师推飞在数丈之外,就连下方天师道弟子运转的咒轮也瞬间失效。
江自流失去相抵的力道,也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用力地捂住胸口,自行调整紊乱的内息,才稍稍恢复精气。他兀自瞥了南宫徽一眼,有一种无法言表的神色。最终,他以极快的速度跃下一旁的林崖中,消失不见。
见江自流已然离去,众天师道弟子立即涌向张天师,将他扶了起来,问道:“掌门,您没事吧?”
张天师轻轻擦拭去沾染在白须上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南宫徽也努力站了起来,忍着筋骨的剧痛径直跑向迷倒在院落中的苏槿棠,将她抱在臂弯里,急切道:“槿棠,槿棠,快醒醒!”
一名天师道弟子望了过来,十分惊讶:“咦?苏师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受伤了?”
张天师往他们那头走了过去,替苏槿棠把了脉后,凝重的神色才渐渐舒缓,却无奈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棠儿她竟会与魔教之徒沦为一丘之貉,实在是让人心痛!”
南宫徽心头一窒,哼笑道:“没想到张天师武功盖世,却一样是老糊涂!”
那天师道弟子猛然站直身子,怒然指着南宫徽:“你竟敢辱骂掌门!若不是你袒护那妖邪,他又怎可能逃脱!”
张天师伸手拦在那弟子面前:“不得无礼!南宫施主替贫道找回了遗失多年天师道宝物,白泽麈尾,若不是他的相助,恐怕今日便惨遭大劫了。”
他继而转头问道,神情甚是困惑:“那施主的意思是,莫非棠儿是受人控制……”
“那是当然!槿棠她始终恪守天师道的教义,维护天师道的尊严。就算她偷偷逃了出来,却一直内疚着自己违反门规,一心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她不是害怕师门的惩罚,而是害怕会辜负张天师对她的期望,因为她知道您对她的重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见你伤心。试问这样的弟子,又怎会违背您的期望与俗世之人相恋?”南宫徽眼中汹涌着激动的潮水,连张天师也不禁哑然。
他沉吟片刻,缓缓捋着花白胡子,道:“难道是我误会了棠儿?唉……我这心结……”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南宫徽深深叹气,也没心思再多问,他将苏槿棠横抱起来,往长生居外走去,在数十名弟子的众目共睹下,走向天师弟子的居处。他的思绪紊乱得如同地上散落,打转,飘飞的沙土枯叶,不停游走却没有方向,也没有生机。此刻,他只希望看到苏槿棠醒过来,若她能平安回到天师道,继续无忧无虑地活着,就算此生无缘再见,也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