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客行

作者:石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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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逢离火


      夜幕沉沉,就连稀疏的星辰也变得十分黯淡,原本少有人家的荒郊,已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此刻在南阳东郊的山脚下,却忽然被火光照亮。曾伯带着应家坞的所有仆人,以及南宫徽,江自流等人,齐聚于山下。每个人手里各执火把,准备上山搜寻应荷与江心石的下落。

      一开始并不确定二人是否在这座山上出事,直到曾伯在几颗树上找到应荷刻下的标记,才敢肯定这里就是二人失踪之地。曾伯遣了数队人马在周围寻找可疑的踪迹,而自己则领着几位客人循着应荷留下的记号,一步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他们一边探看一边呐喊,尽管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寻找,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动静,加上应荷的标记已遍布大半个山头,而且夜间行路更为危险艰难,几人登上山顶之时已近破晓时分。

      无声的担忧在队伍里蔓延滋长,众人强忍着疲倦在荒无人迹的山顶处徘徊,张望,每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虽然心中有着同样不详的预想,却没人愿意说出来。

      曾伯突然大叫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快步走到悬崖边的一颗巨石边,拾起一根粗大的绳子,激动道:“这根绳索……这结法与小姐的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就是小姐采矿时留下的,说不定这里就是他们出事的地方。”他说完,急切地张望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有的只是悬崖下一篇黑压压的深渊。

      曾伯苍老的眼洞里不禁涌出哀伤的泪水:“难道小姐她……”

      “悬崖峭壁……”南宫徽也走到了悬崖边上,探望着底下的重重黑林,心中思索着。继而回头查看了拴在巨石上的绳索,立即有了新的想法,便道,“曾伯先别伤心,这绳索没有扯断的痕迹,应该不会是掉下悬崖。何况用这种方式只能一个人下去,若真的掉落悬崖,按理说只有一个人才对。而且这还有几颗矿石没有收拾好,看来是突发之事。”

      苏槿棠点头道:“这不无道理,可是凭这些蛛丝马迹,我们也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众人又再一次陷入沉默,冷冽的山风打痛他们的脸,让紧张的思绪越发沉重。江自流也紧紧握住拳头,眼中的冰冷快要把刺骨的寒风凝结成冰,然而话中却听不到任何情绪:“那便先分头找一找。”

      眼下没有任何头绪,只好再次返回,沿途寻找更多的线索。

      就在沿路返回的时候,一个单薄的身影缓缓从密林中走出来,淡淡道:“你们不用找了,他们不在这山里。”

      听声音是个女子,那声音十分妩媚动人,南宫徽听着十分熟悉,待人影走近了,才认得那是在追捕尹新月时遇到的年轻女子,颜嬿。他立即上前道:“颜嬿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见山中有火光,便一路寻了上来。”颜嬿道。

      “你刚才所说‘他们不在这山里’,莫非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南宫徽急切问道。

      江自流听闻,也立即迎上来,道:“这位,是先前指引南宫他们追踪尹新月的,那位颜姑娘?”

      颜嬿点头道:“不错,是我。南宫公子可还记得,在你们即将离开南阳之时曾许诺答应我一件事,以换取尹新月的踪迹?”

      南宫徽轻皱眉头,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这繁杂的事情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他道:“自然不会忘记,但如今事况紧急,恐怕要推迟我的承诺,待我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颜嬿莞尔一笑,眼角勾出一丝妩媚,笑道:“我并不是怀疑你不信守承诺,只是我要说的是,我想要托付你做的,和你们即将要做的,并没有任何冲突。”

      “颜姑娘的意思是……”南宫徽更加疑惑了。

      “你们要寻找的两个娃子,是被一个男子掳走的,你们要救人首先就是要找到他。而我,也正好想找此人。”

      “这么说你还知道他?到底是谁?”南宫徽不觉紧张起来,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直接的线索,连站在身旁的江自流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魔教分坛之一,离火坛左护法,商赤。”颜嬿一字一句地说出,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离火坛……又是离火坛。

      南宫徽脑袋“嗡”地一响,尽管知道了江心石和应荷的所在,也不曾怀疑颜嬿的回答,因为不久之前,江心石就已被离火坛掳过一次了。但此刻却反而比先前更加忧虑,甚至是恐惧。特别是亲临过离火坛密地之后,才知道这江湖中一大教派究竟有多可怕,像江心石这样带病的少年,和应荷这般娇小的少女,根本不可能逃出魔教的囚笼。何况,离火坛抓捕江心石的目的他还不清楚,甚至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可怕的事实。

      重重的疑虑不断冲击他的理智。

      “什么?小姐和江小公子居然在他们手里,这可怎么办呐!”听到这个消息,曾伯惊吓地差点往后倒去。众所周知圣祭坛以及几个分部是何等的血腥残酷,即使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残害。应荷与江心石此番境况,又与掉落悬崖有何差别?

      江自流一把扶住曾伯,坚决道:“曾伯你请放心,我们马上前往离火坛,我会尽我所能将应小姐救出,你便带着众人返回应家坞等候消息吧。”

      南宫徽几人也同意他的决定,即使是劳累了一整夜,也要快马加鞭地赶往离火坛。

      颜嬿轻轻叹息,似乎也明白事情的棘手,便道:“你们可随我去,我知道离火坛的具体位置。”

      “多谢。不过……敢问姑娘与离火坛有何关系?为何对此如此熟悉?”颜嬿如此主动让南宫徽心生疑惑,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离火坛的消息呢?而且圣祭坛众部的入口向来隐秘,她又为何如此肯定?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颜嬿听出来他对自己的怀疑,却并没有表现过多的慌张,只是保持着一副漠然不动的模样,道:“你们只需知道我没有恶意就可以了,不然我也不会卖你这些消息。”

      江自流默然打探了她数眼,颜嬿也毫无闪躲,坦然地直视着他俊朗的脸,不禁露出一丝娇媚的微笑。不过一瞬,江自流方才萌生的疑虑似乎减退不少,便立即答应了跟随她前往离火坛。不管怎么样,闯入离火坛是势在必行,也是唯一的办法,就算此女子有意陷害,也只能沿途多加防范罢。

      就在天刚放亮之时,众人便与应家坞众人暂别,启程赶往离火坛所在地抚州出发,只盼能赶得及救江心石与应荷二人。

      抚州临川。

      抚州乃江南道之重地,三面环山,北临鄱阳湖,物资优厚,土地丰沃,自古是人群集居之地。临川亦是其中重要的县城之一,虽然这里气候宜人,许多人于此繁衍生息,却非大城重镇,于豫章、岳阳之地稍显偏僻冷清。但偏是这样人群稀疏的小县城,越有可能找到偏居凡俗之外的魔教巢穴。特别是此地三面环山,丘陵谷地广布,多有天然洞穴,而周围又散布着几座小城,保证了非彻底与人间隔绝,益于魔教众徒于此中建立据点。

      颜嬿领着众人进入临川之时,已将近日落西山,便径直走向了市集中,城里唯一的客栈,她道:“我们匆匆赶至,身心俱疲,不宜直接前往离火坛,你们还是先在临川稍作歇息吧。”

      南宫徽探看四周,大都是装扮朴素的本地居民,虽有一些是来自外地的小商贾或书生浪子,几乎没见到携带武器的江湖客。一般而言,刚至此地不久的游客都会向这里的居民打听消息,找寻方向,而颜嬿虽说自己是南阳人氏,却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莫说不用打听,就算是人□□杂,七拐八弯,也丝毫不阻碍她到达目的地。

      南宫徽在客栈前伫立了一会,回头对颜嬿道:“在下觉得颜姑娘对这里还是蛮熟悉的。”

      颜嬿也没有避讳,纯真地笑道:“从前呆过一阵子罢,总比你们人生地不熟要好一点。”

      “原来如此……”虽然她的行为总是有让人怀疑的地方,但对她从容坦荡的笑容,南宫徽也无法找出破绽。

      从寻找江心石以来,便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洛紫凝,面对众人沉闷而憔悴模样,也不禁道:“颜姑娘说的不错,大家不如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前往离火坛,这样也好应付这场鏖战。先生意下如何?”她视线默默移向江自流,却没有真正地看着,似乎在她忧郁的眼眸下,隔着一层厚重的心事。

      江自流并没有认真听他们的话,只是默默负手站在客栈门前,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所以顿了好一会,才道:“好。”

      这么久以来,南宫徽几乎很少见到江自流如此心事重重,竟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虽然他从不表现狼狈,但彼此相识十数载,总会感觉到一些表面上看不到的情绪。他上前拍拍江自流的肩膀,道:“小江你不要太过担心,我相信,小石他还活着,只要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定能够把小石和应姑娘救出来的。”

      江自流点头。

      此刻,颜嬿的视线似乎被某些东西吸引着,她侧目在熙攘人群中探看,某个穿梭其中的影子。她沉默了片刻,道:“那大家都先进客栈休息吧,小女子久别旧地,想到四周看看,故先行告退。”说完,便转身匆匆走入人群,仿佛是不想让方才注意到的东西消失在视线中。

      南宫徽本想追上去一探究竟,但手握度支大权的他,却不好丢下几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雅士独自处理食宿事务。特别是看到身旁的江自流遭遇此番打击后,心神不宁的模样,着实是放心不下。

      然而刚想上前叫住他,江自流却兀自走开了,往人群中间走去,仿佛想在喧嚣之中掩盖自己的焦灼。虽然有那么一刻想跟着他去,南宫徽却没有迈开脚步,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有多担心,也无法排解江自流心中烦忧,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从他们相识开始,江自流便几乎不会与他倾诉心事,就算是他的弟弟江心石也不敢过问。久而久之,再这样的氛围中,他只能学着猜测他的想法,如今他虽然能够大致上从眼神动作里了解江自流的情绪,但也无法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也习惯了静候一旁,让时间来处理一切,就像现在,他只能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这便是最好的分担。

      天终于暗下来了,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大概是心里一直被焦虑占据,因为还有两个人等着他们去救。况且到现在,他们还是生死不明,若是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能默默期待着东边升起的晨光。

      一向心思单纯的苏槿棠今晚也难以入睡,一想到明天就要进去险恶的离火坛,心中便有万般复杂的滋味,那种紧张而兴奋的感觉,与她以前与同门比试的时候很是相似,只是这次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说到兴奋,一来她希望早一刻找到小石和应姑娘,二来铲奸除恶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如果能够成功斩杀几名魔教恶徒,自然再好不过。然而经历过离火密地那场恶战后,她才知道正邪之间那种真正厮杀的可怕,虽然上天庇佑她大难不死,但如今回想起来总是心有余悸的。

      她望向窗外那被云雾朦胧的弯月,看遍了各种形态的月亮之后,好似这些日子也经历了月圆月缺。她闲暇时也偶尔会这样看着月亮,大概是常常陪着南宫徽月下酌酒,多少被感染到了吧。想到这,她觉得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院落里看看南宫徽是否在那里。

      当她来到客栈后面简陋而窄小的院子,不出所料,南宫徽正倚在堆砌的杂物堆旁,静静地握着一壶酒。

      “你果然在这。你每天晚上总是自己在院子里喝酒,明天睡醒不会昏头昏脑么?”苏槿棠道。

      南宫徽闻声回头,当看到苏槿棠时也并不觉得意外,道:“习惯了,我觉得晚上特别适合思考,自己一个静静坐着,好多以前没有过的想法忽然就蹦出来了。若能加上一杯好酒,则头脑更为灵活,思绪也更加清晰。现在我就想着明天进入离火坛之后要如何应付。”

      见苏槿棠坐在一旁神色忧郁,他便说笑道:“其实,你若是害怕的话,大可不必与我们同去。”

      “你都去了,我还好意思说害怕吗?何况小石也是我的朋友,他有事,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只是……”苏槿棠暗自垂眸,忽然间想到了远在天师道的师父,想必此刻他还在担心着她这个不孝弟子吧,若这次去往离火坛有什么三长两短,师父一定会非常伤心。而她最害怕的是,从此与人世告别,便再也见不到师父,师兄弟们,还有所珍惜之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我尽量不拖累你。”南宫徽滑稽地瞥了她一眼。

      苏槿棠终于莞尔一笑,那一刻好像把之前的烦恼都忘了,只想把时间停驻在这短暂的谈笑中,道:“你知道就好!”

      尽管他武艺不精还有些碍手碍脚,她却希望能彼此共同进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他在,就算是被拖累,她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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