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

　　他并没怎样的熟睡，只是合着眼睛，待真正想睡的时刻，天光已经到来，屋子里亮堂堂的，而屋外鸟儿叫的欢，宛如在唱什么很好听的曲子，他没觉得吵，只是突然觉得累。
　　终于入眠。
　　这次他睡了好久，醒来时饿，起身到侧室换衣，之后调了一盏桂圆汤，用那点热压下自己的疲倦而提提神，片刻后盛起饭食品味，再煎煮下一剂汤药， 大致是这样的顺序而过来的。
　　燃火，下锅煎煮，他没有过多在意这个顺序，只是按照以往的方式来进行，除了等待的时间他能在边上做旁的事，偶尔看顾一下这药炉的情况，其他并没有怎样很不同的事。
　　他试着记下这样的重复，然而这样的瞬间太多，他都不能一一记下。于是他又在诧异自己竟然能记住那么多以往，并且丝毫不差。
　　果然最初的那个记忆，怎样都最值得人心心念念么？
　　他笑了笑，回神，随手带了本书翻看，在熟悉的字词句里面看不到新意，反而越发觉得枯燥乏味。
　　他放下准备打发时间的书，想着有时间是该出门走走购置一些新的书籍或是物件了。
　　他不再继续，看着药炉上的白气发呆。那气升起扩散，带着药厚重的苦味扩散开来，他不自觉就想起了它的味道，叹气一会转移注意力，不由得自那升起的烟气想起了以往的某件事。
　　说起来是很久也很遥远的故事了，故事的主人公依旧安在，那发生的地儿却不见了，被拆除后又自它原地再起了新的屋舍，里面又往来着新的人，主人公之一依旧会说起那一段故事。
　　他想着这样的难得一见的故事，怎能不作为范例，用以教导所有人呢？
　　作为范例的他，还有被他称作主人公的……他往日的老师。
　　他记得那时的故事，桩桩件件没有遗漏，这一件格外深刻，也许是人都有奇怪的能够记下某件能够深深波动自己情绪和心灵的某些事件的能力，也有可能是因为回想起来又掺杂着更多的痛。
　　是身体最为真实的感受，自那一天起便没有停歇，直到那人到来，那些伤口的疼痛才在她为他上药后止住。
　　她说有些时候只能一个人呆着的，所以要习惯孤独。
　　话语间有种很是感触良多，他不太清楚这样的感受是怎样的，所以无从回应，只呆呆的看着她的侧脸，心间升起温暖的感觉。
　　那一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样喜欢有人能够陪伴他。好像身体本身便缺乏，很久很久，但最终由她填补。
　　想起来时他发觉，真的过去太久了。
　　伤痛被记住，却不再有任何感触。
　　那些被带在回忆之中的情绪，被时间带走，久到他自己都需要再揣测一番到底那时在想怎样的事情才能如此肆意鲜活的选择，而没有一丝的畏惧。
　　回忆是更趋近于平凡的叙述，深层次的是伴随以后的珍宝，精彩瞬间需要被收藏，其余部分则是一些零零碎碎有待自己发现和连接的碎片，不掺杂感情因而更趋于中立般平凡的论述，想起来会觉得奇怪，有种是这些所经历过的事情是曾经发生于身边的么这样怀疑真实性的疑问。
　　于是走过这些时间的他就能当做很多事情没有发生，跟到了这个年纪的人一样，习惯于粉饰太平，看轻任何与身边有着牵扯联系的事情，再以一句聚散都是缘分而将离去的那些人和某些能够给自身附加任何影响的事物所带来的那些伤痕抚平，以不在意的心态宽慰自己以后更好。
　　回想历历在目，那个人斥骂他，关于某件事。
　　之后的回忆不怎么好，他只是过一遍，没有细想过多。
　　他觉着随他去吧。
　　但其实不久前他还在心里狠狠地反驳了一遍那人，就跟那人斥骂他一样的。
　　真是有趣，乐无穷。
　　反驳先前的观点，破去又一个被他立起的场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习惯了以前不明白的关于孤独的感受。
　　不过最令人恐惧的还是不知道将有多长时间的以后，有时陷入低谷自我怀疑，认为自己的病痛来自各处，疑神疑鬼的发散下去，整宿整宿的夜不安寐。
　　他不知道怎样度过，所以选来选去而没有安定，以前被人称赞的心细成了负累，在众多无眠的夜晚将过往的无数事件陈列布置，展开批阅，在反复审阅怀疑中将夜晚度过去，以前被人嫉妒的天资聪颖成了痛苦之源，提供无穷多的事件来等待重返。
　　他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
　　明明只要一直走下去不回头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安慰自己能做到洒脱。
　　而这一刻，他心有不甘，突然想再试试，下一刻这些升起的勇气全然消失。
　　大概他只是病得太久了糊涂了，又或许是无眠的焦虑令他得以释放一些心里的想法。
　　药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他服药后卧床，睡意涌上来，拉他入一场梦。
　　梦里是那些被自己来来回回想起了很多遍的记忆，有时乐，但很短暂也很淡，掺杂着断片的虚无缥缈，更多的时候是痛，心里作出各种幻想，不停地自他记忆里将那些事情取出，再以现在的视角评判，有时混合着梦境，重复一遍遍，但言语总是新，更多的时候只是空旷的背景，大片的白，来来往往交替开演着某种戏剧，他似某个看戏人，然而最终发现其实在更大的戏台上，配合着唱戏人作出反应。
　　他想着大概他已经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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