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 Era

　　眨眼到了星期一。
　　下午两点半。
　　奉尹坐在出租车后座，盯着窗外已经可以看到的AR Era总部所在的一号大厦，如坐针毡。

　　昨天妹妹出门去图书馆，顺便给自己领回了AR Era总部的实习生个人资料文件，让他去面试看看。
　　他告诉她100万可以到手了，她的脸庞只是掠过一丝喜悦，随即打破了他的幻想：
　　“要是你们没拿到冠军怎么办？亚军组才五十万。”
　　在奉尹准备翻箱倒柜找出AR Era公司给他寄来的几个冠军奖牌甩她脸上疯狂打问号的时候，她又老成地补了一句：
　　“你别忘了去年四场冠军赛有三场你是靠着几秒的优势赢的，每次险胜都像中彩票。”
　　她瞪着哥哥略有些尴尬的脸：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梦神，可是我也知道你是我哥，奉尹，一个简历上写完‘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工程系毕业’后就是一片空白的无业游民。”
　　奉尹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的确无话可说，前年留学刚毕业之后北美洲就出事了，为了照顾妹妹，急急忙忙就赶回C城来避难。
　　浑浑噩噩地消沉了一年，直到去年接触到了AR Era这个AR游戏打了一年比赛才勉勉强强地养活了自己跟妹妹。
　　又因为自己刻意隐藏梦神的身份——他可不想在论坛上惹了那么多人还在现实中被认出来，那他可能出门活不过一小时——
　　以至于他的个人履历上，“工作经历”只能填上个憋憋屈屈的“洛杉矶麦当劳打工一个月”——还是他留学的时候被舍友拉去的。

　　然后他就在这里了。
　　他关上出租车门，看着面前高得不像话的AR Era总部所在地，一号大厦，不安地扯了扯脖颈处的领带。
　　这正装还是他昨天才加急定做的，今早才到，刚剪吊牌就套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西服从快递袋里取出来的时候，眼前恍恍惚惚飘过好几天晚上前那个把备注朋的摩托车送去阎王那儿去的那个穿西服的陌生男子。
　　他一手拿着装着履历卡和面试要求资料的文件袋，突然怔了怔。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面前的一号大厦，有种除了面试外的另一种不详感。

　　他深呼吸了一口，往一楼前台走去。
　　自己都在人家的游戏里炸过大厦拆过弹了，还会怕一个小小的面试？

　　“你好。”
　　前台小姐姐见到大门进来一位帅气中带着故作镇定与不安的年轻男子，一进门就迈着长腿往应急通道走去，忍不住轻笑一声，觉得他可爱，又干咳一声，面带微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奉尹听见这一声，在心里怒抽了打太多游戏了以至于一进一号大厦就习惯性往应急通道走去的自己一百遍，尴尬地折回前台，对上前台小姐姐精致的面容。
　　“……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家里宅了太久，除了妹妹和那几个狐朋狗友都没怎么接触生人的缘故，奉尹面对有些热情的陌生人打招呼竟也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俨然一个社恐本恐。
　　好在小姐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个人情感来影响他的心态，只是保持微笑地确认他的身份。
　　“你是来参加‘水役’总设计师工作室的实习生是吧？”
　　小姐姐整理了他文件袋里的资料，细细数了一遍，确保没有纰漏后，重新整齐收好给他，问了一句。
　　“是的。”
　　奉尹按照她的提示在表格上填好了相关的信息，在玻璃台上拿回文件袋，见到小姐姐给他递来两张卡：
　　“这是一号大厦通行卡和临时员工证。通行卡慎重保管，它是出入登记证，一号大厦的大部分密码门都可以用它打开。员工证上贴了你的实习生ID，到时候负责你们的面试指导官会根据序号安排你们排队面试。水役总设计师的办公室在六十九楼，面试三点正式开始。”
　　接过卡的奉尹听到“六十九楼”心里咯噔一下，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爬应急通道。
　　“谢谢。”
　　他缓了口气，冲前台小姐姐感激地笑了笑。
　　“祝你面试顺利。”
　　小姐姐面带微笑地目送他往电梯去。

　　一楼的客梯赫然就有六部，最边处还有两部货梯。
　　等电梯的人很多，看起来有来面试的，有在这工作的。
　　他们都等在面前的五部电梯前，或刷着手机，或看着自己的简历。
　　看见电梯旁边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钮和一大群人，奉尹只觉得头脑发胀。
　　他瞥了一眼最边的那座没几个人等的客梯，有些疑惑地走过去。

　　那部特殊的客梯没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钮，只有八十楼一个按钮。
　　直达电梯啊。
　　奉尹看着面前几个穿着正装的男人动了动，电梯门开了。
　　他偏头看了眼那一大群还在等电梯的人一眼，笑了笑，跟着那寥寥几个人进了电梯。
　　既然是直达电梯，自己到了八十楼再从隔壁那五座客梯下六十九楼就好了。
　　再不济从应急通道下十一层楼对他来讲也很轻松。
　　省时间。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奉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AR Era挑战一个关于一号大厦电梯的地图。
　　任务：在倒计时结束前抵达某某楼层什么的。
　　他在安静的密闭空间中揉了揉因为上升太快压强变化而导致有些不舒服的耳朵，思考着以后除了打比赛还是少点玩AR Era了，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游戏了。
　　没几分钟就到了八十楼。

　　电梯门打开，一面豪华大气的漂亮瓷砖墙映入眼帘。
　　奉尹跟着那几个人一块走出了电梯，刚出电梯门，他就见到外面走廊一扇很大的红木双开门被打开了。
　　里面陆陆续续出来谈笑着的一大群人，手上都拿着各种表格和资料，看起来像刚开完会，出来到走廊上。
　　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AR Era的员工，看起来还是比较高级的管理层，奉尹突然有些心虚。
　　他一个准备参加面试的小萌新撞上了一大群管理层大佬。

　　奉尹极小声地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随着人流走到了隔壁那五座客梯处。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八十楼的电梯按钮又发生了变化。
　　五座电梯，分别对应三十到四十、四十到五十、五十到六十、六十到七十、七十到八十不同的五段楼层。
　　奉尹：“……”
　　他有些同情一号大厦的电梯设计师了。

　　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大部分都等在四十到六十层的那两座电梯外，六十到七十那座电梯前才站了两个人。
　　自己正好是六十九。
　　奉尹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两个人后面。
　　一男一女。

　　奉尹听见前面的女人在跟隔壁的男人讲话：
　　“老优，今天我帮你安排了十个实习生，你可得好好挑，别再像上次那样挑三拣四的了，你不看看人家夜雨风古役办公室的人都多少了。公司给咱们水役分了八层办公区，到现在加上建模、优化和运营组才用了四层，原画师和助手都欠缺得不行，到时候慢慢推出新的关卡，又需要五十来人成立个后期组……”
　　“！”
　　奉尹默不作声且惊恐地发现面前两个人就是水役工作室的人。
　　待会面试他的人。

　　“我知道。”奉尹听见那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莫名觉得有一些耳熟。
　　“我们水役项目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没成型，不着急。再说了，以我的标准，想要进我的工作室，需要满足几个硬性条件。”
　　后面的奉尹悄悄竖起了耳朵。
　　“一，得是顶尖中的顶尖人才；”
　　奉尹：“……”
　　“二，起码得要有一年的世界五百强企业实习或者工作经历；”
　　奉尹：“……”
　　“三，最好是男人。”
　　奉尹：“…………”
　　他觉得自己还没被没面试就已经被解雇了。
　　而且这最后一条要求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旁边的女人顿了顿没说话，奉尹猜她的嘴角一定嫌弃地抽动了一下：
　　“……道理我都懂，第三条理由是什么，你搞男权主义啊？”
　　电梯来了，到八十层已经是空的了，奉尹跟着前面两个人走进去。

　　“我只是不喜欢女人。”

　　奉尹低着头正要迈开步子进电梯，突然听见前面那个男人冒出这么一句，下意识抬起头，脚步一下没控制好，居然绊上了电梯门那条缝隙，猛地往前面的男人身上栽去。
　　那男人刚转过身来面对电梯门，稳稳地正面接上了往他摔来的奉尹。
　　因为两人差不多高，加上不可避免的惯性，那男人被摔下的奉尹撞得往后倒去。
　　又因为电梯够大，奉尹直接把他整个人扑在了电梯铺着红毛毯的地板上。

　　这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两人都懵了。

　　如果说，在面试第一天就把上司扑倒。
　　电梯门缓缓关闭，旁边的女人终于缓过神来失声叫了一声。
　　奉尹把脸从对方的胸口处抬起，一手撑上毛毯正要起身然后连说一万句“对不起”，抬头却撞见了一张面熟的脸。
　　之优神情复杂地瞪着奉尹：“……”
　　奉尹面色惊恐地看着之优：“……”
　　那么，上司还是与自己一面之缘的仇人这件事。
　　就足以让奉尹尴尬到跳两百次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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