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

　　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铺了一桌子，但是韩当却没有心情去搭理它们，他在网上搜索了半天，皱着眉，最后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打过去．

　　＂喂，我的车送去修了，下班你来接我，六点半．对，公司门口．我要去超市买一些东西，你不要迟到了．＂挂了电话，他吁了口气，把领带结往来拉了拉．

　　天气越来越热，韩氏大楼的重要空调每天都在运转．

　　＂韩当的电话吗？＂韩仕途正在张翼的办公室里，听到张翼称对方少爷，就知道又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打过来的．

　　＂嗯．＂张翼应了一声，眼睛看着电脑上证券交易的走势．

　　＂他这几天又没心思了，整天发呆不知道在干什么．＂韩仕途坐在办公室左边的暗红沙发上，现在公司的事几乎都是张翼在做，对于韩仕途而言，张翼的存在已经像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能把他得罪了，＂小翼，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累，韩当的病时好时坏的，只能靠你多担当一些了，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张翼什么都没说，仍是看着屏幕上那些起伏的线条．

　　＂唉，其实我不想再干了，我这把年纪，金钱地位还有什么用啊．＂韩仕途疲惫的倒在沙发靠椅上，眼睛黯然的望着右边巨大的落地窗，一个多月前，童沫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他想起童沫最后的离开，带着别无选择的无奈．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样的身份应该去做的事情，直到最后都没有背叛．

　　＂也许都是我的错．＂韩仕途仿佛又看到那个年轻，俊美的背影，站在那里时的恐惧和绝望，＂童沫出事以后，我一直有一种一切都错了的感觉，我不该为了一时的利益，去赚不该赚的钱，到头来却让别人为我承担责任．我记得当年让童沫去做的时候，我看出来他不愿意，但是他却没有拒绝．＂

　　韩仕途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是满满的悔意，他记得童沫小时候一直乖巧懂事，他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张翼看了韩仕途一眼，＂老爷，不这样做也不会有韩氏的今天．我想童沫当年没有拒绝，也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

　　韩仕途摇摇头，＂那几年，韩当刚进公司，年轻又不懂事．你也知道他这个病，总是自以为是，还容不得别人反抗他．当时他经手的生意亏空了不少，童沫拿了很多钱来填．我想也是因为我儿子，他才一步一步陷进去，越来越不能抽身．他为韩当做了这么多，也难怪韩当离不开他，他从小就陪在韩当身边，代替了我儿子人生中很多的角色．唉．．．韩当对他的感情很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忽然，韩仕途紧张的坐起来，对着办公桌后面的张翼叮嘱道：＂小翼，你不能再有事了．不然韩当该怎么办呢？＂

　　张翼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往内部网里发了一些信息，他的脸色显得不好，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快下班的时候，张翼去办公室后面的换衣间换好了衣服，穿了一身便装，显得身材英挺颀长，随意微敞的领口中透出这个男人一股潇洒成熟的男性气质．

　　到了公司的停车场后，他看见韩当已经在他的凯迪拉克旁边来回打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啊？！＂韩当一见到他就抱怨起来．＂我都等了很久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迟到了吗？＂张翼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看也看没看韩当，径直打开车门．

　　韩当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偷偷看了眼手表，上面显示６：１２.但他却伸手抓住张翼的胳膊，把张翼从车里拖了出来．

　　＂怎么了，不是要去超市吗？＂张翼奇怪的看着韩当，对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又阴晴不定了．

　　＂你，你刚才对我态度不好！＂韩当很不满的回答．

　　＂我吗？什么时候？＂张翼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几乎让韩当仿佛有种被童沫注视着的错觉．

　　＂刚才！就是刚才！＂韩当想说张翼走过来的时候对他态度有点冷漠的事情，但是觉得那样太他妈像个女人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发脾气，＂是不是叫你送我一下你就不耐烦啊？如果童沫还在的话．．．．＂

　　＂上车再说吧．＂张翼的眼睛忽然一暗，挣开韩当的手，冷冷打断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去给韩当打开车门，自顾自的坐进车里．

　　韩当察觉到张翼今天情绪不对，也只好冷着脸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但是上车时，他还是坐到了张翼身边．

　　他也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幸好有张翼．无论是公司还是自己，几乎都是压在张翼肩上的负担．虽然他总是选择无视张翼在他身后的视线，但是对于现在处于冰天雪地的自己来说，那样的目光却也是多少可以安抚人心的温暖的火焰．

　　车缓缓开出停车场，上了公路之后，视线开阔，光线也明亮起来．韩当用余光看了看张翼，好像比刚才在灯光不亮的停车场看起来好了点．

　　两个人各自沉默，车开了一段路，张翼开口问道：＂你刚才想说童沫什么事？＂

　　＂没什么！＂韩当转头看了一下张翼的侧脸，还是一脸很冷峻的样子，他把话憋回去，尽量简短的解释＂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去超市给童沫买点东西，然后过两天去看他．＂

　　＂嗯．＂张翼淡淡的回应，表示听到了，再没多余的表情．

　　韩当觉得张翼今天确实有点不对．他调整了一下语气，把架子都放下来，软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心烦啊？＂

　　＂不，没有．＂张翼看着韩当坐得直直的，仍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便又说道，＂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这样啊．上次都说了要你多少告诉我一点，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啊．＂韩当放下心来，又靠回椅子上去．张翼不再说话，但眉间轻蹙的那一丝烦乱还是泄露出他在压抑着些什么．

　　张翼身上是有一种桀骜不羁的感觉，这就让韩当不管觉得他和童沫之间有多少相似，也不会把他们互相混淆，彼此取代的原因．

　　童沫走了之后，韩当发现自己的目光慢慢的开始在这个始终默默陪在自己的人身上停留，有时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童沫．看着他，就好像童沫的身影还伴随在自己身边．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韩当吓了一跳，张翼忽然这样问让他觉得自己没面子透了，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他尽量显得很平静的回答说：＂我在奇怪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没想到张翼却因此转过头来，注视了他好久，最后才说道，＂我忘在办公桌上了．＂

　　＂啊！那你开车看得清楚吗？＂韩当露出担忧的样子．

　　＂看得清，我不近视．＂

　　＂那你戴眼睛干什么啊？！＂韩当抛给对方一个有毛病的眼神．

　　＂因为有个人曾经说过我戴眼镜好看．＂张翼眼睛看着前方，好像是回忆起往事似的，嘴角微微上翘，韩当惊异的看着他英俊的侧脸竟然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大大吃了一惊．

　　＂是．．是吗？原来你谈过恋爱啊，我还以为我真把你压得没有时间了．太奇．．奇怪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说这话时，韩当感觉怪怪的，所以显得有些言辞笨拙．他也说不出来哪里怪，就觉得这么熟悉的人，忽然有了自己不了解的秘密，好像有种失落．

　　张翼把突然车停到路边，转过身来看着韩当．

　　＂干嘛呀？＂韩当也看着他，却被那双海一样幽深的眼睛弄得不自在．方才觉得那种孩子气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对方完全是一个深沉成熟，谁和他玩起心计来都会有压迫感的男人．

　　＂你现在还觉得我戴眼镜好看吗？＂

　　＂什．．什么啊，关我什么事？＂韩当白了他一眼，避开他的视线．

　　张翼沉默的看着韩当，也许这个男人早就把自己忘记了，当年会伸手救他一把也不过和救街边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没有什么区别．不仅如此，这个人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和霸道，随便闯进别人的心里，然后又极不负责任的在那柔软的地方踩来踩去，再头也不回的走开．

　　＂下车．＂

　　张翼转过身，不再去看韩当，靠在驾驶位上，把车门的门锁打开．

　　＂你在说我？！＂韩当反倒控制不住的硬硬挺起身体，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他要敢自己下车？？

　　＂你不是要买东西吗？下车．＂

　　韩当扭头往自己的车窗外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超市门口了．他讪讪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我没什么要买的．＂

　　一句话就给拒绝了，韩当觉得心里的躁闷完全无处发泄．想打想骂，但是对方又不是童沫，那个会毫无原则纵容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

　　＂好吧，你等我一会，我尽量快点．＂

　　韩当匆匆下了车，几步就赶进超市里去．

　　童沫离开他了，这样一种失去一切的孤独还会折磨他多久．这些日子张翼被他呼来喝去的，好像也开始不耐烦了，没有人能像童沫那样对待自己．

　　韩当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那张小纸条，心里一阵酸楚．

　　那是他从网上记下来的，探监可以携带给犯人的东西．比如食品要是真空包装的，衣服的颜色不能太亮，要最简单的式样．．．．

　　繁复的细节，七七八八的规定，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身在狱中的人还能剩下多少生存的空间．

　　想到童沫可能受到的苦，韩当就很难过，童沫是自己的，欺负也好，打骂也好都只能自己来，别人碰都不能碰．

　　因为规矩太多，即使这个Ｋ市最大的超市也不好挑到合乎标准的东西．但是韩当还是细心的选出来很多，堆了满满一购物车．

　　这几天他啥事都不想做，就反复想象着见到童沫的场景，童沫会是什么样呢？自己又怎面对他呢？他还在恨自己吧？

　　童沫，陪伴他二十年的人，即使现在分开了，也还是在为他的自由而受苦，这样一个人，他永远无法忘记，无法释怀．

　　结账的时候，排队的人等韩当都等得不耐烦了．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买这么多，明明夏天才开始，竟然还去买过冬用的棉布拖鞋．

　　满满四包东西，韩当一手拎两个还觉得好重，他的视线被无法控制的想念模糊了，想抬手去擦一下脸上的泪水，却举不起来，就在旁人怪异的眼光中低头往超市门口．

　　快到门口时，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外涌的人流中，静静等在那里．那个瞬间，韩当觉得心里压抑着的思念和伤痛，还有这一路走来收到的探究怪异的眼神，全变成一股恼羞成怒的坏脾气直冲出来．

　　＂你就知道在这里傻等着！你知不知道东西很重啊？！要你跟我一起进来你又不干，你看我被你害成这样！＂

　　张翼低头不语地伸手接过韩当手里的购物袋，韩当刚刚空出两只手来，就狂躁症又发作似的立刻抬手就狠狠煽了对方两个耳光．

　　两个巴掌的声音不小，开始吸引围观的人群，韩当看看自己的刺痛刺痛的手掌，有些发愣．

　　＂继续打．＂他听见张翼低沉的声音，幽黑的眼睛透着一份与生俱来的桀骜，静静的看着他，＂你不就是觉得自己丢了脸吗？我就让你打到你把你的脸找回来为止．＂

　　韩当没有再抬手，他不笨，他还是看得出，被自己这样对待时，眼前这个男人藏在眸光深处的痛苦和失望．就像他用暴力和谩骂来掩盖自己对童沫的在乎一样，这个人也用他的骄傲掩藏着心里的孤独和伤痛．

　　韩当迈开步子，走过张翼身边时，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停车的地方，韩当帮着张翼打开后备箱的门，然后看着对方把四包东西整齐的放了进去．

　　然后，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情况．张翼冷着脸，漠然的绕开韩当，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韩当站在副驾驶的门边，忽然想着是不是该自己打个车回去算了．张翼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一副进不进来随你的表情．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免得你还要送我回家，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韩当俯下身，对着车里的人说道．

　　张翼一声不吭的，直接按了车里可以自动弹开后备箱的按钮．

　　一声脆响，韩当愣愣的看着自动打开的后备箱，真是的，他刚才在想什么啊，还指望对方能出言挽留呢．

　　韩当低头走到车尾，又一包一包的把东西拿出来，一手拎一半站到马路边去拦的士．

　　可是那些刚刚停稳的的士不是被从超市冲出来熟门熟路的大妈们抢先了，就是听到韩当报的地址之后表示不愿意．富人区出来的时候一般都只能放空车，根本载不到回程客．

　　韩当在马路边站了半个小时，手都快拎断了，还是一辆车都没有找到．而张翼也没有离开，那辆暗黄色的卡迪拉克就默默停在那里．

　　天渐渐黑下来，韩当实在拎不动了，只好把东西放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超市已经快要打烊了，进出的人也越来越少．人流一少，的士也不怎么往这边来了．韩当把四包东西拖到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来．

　　他想念童沫，想念他们曾经在这个超市进进出出的日子．童沫买多了他要骂，买少了他也要骂，不管自己多么没有道理，童沫总是会低声下气的跟他道歉，满足他占有他的欲望和感情。韩当想着想着，又哭起来，为什么最不能离开童沫的他，却偏要一个人生活了．

　　忽然，韩当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

　　＂少爷，我错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好听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和童沫那么像的声音．

　　韩当头都不抬，眼泪不争气的往下落，＂滚你妈的蛋．＂

　　＂你别再生这种气了．你明明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你怎么对待我都可以．但是我不想你老是把我当成童沫，我不是童沫，我也不是为了接替他才站在这里的．＂

　　韩当愣愣的抬起头，张翼的神色比他还要痛苦．过了会，韩当拎起地上的塑料袋，慢慢站起来，朝那辆凯迪拉克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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