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

　　ＸＸ省ＸＸ县是一个荒凉的地方，现代化建设的步伐似乎还没有迈到这里，到处都显得干旱而穷困，冥顽不灵．

　　这里的酷暑总是来得很早，去得很晚．犯人们五点钟在监狱外面的跑操坪集合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那旱土连天的炼砖场不一会就会成为一个威力十足的平底煎锅，而他们都是煎锅中劳作着的肉．

　　砖厂没有一棵树，只有满鼻子的砖灰味．红的，白的，各种各样的砖都分类堆放，定时会有卡车来拖走，去实现与他们再无关系的外面世界的现代化生活．

　　新来的犯人有持续半个月的＂思想学习与思想汇报＂，所以站队的时候和老犯人是分开的．他们上午学习，下午才会劳动改造．

　　童沫和新来的十来个犯人站在操场的另一边，正等着狱警带他们去教育室．朝阳正面照着他的脸，于锁明从人缝里看过去，却觉得他比昨晚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的更加没有精神．

　　即使穿着难看的囚服，于锁明还是觉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气质无法掩盖．

　　童沫――

　　于锁明又偷偷用口型说对方的名字，心里有一种充实的感觉．爱情就像野草，在最不可能的地方一触即发．

　　而这种充实的感觉，在于锁明整个上午的劳动中都持续影响着他，让他史无前例的有一份开朗的心情．

　　拖砖拖到一半，他在老位置停下来，撩起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烈烈毒阳下，他朝教育室眺望过去．

　　他知道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教育室第三排的窗户，而童沫就在窗户边上的位置坐着．

　　这就是他每次路过都要停下来休息的原因．

　　那个专注的身影像有魔法一样吸引他的视线，尤其是对方低头写字的时候，那漂亮的侧影，简直就是符合他的一切想象．

　　＂三八！＂一声粗犷的呵斥，于锁明吓了一跳，他这次看得太久了，王开胜竟然都从后面赶上他了．＂看毛看啊？！有什么好看的？＂

　　王开胜满脸都是汗水，长期的日晒让他的皮肤已经变成古铜色，如同一块强硬刚烈的铁板。只有肩膀上那深红的勒痕显示出这个块钢板其实仍是血肉之躯。

　　被绳子磨了一上午，不论是他，还是王开胜，肩膀都已经受不了了。幸好快到午饭了，有一口短暂的喘息。

　　“老大！＂于锁明连忙收回目光，赶紧又绷紧了肩头的肌肉，想当年他不过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现在拖着砖，顶着烈日，也在长久的折磨里熬过来了，并且继续熬下去。

　　“我告诉你，他就是做任何事情都显得特别专注的样子，好像你可以完全信赖他似的。”

　　王开胜意料之外的话让于锁明意外的回过头，看见他的老大也停在他刚才站的位置，远远看着窗边的人。

　　“你看他现在认真吧？写他妈思想汇报都这么认真。其实，心里早把你算计得渣都不剩了！”

　　王开胜侧对着于锁明，所以于锁明不好窥探到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到底是仇恨还是嘲讽，但嘴边那冷冷的笑却没有显示丝毫善意，“哼！”

　　王开胜用一声冷哼结束了他对童沫的评价。他并非特意说给于锁明听，只是想起当年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的下场，就不能不说点什么，悔不当初。于锁明总结出大意，那就是那个男人很虚假，不可以轻信。

　　于锁明自然听不进去“过来人”的忠告。他又看了看童沫，教育室里的身影的确有一种独特的沉稳和专注。似乎是被训练有素，又似乎是浑然天成。

　　于锁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固执的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太完美了，无可挑剔，而自己在他面前只有低到尘埃里的份。

　　午饭时间，于锁明从饭车那里排队打来饭，随便找了块砖头坐下来。烈日炎炎，酷热难当，一丝一毫的阴影或者风都没有，他一边吃着白菜豆腐，一边不停的抹汗。

　　新犯们的思想学习也结束了。他看见童沫拿着饭盒去打了份饭，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

　　于锁明立刻紧张了，这是个好机会吧，或许该过去和他说话，然后认识一下，可以喊出他的名字，让他听见，让自己也听见。

　　但是，那份无缘故的自卑的心情却让于锁明迟迟不肯动。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王开胜早先他一步，带着几个人，看似闲散的悠荡到童沫身边坐下来了。

　　一群人围地而坐，把童沫绕在中间，还显得熟悉亲密。

　　“吃得惯吗，童少爷？”王开胜笑着坐到对方身边，还拿自己的筷子插到对方碗中，在少得可怜的白菜中夹去一块豆腐。

　　童沫低头戳动着碗里的饭菜，却并不吃，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盆。

　　黄色的，就像这里干得开裂的土地，好像路边餐馆里的小瓷盆，有些地方掉了油漆，似乎不是新的。外边用红色油漆分两行写着：XX省XX县\七号监狱，而碗底则写了他的囚号。

　　见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王开胜仍是笑，随手抓起地上一把沙土撒到童沫碗里，“加些胡椒好吃点，哈哈哈哈。”

　　王开胜一笑，周围一圈人也跟着助威似的嘻哈笑起来。

　　于锁明在另一边看着，他仍被晒得汗流不止，却不再擦了，也不再吃饭，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圈人，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饭盆．

　　一把沙子撒进来，童沫没搅菜了，筷子定定地插在饭里．

　　＂吃啊，怎么不吃了？＂王开胜看到他的反应特别开心，仿佛心里压集了多年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可以一泻千里的缺口，现在只是涓涓细流，然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曾在他面前傲气十足的男人，轻易骗取他信任的男人，现在就让自己来一层一层剥掉他的高傲，自尊，以及还剩下的一切好了。

　　但是这种膨胀感还没得及持续到一分钟，童沫的反应让王开胜又挫败下去。

　　他看见童沫又开始搅饭了，把他添加的“胡椒”拌匀在饭里，然后顺从的下头，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王开胜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错愕。他意料之中的那种高傲的对抗根本就没有到来，这个低头扒饭，不发一语的男人，完全就是被砍了爪牙的动物，哪还剩下什么自尊和高傲让他来剥。

　　留给他的，如果不是当年那个他认识的童沫了，还有什么意思？看对方现在一副窝囊的样子，王开胜更不能接受自己就是被这样个人给耍了。

　　恼羞成怒，王开胜恨不得就地打人了，但是不远处就站在拿着电棍的狱警。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扔下一句话便站起来：“你给我等着！”

　　王开胜一走，其他人也不露痕迹的慢慢四散开去。

　　看准机会，于锁明一下子就跑到童沫面前。

　　拿过对方手里的饭盆，于锁明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吃我的吧，左边的饭我还没动过的，你别嫌弃。”

　　见对方没有接，于锁明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喊道：“童沫。”

　　他终于喊出来了，仅仅是一个名字，却也让他难以平静，他尽量显得自然而若无其事。

　　“童沫，你吃点吧，下午还要干活呢。”于锁明有点紧张了，他急忙把饭放到童沫身边，又把对方的碗拿起来，假装是自己的。

　　千万不能被王开胜看到了。

　　于锁明一边催促，一边四处偷看王开胜的身影，左顾右盼了一圈，再一回头时，却发现童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抬起来了，正沉默的看着他。

　　“你，你。。。我，我先走了……”
　　脑子里白光一乍，端起童沫的碗，于锁明几乎是夺路而逃。没想到童沫的视线竟然被王开胜还让他害怕，让他紧张。

　　那双幽深的黑眸，简直会把人吸进去，他无法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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