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成为邪神

作者: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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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镇(15)


      “愤怒君王…”
      图兰朵重复一遍这个名讳。

      天不夜的人,对六神从来没有什么尊敬,对自己的生命也是:“当然,我们看到的是祂的投影,初临的投影。如果是真身的话,我多半已经不能在这说话。”

      那应长生呢?
      应长生还是会照旧直视,照旧拉一把她。
      该念头没有根据地闯入图兰朵脑中。

      假设她因为看见,因为直视愤怒君王而死,那么人们一定会把她的死因归咎于此。
      因为在大众的认知中,神是不可视、不可知的。

      神为什么不可视,又为什么不可知?
      大部分的人会毫不犹豫告诉你因为神等同于伟大本身,伟大需要极度的敬畏。
      那么神又为什么等于伟大?

      剩下幸运的极少数人,或许能够得知世界上六条规则支柱,对应六神,对于从属于自己这条规则支柱的超凡者,相应的神灵完全支配他们的生死。
      所以神等同于伟大。

      图兰朵中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她知道六条规则支柱的真相,同时在命阶途径走了很远,从小接受着相对真实的有关于神灵的文史教育。
      所以她知道六神的伟大来自于流血。
      神拥有对于超凡者的支配权,并且充分利用着属于祂们支配权的每一寸价值。

      这样的解读,直指六神的部分本质,能够很好地消弭对六神不必要的恐惧,天不夜的大部分人都拥有像图兰朵这样的解读,只是没有她深入——当然啦,即使图兰朵是少数中的极少数,幸运中的极幸运,她也只能够直指部分本质。

      神不可知。

      但应长生呢?
      命阶尽头应长生。

      天不夜成为世界上第七座不夜之城,并不是六神真的希望有第七座不夜之城出现。

      图兰朵相信,某种程度上,他是世间最了解六神,最接近六神的人。
      应长生不认同、不了解世俗的观念与规则,可他的无惧不来自于这里,恰恰来自于了解。

      他了解非世俗化的部分。

      世间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所以应长生只会选择直视,只会选择继续拉一把她。
      毕竟应长生当初在酒馆门口,连素不相识的神血猎人都会救。该群体风评极差,在大陆恶名昭著,在天不夜同样不大受待见,图兰朵有资格认为自己比神血猎人受应长生待见一些。

      红色的披风在不断前进,时间线无形翻滚。
      781年的寒冬,那也是一个夜晚。

      闪耀星辰高挂于朗朗夜空,月亮皎洁,不受云层遮挡,更没有随时随地漂浮着的厚厚一层雾气,雪积得很厚,与家家户户的灯光互相照亮,冰雪浮动暖意,在更远的道路,一道道的车辙尽头,有车马声陆续传来。

      石子路、灰白为主的浅色尖顶石质房屋——这几乎是凛冬镇的特色,但没有布满落灰,还是新的,很整洁,三三两两的人推门而出,带一点壁炉的、饭菜的味道,对应长生四人和那袭红披风视若无睹。

      这本来就是781年最普通的一天。
      而愤怒君王…君王从来和人不在同一个维度。

      以应长生的视角来看,灰雾潺潺地从红披风背后,向小镇的各个角度延伸出去,如同招摇的昆虫肢节变细,变千丝万缕,变成一张蛛网,逐渐密不透风地勒住小镇。

      披风是盘踞在中心的蛛网。

      “克诺伊!”
      他们逐渐走到中心,广场由整齐的方砖砌成,喷泉显然还在使用,尽管天寒地冻,但是喷溅状的冰花晶莹剔透,凝固在冒出的那一刻,簇拥高高在上的女神神像。

      说话的妇女三十来岁,一头克诺伊家族标志性的褐色头发,声音带有鲜明的怒气,她拎着个和她生得很像的男孩,“今晚是女神的诞辰夜!这个时间你不回家吃饭还在外面干什么!”

      果然,广场上的人并不多,行人大多流向他们家中,燃有温暖壁炉火光的地方,女神神像下有个少女,正在虔诚许愿。

      石雕的神像柔白,线条云朵般的优美,女神微低着头,眼睛半敛拉出狭长的形状,自冰花的宝座上俯瞰着祂的信徒们。

      “斯内芙洛德。”
      老板娘张嘴,发音不同于北大陆的通用语言,也不同于他们所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

      镇律从这几个字中,捕捉到一点和凛冬镇居民几百年后口音的相似:“愤怒君王没有降临前,凛冬镇当地的语言?”

      六神没有降临之前,四块大陆本就是不互通的,正如一块大陆上,也可以存在着很多种语言。

      “斯内芙洛德,北地女神。”
      应长生将名字重复一遍,他似乎没有掌握这门语言,也没有按照老板娘的发音来念,只是在模仿,依循着记忆某些片段进行模仿,“意为凛冽的,永久的冰雪。”

      已经失传的语言由他的嗓音来复述,孤零零落在冰雪间,格外显出厚重与空茫并存的历史感。

      “是的,很准确。”老板娘像是抛下了很多防备,不再掩饰,她讶异地看应长生一眼,微笑道:“这是从前北地的语言,嗯…在从前的地理定义里,北地指的是北大陆上端一角,而斯内芙洛德,是北地的女神,祂掌握冰雪。那时候超凡还不叫做超凡,叫做魔法。”

      六神降临后,像斯内芙洛德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彻底在历史上被抹杀的神灵还有很多,哪怕是图兰朵从小接受着最最优越的文史教育,也对这方面几无了解。只有天不夜资深的历史爱好者,才会冒着被六神教会追杀的巨大风险,在大陆的边边角角里寻找一些可能的蛛丝马迹,重新编撰。

      图兰朵曾经对这种行为表示过不理解,后来镇律开解她:“即使不去复原从前神灵的历史,他们、包括我们,还是会被六神教会追杀。”
      于是图兰朵释怀了。

      “古代西方将超越常人的特异能力定义为魔法,原理大概是沟通自然,运用元素。”
      老板娘表现出来的,远远超出一个困于凛冬镇的中年女人的认知范围,而镇律很自然地接话,他总能见怪不怪,仿佛朋友间谈天说地,“古东方大差不差,他们看中的天赋、根骨——一个古东方的特有词语,无非是代表着人和天地的亲善程度——又是一些偏东方化的说法。当时能够达到什么等级,取决于人和自然天地沟通的程度,古东方没有特定的神灵,如果运用他们的理论,譬如斯内芙洛德,他们会认为她是在冰雪这一方面上当时的最高造诣者。”

      图兰朵微微侧目。
      天不夜的成员大多对于古代史有超越常人的兴趣,不乏能对古东方泛泛而谈者,甚至他们的用语也会带有一些古东方化的元素。
      天不夜也不问来历。

      但是一个人的存在不可能毫无痕迹,有时候,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暗示着他的来历。
      比如镇律和应长生东方化的长相,他们对古东方超乎寻常的了解。
      也比如图兰朵对死亡的执着。

      “等后来六神降临,将魔法、修行赋予新的名称——超凡,人与自然天地的沟通间,多了第三方新的媒介——神灵。同时,古代东西方多样的魔法元素、修行法则被归类、归入六条规则支柱,不再具象化,更加直指本质,现在就不会有一位司掌冰雪的神灵。拿愤怒君王举例,教义、赞歌中常将祂与火焰、愤怒、力量、统治、恐惧一系列词语联系在一起,我们中间也有争论,但我个人认为,祂的规则本质是力量。”

      镇律边走边聊,毫不在意前面的红披风般。

      终于,披风带领他们走到几人已非常熟悉的目的地,每个人心里都有猜测。
      那尊灰白的石教堂,此刻没有那么多莫名的壁画与文字,拱窗反射出里面烛火,又沐浴外面星光,浮雕上女性的裙摆随着夜风高高扬起,显得非常宁静。

      然而在几人的眼中,即使是图兰朵,也能够看见铺天盖地的,未来会一直笼罩凛冬镇几百年从未散去的浓雾。

      老板娘叹息一声,她习惯于微笑,从不露骨,这仿佛是她最激烈的情感表达:“凛冬镇从前是斯内芙洛德的故乡,地处偏远,却不偏僻;气候寒冷,却不孤立。一年四季,常有商贸往来,与慕名的信徒游人。”

      言谈间,红披风底下的凸起越发涨大,它们密密地挤在红披风底下不露真面目,像无数丛生的闭口,一点点飞速鼓起变大,将披风无限撑开,越发虚无,颜色不减,像一摊巨大的,泼在凛冬镇上空的血。

      也许是她躲过一次君王的恶意,又也许因为这仅仅是个影像记载,图兰朵拿眼角余光瞄着边边角角,血脉里的力量使得她未受很大影响:“那些迷雾的来源并不是愤怒君王,而是深渊?!”

      “你会发现凛冬镇有些元素不属于愤怒君王的权柄。”
      镇律没有正面答复她,“彻底的统治、以恐惧来统治,确实是祂一贯风格。然而以最恐惧方式死去的诅咒,多少带有些行刑者的风格,尽管在细分之下应当属于愤怒君王,因为另一边更倾向于崇拜死亡。更不用说时间线的重复轮回,那是永恒贤者的范畴。”

      他谈论这些的时候,口吻熟稔的如同谈论老朋友。

      图兰朵下意识攥紧弓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但是这些文字让她背后发毛,使得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淌进深渊:“六神向来标榜自己来源于天空之上的天空,宇宙之上的宇宙。祂们降临之地,即是祂们所在之都。”

      世界分为三层,由上到下依次是天空、陆地与海洋、以及深渊。
      没错,凛冬镇临近着深渊的入口之一,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直上直下,也不是平坦一片。
      这是个扭曲的世界。

      镇律温和地凝视着她。
      图兰朵蓦地察觉镇律和应长生很像,他们都走得太远,又知道的太多。
      应长生知道很多,所以他愈加无畏;而镇律知道很多,所以他愈加宽容。

      但这不是人性,恰恰相反,这背离了人性。
      “有一句传言,说世界正面的一切,指以大陆为地平线以上的一切,以另一种形式,在世界的负面深渊存在着。脱离六神教会,研究非凡的学者认为深渊的性质像一面镜子。我很认可他们的说法,并且在此基础上认为深渊是一面充满恶意的镜子。”

      图兰朵猛地抬头,这几天里她越来越白袍牧师化,动不动就抬头甩头,她不可思议道:“所以凛冬镇的厄运不止来自于愤怒君王,也来自于深渊?!”

      深渊、宇宙、六神……谁是起源,谁又是镜像?
      广场上冰花粉碎,洁白的女神像四分五裂。

      “教义中,愤怒君王在781年寒冬,从宇宙降临无序之都。实际上……”
      她双眼失神地盯着教堂浮雕,石屑从浮雕上掉落,女性的长裙轮廓逐渐模糊,模糊成一领披风,“愤怒君王自深渊而来,于781年的寒冬,抵达凛冬镇…”

      她肩上微凉,再次被强硬的力道扯开,图兰朵会意,转身调换位置之际,看见应长生颊上血月欲滴,衬得他肌肤薄得像层瓷,眼角被睫毛打出浓重阴影,瞳光冷硬地像一处倾泻,素白的脸与头发惊心动魄。

      图兰朵顺着应长生瞳光看去。
      教堂对面,墓地尽头,披着鲜红披风的身影转来。

      披风在他身后密密麻麻蛹动,身影的正面是张中年男性腮帮比额头宽的赤红方脸。
      牧师的脸。

      牧师引诱他们的陷阱,应长生进入教堂来的静默——
      图兰朵明白了他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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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应很沉默的一章,他的世界确实不大一样。
    以及一点点的世界观设定揭露,其实降临地点 这个还蛮重要的。
    凛冬镇的部分快结束啦。
    感谢在2023-11-20 19:45:37~2023-11-21 19: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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