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骨

　　管弦子的事还没有任何眉目，这才平静了几个月，姑苏又开始死人了，每天晚上都有人死，有人说晚上看见了狐狸出没，还经常听见狐狸的叫声，而且据人描述，那些死掉的人，脖子上有爪子的抓痕，还有人放出话来说是青云间的欧阳氏，根本不是什么人类，他家是妖，是狐狸精，变成人类的模样，一直在世上生活着，他们一家表面上为天下行着大道，其实背地里却需要人血来生活，为非作歹，丧尽天良。
　　这样的言语一放出来，姑苏城里人心惶惶，又害怕又不敢相信，因为他们平日里得到欧阳氏不少的庇护，可他们又害怕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太可怕了，如此人面兽心的东西，怕是万万留不得。
　　人就是这样，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他们就会十分在意，也不管会不会伤害到他人。
　　慕容清寒他们一得知这件事，就马上赶来了姑苏青云间。
　　青云间里很寂静，红墙黄瓦，鸟语花香。
　　欧阳伯主也如同往日一样煮茶调香，喝酒钓鱼，他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莫急。
　　欧阳夫人身子却有些经不住流言，已经卧病在床了。
　　欧阳故里正在床榻边照顾着生病的母亲，看见慕容清寒与西岩宿到来之后，怕打扰到母亲，就领他们他们去大堂说话了。
　　三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其实他们都在等慕容清寒开口。
　　可慕容清寒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在等他的解释，故里不亲口说，她是不会相信外面传的那些流言蜚语的。
　　可欧阳故里也没有想瞒着她，其实他早就想给慕容清寒坦白了，他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可西岩宿告诉他，清寒是一个很看重大义的人，若是他们将自己是妖的事情说出去，只怕是清寒一时无法接受，因此与他们产生隔阂，希望他三思而后行，所以他们才将此事瞒了下来，可现在，怕是不得不说了。
　　欧阳故里开口道：“冷月君，其实我和阿岩都是妖，我的原身是白狐，阿岩的原身是白鹿，我们家族在这个世上已经几千年了，我们也知道人妖殊途，可我们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给了我们妖温暖，它交给了我们什么是爱，我们真挚的热爱着这个世界，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情不比你们人类少，虽然我们是妖，可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家与阿岩两家一直都在帮助世人，不论是惩奸除恶，还是济世救人，几千年来，我们所做的好事数不胜数，可却未曾做过任何坏事。我们也只是想好好生活。”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最近太过忧思的缘故，可他极力想解释清楚，他不想让清寒有所误会。

　　已经做好接受清寒谩骂或是动武的两人，两个身长八尺的男人，竟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立在那里，眼睛闪动着看向慕容清寒，等待她的责怪。
　　“这一次，你可能是被人陷害了。”慕容清寒开口道
　　他们两人神情有些惊讶，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清寒竟然未曾责怪他们，而是去认真分析了这次事情发生的蹊跷之处。
　　欧阳故里回答道：“我想应该是的，我们家族的狐狸我们都管得特别严格，他们是不会也不可能去伤害任何一个凡人的，而且事情一发生，我爹就下令将所有狐狸都查了一遍，结果的确是没有任何一只狐狸做过此事。”
　　“看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一口咬定就是妖怪所为，并且直指你家，应该是极其了解你家的人，你仔细想想，你家不是人类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欧阳故里回答道：“我们从来都没有以真身示过人，是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家不是人类的啊。”
　　“我还有一个疑问。”慕容清寒说道
　　“什么？”
　　“既然你家是妖，那想来灵力必定深厚，可你母亲为什么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卧病在床了呢？”慕容清寒问道
　　“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凡人，但她知道我们不是人类的，我爹从未瞒过我娘任何事情。”欧阳故里连忙解释道。
　　慕容清寒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就好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十分镇定。
　　“好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我们要马上查出这些人到底是被谁所杀，好还你家一个清白。”
　　“清寒说得对。”西岩宿道
　　“那我们应该从何查起呢？”欧阳故里问道：“如今我也是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去检查尸体，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所为。”慕容清寒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杀气，狠狠地看向前方。
　　这时江皋走了进来，三人行了礼后，欧阳故里道：“哥，近日家里实在不太平，你又没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而我又要前去寻找证据，要不你先下山去躲一躲吧，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江皋微笑着说道：“淮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就是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怎么可能只享福不患难呢？你这样倒是显得我们生分了。”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出什么事情，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就真的撑不下去了，哥。”欧阳故里有些沉重地说道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快去吧，家里就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江皋把手搭在欧阳故里肩上拍了拍说道。
　　说着三人就下山了。
　　他们先去昨天晚上才死的那户人家查探，可却得知尸体已被下葬，可才死一晚上而已，为何急匆匆地就给埋了。
　　“看来里面大有文章。”西岩宿若有所思道
　　起初那家人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经过一番逼问，才得知，原来每次有人死掉，都会来一个蒙着面的男子，给受害者家里一大笔银子，以做安抚，并叫他们应该立即将尸体埋了，否则尸体将会变异，反噬他们。而且还告诉他们，一定要对外宣称这尸体就是被妖怪所杀，并告诉了人们，青云间欧阳氏家就是妖怪，这一传十，十传百，这事情就传开了。
　　这老百姓那里懂得这些，一想到这人还带了钱财来慰问他们，定是一个好心人，便对这男子的话深信不疑。
　　他们三人继续走访了几家人，每一家的说法都如出一辙，看来，这个人是必须要欧阳家灭门了。
　　他们随意找了一个客栈坐下，想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哪知刚坐下，就听见客栈里有人高声谈论着：“你们说这欧阳氏，竟然是妖怪，实在是太可恶了，还瞒着我们那么多年，一直在我们人类的地盘上兴风作浪，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降妖除魔，保护世人，他家自己就是妖，还除什么妖，我看呐，还不如把自己给除了才好。”
　　另一个人附和着说：“就是啊，如今他们家本性暴露，最近他家接二连三杀了那么多人，我看迟早有一天，他们家会遭报应的。”
　　“就是啊，不知道当初他家送给我们的那些银两和粮食，干不干净，毕竟是妖的东西，现在想想，我就觉得恶心。”
　　西岩宿他们听得火冒三丈，正要与这些人理论，欧阳故里紧紧地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阿岩，算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故里。”西岩宿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道:“你永远都那么善良，可谁又能够明白你的心呢。”
　　这时给他们端来酒菜的店小二突然吓到在地上，欧阳故里正准备伸手去扶他，没想到那店小二一把甩开欧阳故里的手惊慌后退，喊道：“欧、欧、欧阳故里，妖怪，你是妖怪。”
　　这时客栈里的人迅速全部站在了一边，将他们三人隔离开来，形成了两个阵营。
　　有胆大的人质问道：“你、你这害人精，怎么还敢出来，你还要杀掉多少人你才满意。”
　　“对啊，求求你们全家滚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吧，不要再来这人间祸害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老百姓了，求求你行行好，给自己积点德吧。”
　　欧阳故里有些失落，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大家，但我们家族并非是杀人凶手，这些死去的百姓也不是我们杀的，我可以保证，我们绝无害人之心，还请你们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找出凶手，还我家一个公道。”
　　有人冷笑道：“呵呵，妖就是妖，都证据确凿了还在恬不知耻的狡辩，你以为我们会信吗？你以为你随便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顶罪，我们就会相信你们妖怪是好人吗？你把我们人类都当猴耍呢。我们人类不欢迎你们这些妖怪，你滚出我们的地盘。”
　　西岩宿指着他们问道：“你们如此忘恩负义，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欧阳家每年给你们的钱财和粮食少了吗？若是这些年没有他家无私的赈济，你们会有多少人饿死街头，姑苏城外必定是饿殍满地，如今你们却说出这等伤人的话来，求求你们给自己积点德吧。”
　　“呵呵，说得可真是好听呢，谁让他家救我们了，你们说谁求着他家救我们了？”
　　人群里都异口同声地说着：“我们根本就不稀罕他家的救助。”
　　“对啊，就是啊，现在想想，我们吃了他家的米，还真是恶心呢。”那人说完还不忘啐一口唾沫在地上，以生动形象地表达他心里的厌恶。
　　“再说了，他难道不应该给我们吗？那都是我们人类的东西，他一个妖，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的，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有什么不应该的。”
　　西岩宿竟然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是摇头冷笑。
　　“听你们的意思就是说，不管欧阳家怎么解释，你们都是不会相信的对吗？即使他拿出证据证明人不是他家杀的，你们也不会相信对吗？”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慕容清寒开口道
　　“对，还算是有个明白人，这位小公子，我劝你啊，赶紧和你身边的这个妖怪划清界限，不要到最后连累了自己。”
　　“我们走吧。”欧阳故里小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慕容清寒抱拳说道
　　“赶紧滚吧，别让我们再看见这个妖怪了。”
　　三人离开了客栈。
　　西岩宿愤愤地说道：“故里，你怎么就那么善良，那些人如此不知好歹，我们就应该给他们一些教训。”
　　“阿岩啊，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害怕而已，我们千万不能伤害到他们，不过是一些中伤的言语，我们不去听就是了，也不会损失什么。”欧阳故里说道
　　“故里，你对他们善良，他们可不一定会对你善良。”西岩宿说道
　　“不会的，人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相信人性本善，等真相大白以后，他们就会像从前一样尊重我们的。”
　　西岩宿叹了一口气，不语。
　　有的人就是这样，历尽千帆后依旧保持炽热和善良在这个世界上真诚地活着。他们始终坚信，这个世界依旧是美好的，如同他们自己的内心一样。

　　下一步，他们去坟墓里将尸体挖出以做检查，欧阳故里发现，这些人的血的确是被放干了，脖子上也的确是动物的爪子抓过的痕迹。
　　可欧阳故里将自己的手变为原形比对后，那抓痕却非狐狸的抓痕，倒像是某种铁器。
　　慕容清寒细心地检查伤口，在伤口上发现了遗落的铁锈。
　　“铁锈？这么说来，应该是被兵器所伤。”
　　“是什么样的兵器，竟如此狠毒。”
　　“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小家族，是泸州程氏，程家是以打造兵器发家，听说他家有一传家宝，就是一件类似于爪子的利器，叫做四杀，传说那东西需要以人血来滋养，因为十分违逆大道，就被程家的祖宗给封印了起来。”慕容清寒道
　　“有听我父亲提起过，可那东西不是被封印起来了吗？应该不会有人敢去盗走吧。”西岩宿道
　　“你看伤口上的这些铁锈，定是一个陈年不用的兵器所致，有没有被人盗走，还要去看看才知道。”慕容清寒道
　　“那这东西封印在哪里，你们知道吗？”西岩宿道
　　“我只知道是泸州的一座山上，却不知是哪座山。”慕容清寒道
　　“可泸州那么多山，难道我们要一座一座的找吗？”西岩宿道
　　“一座一座地找倒是没有关系，就怕是如今的情形不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欧阳故里道
　　“在寒山上。”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他们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欧阳故里的父亲，欧阳青枫
　　“爹，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河边钓鱼吗？”欧阳故里问道
　　“欧阳伯主。”慕容清寒与西岩宿行了礼。
　　欧阳青枫对他们慈善地笑了笑，转身对欧阳故里说道
　　“傻儿子，你还真当你爹老糊涂了，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做这些事情吗？爹不过是想掩人耳目，敌人都还没有现行，我们不能慌了阵脚，这次定是有内鬼作祟，你们此去要快去快回，最好是明日能够查明此事赶回姑苏，否则，我们欧阳家，怕是要有一场大灾难，今天晚上，爹要和这个神秘人见上一面。”
　　“那爹，你一定要小心。”欧阳故里说道
　　“你们也是，此去，定要保全好自己。”欧阳青枫拍了拍欧阳故里的肩膀。
　　话毕就各自前去了。
　　如今欧阳故里也不必隐藏自己的法术了，只听他碎碎念了一小段咒语，他们便来到了泸州寒山脚下，寒山是灵山，法术什么的得不到施展，所以他们只得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寒山山如其名，寒冷，就是它最大的特征，整座山是一片白雪皑皑，寒气直逼身体，欧阳故里他们本身就喜寒，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慕容清寒就不一样了，她有再深的内力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之躯，她冷得全身哆嗦，却坚持一步一步地走着，欧阳故里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来给清寒穿上。
　　对于常人来说，寒山大约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们三人用了一个小时就走到了，因为此事迫在眉睫，他们不能在走路上浪费掉任何一点点时间。
　　终于来到了寒山的山顶，山顶上有一座冰雕成的房子，晶莹剔透，他们走进冰室里，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低，慕容清寒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可她还是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始终坚持往前走着，欧阳故里突然伸手抓住清寒的手说道：“牵着我的手，我身上的热量就会分散给你，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慕容清寒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嘴里打颤着说道：“没事的。”
　　西岩宿开口说道：“冷月君就不要逞强了，故里说的是真的，我们妖族是可以将热量分享给凡人的，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其实哪里会没有影响，哪里有什么分享热量的说法，不过是欧阳故里将自己的精气分给了清寒而已，精气的分享，只会让分享者灵力消退，身体越来越虚弱，可当前这个样子，怕是保全哪边都不行，所以西岩宿很识趣地帮着欧阳故里圆了这个谎。
　　这个冰室实在太大了，他们走了好久，都还没有找到盛放兵器的地方。
　　西岩宿突然开口道：“等等，你们仔细闻闻，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香味？”
　　三人都挺着鼻子嗅了嗅。
　　“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西岩宿说道
　　“我知道，是木兮姐身上的味道。”欧阳故里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确定吗？”慕容清寒看着欧阳故里的脸问道
　　“我确定，这是木兮姐身上独有的香味，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香，这是用百合，桂花，小苍兰，柑橘皮还有枸杞，八角等名贵药材和花瓣调制的香料，是她自己调制的香，具体秘方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就是木兮姐身上的香味。”
　　“若是你没有猜错的话，那木兮姐为什么要来寒山，她来这里干什么？”慕容清寒问道
　　“我不知道，我有点迷乱。”
　　“故里，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你不小心露出了真身，当时木兮姐也在场，还把她吓哭了好几天，除了她，就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是妖的秘密了，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木兮姐不是那样的人，清寒不知道，阿岩你也不了解木兮姐的为人吗？她绝对不会做伤害我们家的事情，我不相信。”还没有等西岩宿说完，欧阳故里就反驳道
　　“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故里，我们可以不怀疑木兮姐，但我们也不能太相信她，往往，越是你相信的人，越会成为伤害你最深的那个人。”西岩宿说道
　　“好啦，不要再说了，我不相信会是木兮姐所为，我一定要查出真凶，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走着走着，总算找到了盛放那个所谓的四杀的地方，可是，那冰盒里面的四杀却在里面好好地放着，并没有失窃。
　　事情好像落进了一个大大的漩涡里面，他们所有人都越来越迷。
　　“这怎么可能，若是这四杀好好的在这冰室里，那外面杀人的东西到底什么呢？”西岩宿说道
　　“会不会是你推断错了，那的确是动物的抓伤痕迹。”慕容清寒看向欧阳故里问道
　　“不可能的，清寒，我不可能推断错误的，你知道吗，我们家族有一种心灵感应，若当真是我们家族的部下所为，那一旦我靠近，我的心里就会如同大浪翻滚一般十分恶心不适，可当时的我，你们看见了，并没有什么不适啊？”欧阳故里急忙解释道，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委屈。
　　“若是如你所说，那到底，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他又是怎样杀了这些百姓，又是如何顺理成章的嫁祸于你的。”慕容清寒说道。
　　突然西岩宿喊道：“你们快看，这冰盒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们定睛一看，的确是有被人打开过。于是他们迅速打开，查看里面的端倪，慕容清寒发现，这并非是真正的四杀，而是被人掉包过了的赝品。
　　“看来这人早就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西岩宿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欧阳故里问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让欧阳故里深有体会，若是换做以前，他绝对能想出很多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如今，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去程氏问个清楚，他们家的传家宝被偷了都不知道吗？”慕容清寒说道
　　“对！”这件事必定和程家脱不了干系。
　　于是三人就信步下山，前往泸州的程氏住所：“流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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