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到底长吾几千岁

　　“前些日子，我与修士院首相谈，言及近年新收子弟愈发减少。人间具慧根之人本就难寻，便是发现了一二，竟也不愿跟随他等修习，反倒是去往人间无邪道馆当了诛邪师……我派去之人，便是正面遭逢了诛邪师，至今只得到处躲藏，一时脱身回转不得。”

　　“诛邪师，诛何邪？”几人皆是吃惊。

　　“凡与人间民众有异者，不论缘由，一律诛杀！”

　　几人闻言面色皆见沉重，此类事项七叶向来不擅长，重光却是未料想公主失踪一事竟演变得如此复杂，二人一时未曾言语。

　　七叶走了几步挑了一处远些的镜面，走进又伸手探出，手掌恍若被吸入水中，镜面相接处迸出金光，却是停在腕处：“弥天阵法愈加微弱了。”

　　重光也伸出手来，内里吸力缠缠绵绵，却也不至将人拖拉进去……霜矛修习的棉蛰阵便是由此而来，霜矛不到千年修为，但现下这阵法吞噬力道却还不知有无棉蛰十之一二。

　　“我幼时曾于魔族与人间界处玩耍，离得丈许远也被弥天镜吞噬在内，稀里糊涂地兜了个圈子又被推回了原处。那时虽则吞噬力道并不强盛，却也不至这般不济，竟是到了跟前也吸不动了。”

　　链久还道是二人功法深厚，故而才这般轻触阵法而岿然不动。起先只敢伸手轻戳，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现下闻言却是大胆卸了功法整只手伸出，却是犹如陷入淤泥般缓缓而入……链久调皮地搅动了几番，轻易便又抽了出来。反复数次，戏耍不止。

　　“你如今是什么年岁？”七叶望向重光，新婚那夜只听人道他年轻，具体年纪却是不知。

　　重光一哽。

　　倒是链久心直口快，抽出手来：“君上今年已是一百二十有三了。”还这般有零有整。

　　“不过百余年，衰减得这般快。”

　　犀照先前只道是阵法衰减，到底没有比对，未曾想竟这般严重，忧心更甚：“两千年前，我佛慈悲，为此阵又加注了灵力无数，哪知还是留不住。”

　　“彼时我也在场，佛渡众生却是渡不了自己。佛门一脉尽皆祭了阵法，如今看来不过是拖延了些许时间罢了。”

　　“佛祖大爱，令人动容。既佛门已逝，合该是我辈作为之时，奈何我等惭愧，竟这般一筹莫展。”犀照面露愧色。

　　如今已过两千年光景，当年知情之人怕是都已逝去，无怪乎再无人关心此阵。各族之间更是互相倾轧，各自开了门洞往来人间。他于雪域领主一位亦有四百余年，先前并未曾关注过此阵一星半点，若非霁月一事，恐怕至今仍一无所知。

　　“姐姐你可有何法子？”

　　七叶摇头：“此阵过于庞大，实非个人可为。彼时佛门虽则人数不多，但皆是功法玄妙高超之辈，全数祭了阵方才勉力维持住了，至今亦不过两千年……先不提各族功法不同，便是当真要修补此阵，又该由何族当先？

　　链久听闻越多便越发不解：“若是弥天镜破了，魔、妖、修士、雪域皆有灵力，而人间却无，如此不应是他们才有所担心吗？

　　两千年前……又长了一千岁？重光脑中嗡嗡作响，至链久发问方回过神来。复杂望了七叶一眼，又对链久摇头：

　　“并非如此。现今大地灵力衰退，人间更是几无灵力。修士弟子减少，除却诛邪道馆之因，人间天生灵根者难寻恐怕才是主要。若是阵法破了，两边相通，河川交杂，灵力相融，各族怕是难以为继，难料孰优孰劣。

　　再者，两边分隔已久，气数早已不同，人间自有新的依仗。凡人皆具人气，人王更是龙气护体。是以在人间便是毫无限制，术法也多施展不开，处处受压制。”

　　几人便这般站着在雪地里筹议了一番，却是也并无个结果，便是连这弥天镜还能维续多久亦是不知。

　　犀照自身已是琢磨数日也未曾有个头绪，他二人方才知晓更是不能强求。一时之间几人皆无话可说，便也只能先这般散了。只难得一致认同应当尽快知会妖族、修道院知晓。

　　临分别时链久又有话说，却是想讨犀照一个口谕，他欲趁休养之际前往雪域圣山摘取雪莲，望领主允他自由出入圣山。

　　这般也不过是客气的说辞。各族之间私下向来往来不断，圣山也并非领主私有，雪莲更是无主之物，链久便是自行前往也无不可。不过到底是在人领地之内，他又是魔庭之人，未免横生枝节，便想着预先明说的好。

　　链久说完却是也不看领主犀照如何回应，反倒是对重光笑得谄媚。

　　重光无奈看他一眼。

　　“领主既寻人心切，本君也不好袖手旁观。雪域公主功法高超，虽则未从雪域通关，极可能是做了伪装骗过关长，从别族通道而去也未可知。本君命人查一查此月通关名录，三日后有无异样皆告于领主知晓。”

　　犀照闻言总归是看重光顺眼一些。雪莲适逢花期，近日上山采莲者必不在少数，雪域又一向与人为善，允与不允实则并无差异。现下重光既这般应承，他便也爽快答应了。

　　重光、七叶、链久三人便离了雪域。

　　“拿着……”踏入魔族境内，重光利落收了纸伞，递由链久。

　　链久笑嘻嘻凑前来接了，重光借机敲了他脑门一记：“你随我前往雪域便是为了雪莲，你要这般多雪莲作甚？

　　链久也未敢闪躲，只嚎叫一声：“哪里这般多了，我现下可一朵也无。”

　　“库房中那些可是不够你用，你要自己采摘？”

　　“那些都是数百年，上千年的，自是要留给君上。我只需一些小的、新鲜的便足矣。”链久谦卑道。

　　重光一挑眉：“那些确是量足，不过都放了许多时日了，功效已减损。你既是去了雪域圣山，干脆多采摘一些，添补库房。”

　　“啊？”链久顿时有些傻眼：“君上，大朵雪莲必定养分充足，与小朵的应当不长在一处吧？”

　　“你多找寻几处地方便是了。”重光平静道。

　　“那多耗费时辰，圣山那般远，多了也不好携带，且路上若是遇到打劫的可如何是好？”链久还欲挣扎。

　　重光幽幽看他一眼：“怎么，你可是要推脱？”

　　链久霎时垮了脸，哀怨道：“属下不敢。”

　　重光再不搭理他，转头看向七叶

　　“古籍记载，许久之前，此地除却现下四族、佛门，还当有神族。而后神族却因子嗣皆无灵力，渐趋消亡，不知是真是假？”

　　七叶回忆：“神族确是有过……神族人数稀少，规矩却是多如牛毛，不若魔庭这般自在。”

　　重光顿生欣慰之感。

　　“神族所生子嗣有无灵力实难考究，不过灵力低下之人确是入不得神族的。后来…”七叶仔细思索一番：“…也不知是何时，我便再也未曾遇过神族之人。”

　　重光面色一变，她这般言语，怕不是又曾亲历过？

　　子嗣皆无灵力便要灭族？链久心下咯噔一声，脑中浮出一墨发小童身影，慌忙问道：“便无任何法子能筑出灵力来吗？”

　　七叶摇头，涨灵之法倒有不少，从无到有却是未曾听闻。

　　“各族灵力皆与生俱来，详细却无人言说得清，如何这般容易。”重光道，又见他忧心忡忡，还道他是一时消化不了今日之事，便宽慰了一句：“总归天塌了也压不到你头上来。”

　　重光将链久打发回魔庭，与七叶一同去往大长老府邸，正巧撞上守府的兵长，兵长见到二人甚是吃惊。

　　“属下见过君上、君后！”

　　重光应了：“可有何发现？”

　　兵长不解，却也不敢怠慢，便将之前那番说辞又当面言说了一番：“……大长老与弓执一直未曾回转。”

　　三人便往府内走去。魔庭五大长老之中，大长老门徒至多至广，且为便于管束，凡入室弟子皆与大长老同住府中，是以大长老府邸仅庭院占地便有数十亩之多。

　　一跨入门内，竟是偌大一处殿堂，殿内器具皆被搬空，更显空旷宽大，怕较之魔庭天尽殿亦不遑多让。殿中额匾高挂，上书截天殿。大长老野心昭然若揭。

　　重光目光亦无多停留，轻扫额匾一眼便穿过大殿，去了内室。入眼皆空荡，法器、书籍尽皆搬空，阵法亦破坏得七七八八。

　　七叶随意入了东侧园内查看，重光紧随其后。

　　“这几日，魔庭对大长老等人追查得紧，他们应当不会还藏匿在此处。”重光说道，大长老府中搜寻的法器之中亦无七叶要的菩提珠子，剩余的二粒珠子可肯定在弓执手中无疑了。

　　七叶自是明白，不过想着碰一碰运气罢了，见他闲适尾随，不禁问道：“你来大长老府上不是有事要办？”

　　重光一顿，定睛看着七叶答道：“来了便可，成不成还待日后见分晓。”

　　七叶一头雾水，亦不便过多追问，转头迈入一处拱门。

　　正对拱门处房门大开，内里除却一张雕花大床，便只窗棂一侧还余下一幅画卷，不知是谁人描下的丹青。其上一年轻公子意气风发，手持强弓劲弩，百步穿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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