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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同志你好，请问大约三十分钟前送进去的那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陈艾在急诊室门口的长凳上长坐了许久，直到双腿微微发麻，方才等到了从木板门中走出来的行色匆匆的医生。
那医生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将手上攥住的大把病历单翻得哗哗作响，“哪个孩子？是那个发烧的，还是那个烫伤的，还是那个食物过敏的？”临近春节，医院里也渐渐地热闹了起来，有跑出去疯玩回来后着了凉的，有的许久未见荤腥结果一下子吃坏了肚子的，就算是急诊室里也是好不热闹。
“不是，是那个被人用担架抬进去，腿受伤的那个女孩子。”陈艾略微停顿了几秒，飞速在脑海里描绘出孙丽娜的显著特征，“个子不高，是个混血儿，名字叫做孙丽娜。”
急诊室的医生很难去一一记住每一个病人的名字，也不会真的耽误太多时间去查询某个病人的病历，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就是生命。医生刚想对陈艾说对不起，他无法确定，可却忽然听见陈艾说是个混血儿，顿时脑海里闪过一丝丝印象——这年头，医院里的外国人还真算不上多，偶尔一个两个的西方面孔，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孙丽娜？”医生大致想起来了这个小病人，眼疾手快地抽出了几张病历单，稍一核对后就发现了孙丽娜的名字，“左腿粉碎性骨折，并发肌腱不完全断裂。更具体的情况，我们通过初步诊断也无法获得更深入的了解，还需要继续保留观察。”
陈艾听闻后，眉心狠狠地跳了跳。粉碎性骨折的疗程大约是半年到一年左右，还不包括后期体操队的康复训练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这就意味着，孙丽娜很有可能会错过明年的奥运周期，而她下一次再次向奥运发起挑战的机会，则在整整四年后。
她将错过象征着全体运动员最高荣誉的世界舞台，或许仅仅只是四年，或许就是永远。毕竟在人才辈出、新旧更替速度极快的国家队，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也没有谁能确保，这把沉甸甸的交椅，能够永远牢固地紧贴在自己的身下。
一如当年的陈艾，心高气傲、卓尔不凡，自以为无人能望其项背，便能混得个功德圆满；没想到，到最后却是失意潦倒半生，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一拍即散。这个行业，远比你眼睛所看到的，要残酷得多，天赋、努力、机遇、心性，缺一不可，而现在，孙丽娜可能就是恰恰好好差了那么一点“机遇”。
至于张玲玲...如若孙丽娜最后诊断出来真有什么大问题，就算是刘教练再舍不得，国家队一时间再紧缺人手，男队女队之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她也必须被除名。这是陈艾的原则问题，他既身在其位，则必谋其职。
“好的，谢谢医生同志，打扰了。”即使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陈艾依然礼貌地向医生道了谢，“如果后续病情有什么进展，还望同志及时通知到我们。”
医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了解情况，便从大步流星地绕过陈艾去做自己的工作了，徒留陈艾一人靠在病房门口。他的眼神深邃而又略显幽远，没人能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在想什么，甚至无法知晓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就仿佛他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了一般，外面满是烟火色彩，他却浑身淡漠黑白。
夜幕降临之时，空荡荡的体育馆，一只小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体育馆器材室的门口，其间还不停充斥着细碎的小声议论声：
“哎哎哎，周红杨你踩我脚了！你多重你自己不知道啊？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啊！”
“你可拉倒吧，小爷我这长得可都是肌肉，哪像你似的，浑身上下皮包骨头！”周红杨回头狠狠擂了一拳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陈三，疼得陈三嗷嗷直叫，惨烈的嚎叫声不断地在体育馆上空回旋，绕梁三日而不绝。
“你们怎么做事的？”晏鸿正在前面兀自打着手电呢，冷不丁听见后面的陈三发出了宛如尖叫鸡一般的嚎叫，瞬间吓得一哆嗦，顿时没好气地朝着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大哥，我们这是暗自行动，暗自行动！你再嚎下去全队的人都来了，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晏鸿 ...我、我害怕。”刘敏紧跟再晏鸿身后，像一根小尾巴，身体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这里怎么这般的黑，我、我看不清东西。”
这只临时拼凑的小队正是晏鸿、周红杨、陈三、刘敏四人。刚开始，晏鸿只是叫了周红杨一人，可耐不住周红杨嘴碎，一不留神就把这事透露给了陈三，陈三得知后也吵嚷着要来，还顺带叫上了向来胆小的刘敏。这下子好了，男队队长周红杨加女队队长刘敏，再加上一个一贯的闯祸精陈三，晏鸿觉得自己这次行动多半是有人背锅了。
“没关系，现在可是冬天，天色暗一些正常得狠。”说完，晏鸿晃了晃手上正努力散发出微弱光芒的小手电，“你看，咱们这不是还有手电筒吗？这玩意儿可比蜡烛好使多了，一般都灭不了的，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
话音刚落，那小手电便忽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也是忽闪忽闪的，昏暗的光线照得周遭的景物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要被黑暗一点点蚕食掉一般。
“晏、晏鸿，要不然咱们去拉电闸吧？这、这看起来怪吓人的。”陈三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说话的声音都带有些许的颤抖，“刘教练这时候早回去了，我亲眼看见他出门的。我感觉咱们就算把灯打开，说不定也没多大的事；但如果不开灯，我肯定要出事。”
“......”晏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陈三解释这件事情，毕竟从一开始，她要防的就不是刘教练，而是此时此刻正在寝室楼里面，站在窗户口能把体育馆瞧得一清二楚的甄晓燕。
“陈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周红杨不耐烦了，推搡了他一把，“你爱进去就进去，不爱进去就出去，只要你把嘴巴给我关紧了，哪里凉快你待哪去，小爷我才懒得管你哩！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身先士卒，为女同志们铺路，哪里像你这个怂包蛋！”
陈三被周红杨这么一推搡，反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不过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我也就是提个建议，至于采不采纳，咱两说了都不算话，关键还是眼看晏鸿同志的。”说完，他又瞟了晏鸿一眼：“你说对吧，晏鸿同志。”
“建议驳回。”晏鸿倒是气定神闲，正借着手电的光找门上的钥匙孔，“都别慌神，等会儿这里边万一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我可是挡在你们前头的。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再说了，人孙丽娜现在好好地在医院躺着呢，你有那个闲工夫想七想八的，还不如待会进去了给我把地翻过来找，一根头发丝都别给我放过。”
话说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时间，大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里面未知的东西。
“走，进去吧。”晏鸿最先缓过神来，招呼了众人一声，眼瞧着就要往里面闯。身后的众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刘敏更是死死攥住晏鸿的领口，差点把晏鸿勒得喘不过气来，连脚步都放得格外轻。
手电筒到底还是有点用处的，虽然灯光不甚强烈，但还是能把器材室里面模模糊糊地照个大概。晏鸿自来到这里之后，跟随陈艾来过几回器材室，对里面的大致布局还是了解的，至于刘敏和周红杨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两个手上有器材室的钥匙，每周都会定时检查器材室，想必也没少来过。
晏鸿向里面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变化，便也就放心大胆地向前走了进去。各个器材的位置都没有变，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今天发生意外而导致坍塌的平衡木。
晏鸿走近了仔细瞧了瞧，发现这架平衡木和从前自己来器材室的时候所看到的不一样——这架平衡木似乎更加的老旧、破败，就连木头上的包浆都几乎是脱落得一干二净。平衡木下有一处不太明显的血迹，这应该就是孙丽娜留下来的。
搜索完一圈后，晏鸿不禁有些失望——除了那处坍塌的平衡木还有孙丽娜的血迹以外，整个器材室没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其余不常使用的器材上甚至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唯一的疑点就是那架被调换过的平衡木，可是，张玲玲和孙丽娜私下比赛，完全是有充分的理由去调换、移动相应的器材的。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甄晓燕还真就没动过手脚？晏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家想得太坏了。
正在这时，晏鸿忽然踩到了某样冰冷而又膈脚的物体，扎得她脚心生痛。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脚底下，一枚螺丝钉反射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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