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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父业？
封黎叩首不语。
伯玄垂眸盯着跪伏于地的封黎，从披散在肩头的乌丝，看到挂着一个血窟窿依旧绷得笔直的背，不见喜怒地问：“可还记得昔年为师与你做的游戏？”
当然记得。
拜入他家师尊门墙三千余载，他家师尊只与他做过一个游戏。
昔年，他初至仁圣宫，未经外四堂的历练，没过内十殿的考核，直接成为三宫之首仁圣宫宫主座下大弟子，不知惹了多少人的嫉恨。
偏偏他一个流浪惯了的小狼崽子，不会告状撒娇那一套，挨了欺负就憋着劲儿修炼，想日后修炼有成再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可他一个刚入门的野孩子，连入门法诀都尚未学全，便合着幼时他亲爹亲娘教的、流浪时拿野兔子跟落难修士换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法门一起，一通瞎炼，险些误入邪道，养出一窝心魔来。
幸好他家师尊对他尽心尽责，没有放养不管。
及时替他散功，引导他重修《太冥真经》，将他拉回了长生大道正途。
那一遭，他把他家师尊气得不轻。
他家师尊含怒把欺辱他的门人，挨个丢出了万幽谷，犹觉得不解气，又把有师承的那些人的师父师祖挨个揍了一通，至于没有师承的就把他们所属殿堂的掌殿长老揍了一顿。
自此，万幽谷幽冥宗上下再无一人敢轻慢他。
当时他以为他家师尊那暴脾气怎么也得揍他一顿。
然而，他家师尊只与他做了一个游戏，一个叫他心甘情愿开口、叫他自此心甘情愿循规蹈矩的游戏。
封黎直起身。
指尖抹过尾指上储物戒指，将云床置于伯玄身后，恭恭敬敬地说：“师尊，请上座。”
神念扫过身后云床。
看着与“仁圣宫”中那张别无二致的大床，伯玄眼皮子一跳，站着没动：“今非昔比，你也三千多岁的人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式很没有必要。”
要得，要得，漫说三千岁，就是三万岁他也想要师尊的抱抱啊。
封黎心里邪念闹得欢，面上依旧是一副尊师重道好弟子的模样，暗藏着遗憾拂袖收起云床，恭声应道：“是。”
伯玄轻哼一声。
到底看不过眼，自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件法袍来摔到封黎脸上：“穿上。”
封黎不着痕迹地轻嗅一口法袍上独属于他家师尊的至阴之气，乖乖地把滚着银边的白色法袍披在身上。
不得不说。
小凤梨的脸是真耐看，什么颜色都能撑得起来，也都能压得住。
还特、别、会、装、乖！
伯玄看见封黎领口露着的半拉牙印，刚略有缓和的神色瞬间又拉了下去：“月离呢？”
月离。
幽冥宗三宫之一，桃止宫宫主。
一个明知道他家师尊分魂所在，却不告诉他，偏要自行蠢事，寄魂于低阶傀儡身上，企图于太清广开山门之际混入太清，结果被同样赶来拜师的凤元九灭在了太清十峰之外的蠢货。
就是这么个又蠢又笨的东西，偏偏他家师尊以前护着，现在最先关心的也还是她。
封黎垂眸，克制着识海里翻涌的魔意，干脆利落地道：“殒落了。”
果然殒落了。
伯玄紧紧地攥着暗狱冥血鼎，指节泛白，一句“你杀的”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出口时到底变成了：“谁干的？”
好家伙！
这煞气腾腾的！
封黎十分有理由相信，要是凤元九此时在场，他家师尊肯定得把他万傀分尸。
作为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弟子，在他家师尊盛怒的时候，他觉得高兴很不应该，但是不知是不是受了心魔的侵扰，封黎就是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愉悦。
指尖藏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成拳，封黎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太清派上任掌门，凤元九，一百五十年前已经飞升了。”
又、飞、升、了！
三千年飞升俩掌门，还能稳坐九州第一宗门，好他妈了不起哦！
搞死他幽冥宗圣女，飞个升就想了结这桩因果，做梦！
“和尚”飞升了，还有“庙”呢！
伯玄神念瞬息千转，脑子里转着炮制太清的一百零八种方式，恨铁不成钢地骂封黎：“你好歹也是我幽冥宗大长老，就任太清欺辱道我幽冥宗头上来？！”
封黎欲言又止。
伯玄见了更气：“有话说有屁放，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封黎到底还是没敢说他被逐出宗门之事：“彼时凤元九不过是个尚未入太清门墙的小子，说他灭杀了我幽冥宫圣女也要有人肯信。”
“况且，月离师叔寄魂于傀儡企图混入太清门墙，本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弟子着实不知该以什么立场剑指太清。”
“放屁！我看你脑子还真是被噬脑魔蚁啃光了！”伯玄白眼险些翻上天，“我灵门修士素来随心所欲，行事需要哪门子的立场和道理？你师尊我三千年前就一直在干太清，我给过百里长空理由吗？”
“天下人皆知师尊欲要幽冥宗取代太清。”
“既如此你就更有立场了，子承父业有错吗？”
子、承、父、业？？？
封黎一口气梗在胸口，梗得他眼底血色弥漫。
封黎闭眸调息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魔意压制下去，面无表情地说：“恕弟子无能，彼时弟子心中唯有复活师尊，旁的事实在无暇兼顾。”
好一个无暇兼顾。
伯玄冷笑：“敢情在你心里，我幽冥宗的脸面屁都不是，圣女叫人杀了也就杀了！哪怕是宗门叫人毁了也过不了你的心吧？”
封黎未置可否。
低垂着头，膝行半步又猛地一停，法袍晃动间露出了身上被鬼藤扎出来的血窟窿。
就挺惨兮兮的模样。
伯玄眉心微皱。
尚未骂完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封黎低垂着眉眼，盯着在枯枝腐叶里钻来钻去的虫蚁蛇鼠，眼神淡漠，话说的坚定：“于弟子而言，世间万物皆不及师尊重要。”
伯玄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因早年那些经历，他这个座下大弟子对幽冥宗确实没有多少归属感。
要真叫小凤梨置幽冥宗于他之上，是强人所难。
自忖自己是个开明的师尊。
伯玄憋着心底的气，瞪了封黎一眼，没好气的道：“为师算是看明白了，你如今翅膀硬了，对为师也敢说二藏三了。你不必再多言，直接回万幽谷罢，幽冥宗如今境况如何，为师要自己去看。”
师父心里果然是幽冥宗最重要，明明觉得你从元婴期修炼至合体期只用了区区三百年不正常，却也连问都懒得问呢！
师尊只是在气头上，况且师尊生于仁圣宫长于仁圣宫，又受师祖遗命，要让幽冥宗成为九州第一宗门，心中最记挂幽冥宗也是人之常情。
师父的人之常情里有幽冥宗、有月离圣女，就是没有你。
有或没有，我最清楚。
师尊待我，无可挑剔。
封黎暂且压下心中翻涌叫嚣的心魔，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地道：“谨遵师尊法旨。”
伯玄轻哼一声，示意封黎动作快些。
封黎抬眼，眸色沉沉地盯着伯玄，请示：“只是在启程之前，弟子有一事不敢自专，还请师尊示下。”
伯玄扬眉。
直觉这小黑毛应该是没憋好屁，但他堂堂伯玄尊主，什么阵仗没见过？
伯玄曼声道：“说。”
封黎盯着伯玄，恭恭敬敬地说：“为压制弟子于师尊识海中画下的防身符箓，他将飞舟带入了万魔窟底的九阴绝地。师尊有所不知，早在一千年前，这九阴绝地便被他占为己有了……”
把天魔宗手掌心里的秘境据为己有……
身为人师，伯玄真的很难不为红毛孽徒自豪那么一息的时间。
只是自豪之后，问题就来了。
伯玄耷拉下眼皮子，问：“所以？”
封黎用跟人见面谈论天气很好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要离开这九阴绝地，要么弟子与师尊联手，耗费些时日破了这秘境闯出去，要么弟子让他出来，师尊叫他带师尊离开秘境。”
伯玄：“……”
这他妈仿佛放了个大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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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啊，抱歉，看着小神兽写作业，忘记设定更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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