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取快递也要穿得像个人

　　夏屿回到车里，忽然有些好笑。

　　人都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车子却落在了她手里。他是忘了交代？还是信任她？

　　当然是，知道她不会把他的车怎么样。

　　她靠上椅背，闭上眼，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需要开车，也不需要专心。她可以放纵地“胡思乱想”。

　　回顾来机场一路，一波三折，终于好好谈工作，一不小心踩地雷，触到了他的逆鳞。

　　原来他只是吃醋。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想起那次去急诊室的情形。

　　那一次，就是她做了饭，他因为挑嘴，大部分都被她吃了，食物中毒的也是她……还记得那个中年男医生看了眼他俩，说：“呕吐？确定是吃坏了东西？”

　　那会儿她脸皮很薄，立即羞愧得低头。

　　倒是身边的人平静反击：“请您注意措辞，我们确定没找错科室。”

　　她当时瞬间涌起一种被保护的甜蜜感，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他的手放在她肩上，用力捏了捏，像是给她力量，又像是怪她太怂，平时嘴皮子不挺厉害的么。

　　后来知道有个词叫“男友力”，可她已经没男友了。

　　上一次跟他说“一路平安”，是七年前。

　　是通过电话。

　　在那不久前，他们分了手。

　　但她还是在他出国的那天，打了那一通电话。

　　他问她想怎么样？她有些支吾，她不想怎么样，她只是想他。想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让他抱一抱自己，或者只是揽住她的肩膀，捏一捏。当然，他们已经分手了，她深知这一点，所以，也许只是想听听一听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通过信号传过来：“夏屿，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

　　理性，是他最大的特点。也是她缺乏的，人对自己缺的东西往往会带些迷恋的向往。但那天她却被这理性所伤。

　　原来理性，也等同于无情。

　　是啊。无情。

　　七年后，夏屿在他的车子里，再次念出这个词。

　　这可不就是那次烧烤时，大家对他的评价吗？也是高中时，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如果他只是天性如此，那她也就释然了。

　　只是如今这情绪来得让人捉摸不透。

　　***

　　回到市里，夏屿先把江川的车开到酒店地下车库，又打了车回到公司。这样大费周章，究竟为哪般？要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还以为他只是想让她多陪自己一会儿。

　　回到公司，她直接去了食堂。

　　已经过了饭时，她点了一碗可以加热的牛肉拌饭。

　　牛肉粒和米饭被油和酱油包裹，香到有点腻，再加一点辣白菜解腻。这要是某人看了一定会皱起眉头。他们口味很不同，当初在一起时，他倒是吃了她不少黑暗料理。

　　夏屿顿了下，想起他说的“糖醋鱼、宫保鸡丁、菠萝咕咾肉”，正是那天宴会上，那位外国老先生跟她说的，而他，刚好离她不远。

　　原来如此。

　　他大概是替自己曾被虐待过的胃鸣不平吧。

　　夏屿看一眼微信，看看有什么未读消息理会一下，“林逸”发来一条。

　　哦，小鲜肉。

　　林逸：“姐姐，你去机场了？”

　　夏屿：？？

　　林逸：“跟你打招呼，还被你竖中指。”

　　夏屿她放下勺子，单手捂脸。

　　她十年九不遇粗鲁一回，怎么就被两个最关键的人给碰上了呢？在前男友面前颜面无存，还特么毁了在“潜在男友”眼里的形象。

　　要不要死不认账？

　　就这么决定了，反正现场又没有嘴欠的快递小哥。

　　她回复：“什么机场，我在上班呢。”

　　她还拍了张午餐照发过去。此地无银，一碗牛肉拌饭。

　　林逸：“这个点儿才吃午饭，是刚送人回来吗？”

　　夏屿还在挣扎：“我这可是互联网公司。”

　　什么点儿吃饭都不奇怪！

　　对方发个“呲牙”表情。

　　“所以没空约我？”

　　“……”

　　明明是你没约我。

　　夏屿没回复他，舀了一大勺加了辣白菜的牛肉饭送进嘴里，从手机里找出那张侧颜照，边咀嚼边回忆着路上看到的那张脸。

　　侧脸和正脸还是有差别的。

　　主要是气质不同，一个像好人，一个不像好人……

　　林晓彤既然把他的照片给了她，肯定也把她的给了他。看过照片却没联络她，反而被竖了中指兴奋得不行？

　　这什么品味？什么恶趣味！

　　她不理他了。

　　下午正忙的时候，来了一条微信。

　　这次是江川，就仨字：我到了。

　　夏屿回俩字：收到。

　　等她闲下来，重新看了眼，不由感慨，俩人加一起才五个字。

　　多年以前，他们还通过□□沟通时，她一条就能发五十字。那时候他的画风则是：收到，在上课，在图书馆，在忙，嗯。

　　送走江川的这一晚，夏屿彻底放飞，报复性地看了一部电影，两集韩剧。

　　在此期间，小鲜肉信息不断，主旨就是请吃饭，求见面，求姐姐垂怜。

　　她也问过林晓彤给他发的是哪一张照片。

　　是在店里时随便拍的，开了美颜，假兮兮的，毫无灵气可言。但是以林晓彤的审美，认为这是最好的一张，她自己朋友圈就都是这种画风。

　　林晓彤还不知俩人已经“过招”，为自己的弟弟解释，说他最近可能有点忙。

　　夏屿心说，我已经识破了你弟的真面目。

　　那就是——呵，男人！

　　***

　　江川离开一周后，希冀资本又派人过来。人刚到，夏屿这些项目负责人就接到通知去碰个头。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岑东。

　　他的头衔是投资经理，江总在时像个小跟班，其实也能独当一面。

　　谈完正事儿，大家互相加了微信。

　　白薇问：“江总还回来吗？”

　　那语气幽幽的，带了几分闺怨的味道。

　　有人当即笑出来，白薇也不恼，故意嗲声说：“江总不在的第七天，想他。”

　　她是那种有点侵略性的美艳，身材也很霸道，是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类型。她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嘴上撩，对方没意思的话，她也没什么损失，有意思的就会给予回应。

　　夏屿下意识去看岑东的反应，他该干嘛干嘛，只是提了下嘴角，像是跟大家一起捧她的场，并没有惊讶或其他感觉。

　　岑东现在用的就是给江川准备的办公室。

　　夏屿特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从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到桌上。“这是江总的。”

　　岑东明显一愣，他当然认出来，只是好奇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

　　夏屿解释：“机缘巧合，给江总当了一回司机。”

　　岑东问：“江总让你给我的？”

　　“……”这种小事还用特意说么？

　　夏屿说：“是。”

　　岑东这才收起。

　　从办公室出来，夏屿去了同楼层的洗手间，刚进了隔间，对面和隔壁先后打开门，高跟鞋咯咯响，那两人去洗手，她又听到白薇的声音。

　　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声问：“你对那谁不会是来真的吧？”

　　白薇拉长音：“怎么，不行啊？”

　　“白总出马，哪有不行的？”

　　白薇谦虚道：“这还真不好说。这个男人，我还没看透。不过有人下手更快。”

　　“谁啊？”

　　白薇叹一声：“人不可貌相。”

　　另一位也不追问，只道：“这种百年不遇的优质男，我要不是生了娃，甩了男人也要跟你们抢一抢。”

　　夏屿敏感地想，说的不会是她吧。

　　她下手的确快，虽然最后还是败北，但至少拿下了初恋牌。

　　肖贝贝对公司内部的八卦消息最灵通，也听说了白薇打起江总的主意，很是不忿，“居然不少人都相信她能成功，因为她从无败绩。”

　　夏屿也听说过白薇的辉煌战绩，据说，她的前任清单里随便拎出一个，都非常优秀，而她似乎就是享受这种征服的游戏。

　　***

　　林逸这家伙，大概也知道夏屿为什么态度冷淡了。

　　开始诚恳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顺便甩锅给照片的拍摄者，如果换了他拍照，保证把她的神采气质都百分百还原。

　　这倒不是吹牛。

　　夏屿看了他的朋友圈，技术确实不错。

　　原来他前阵子是去了西北，照片里，一群男人各种撒欢，沙漠飙车，骑马过河，马蹄飞起，水花四溅。这一切有感染力的画面，都被镜头完美捕捉下来。

　　夏屿不仅是个颜控，也是才华控。

　　看着这些透露出才华和真性情的照片，路上那个坏印象倒也很快就淡化了。

　　林逸大概以为她在矜持，变着法的“诱惑”她，什么朋友新开的酒吧，有摇滚乐队驻场，还问她有没有兴趣体验下赛车……

　　在他提到某个有年代感的小巷子后，夏屿终于动心了。

　　她的小家，大件都差不多了，就是还缺了些小点缀，少了些生趣。但这些东西，在网上买就没意思了。没来历，没故事。

　　其实她最近也是真忙。

　　跟林逸约了周六一起去逛逛，临时有事需要加班，林逸说没问题，她啥时候忙完他啥时候有空。没想到他会来接她……

　　还开着那辆阿斯顿马丁。

　　夏屿出去时，他已经在大门口赚足了风头。亏了今天是周六，人还算少了。

　　她今天一身休闲，涂鸦白T，绿尾鞋，磨白的牛仔裤，简单得像个大学生，只有斜挎的链条包是个轻奢牌子。

　　没错，她是故意穿得年轻一点的。跟小三岁的弟弟见面，多少还是会有点压力。

　　林逸靠着车，戴墨镜，还挺高，比侧颜照里肤色深一点，比朋友圈的出游照白一点，比机场路上那一瞥，正经了些。

　　他先是摘了墨镜，很认真地打量了她，然后像熟人一样say hi。

　　夏屿带了些歉意，“等很久了吧？我不知道你来。”

　　他露一口白牙，“等多久都应该的。”

　　说着绅士地给她拉开车门。

　　这一系列言行，给人以被体贴的舒适感之外，忍不住想，到底对多少人做过多少次。不过牙齿是真好，这看得出一些东西，家教修养生活习性，挺加分。

　　夏屿在食堂吃过了午饭，林逸为了等她，还饿着肚子。她有些抱歉，他却表示没关系，路过快餐店买了汉堡，还给她带了杯橙汁。

　　他边开车，边吃汉堡。侧面看，脸颊一鼓一鼓，有些孩子气。

　　开豪车的少爷，居然挺接地气。

　　夏屿咬着吸管，看向窗外。

　　心里想的是，要么是真性情，要么是演技高超，知道怎么做能让人卸去防备。随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戒备心太强了。

　　到了地方，夏屿忍不住赞叹，不同于那种以艺术作为噱头的街道，这里的确是有文化底蕴，她离家多年，竟不知道家乡还有这样的地方。

　　或者，以前太年轻，知道也不会感兴趣。

　　林逸给她解说，帮她挑东西，还自觉地充当劳力。不管他是性格如此，还是来自后天的经验，起码相处起来挺自在。

　　也可能是因为在这种场合。

　　徜徉在美好事物之间，心情会受感染。俩人钻进一间间店铺，偶尔也在外面拍照，爬满红花或绿草的墙，懒洋洋的猫猫狗狗。

　　林逸说：“我还担心去你公司，你会不高兴。”

　　夏屿回：“为什么要不高兴？这不是给我长脸么。”

　　林逸哈哈笑，“听晓彤姐说，你是女强人，我以为是很严肃那种。”

　　“就是个打工人。”她想起什么，“那天就是送老板去机场，车也是他的。”

　　“那天你真是太酷了。”

　　林逸还学了她竖中指的动作，故意耍狠的表情，有点好笑。

　　夏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林逸咳嗽：“其实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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