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小饭馆

　　当你开始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发现生活中充斥着他的身影。

　　走在路上，迎面走来的是他;图书馆里，斜对角的桌子上坐着他;社团活动，最后的交接人也是他...

　　陈奕华之于刘悦便是如此，刘悦也不讨厌这般频繁的遇见和接触，大约是心中也有一些期待。

　　“悦悦，你跟陈奕华进展怎么样了？”室友从电脑屏前抬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语气一如往常。

　　背过身的刘悦没有发现，“能有什么进展，我们只是朋友啊。”略微上扬的尾调，不难听出她的娇羞。

　　糟了！室友暗自在心里大叫，早知道她就不撺掇了，悦悦现在肯定是上心了。

　　“哦，这样啊，”室友眼珠急速转动，“那你们最近有讨论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吗？我们都大三了。”

　　“小涵，你怎么怪怪的？”女生的第六感出乎意料的敏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室友闭上眼，好似壮士断腕般，飞快说出口，“我听说陈奕华他在准备出国材料，他的语言考试已经过了。”

　　刘悦打开电脑的动作一愣，“他要出国吗？我不知道呀...”低声喃喃道。手不自觉地在电脑上摩挲，“那他挺厉害的。”刘悦无力地扬起嘴角，笑容里充满勉强。

　　室友默默转回电脑屏幕前不说话，乱点鸳鸯谱的她感觉自己造了孽，正在深刻忏悔。

　　手机一阵震动，屏幕显示出刚收到的消息：【你下午有事吗？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你之前说想看的电影。
　　】
　　点开回复界面，刘悦手指微微悬空，任由屏幕明暗交替。脑子里思绪万千，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下定决心，回复：【好啊，几点见？】

　　屏幕上很快又传来消息，接近于秒回：【两点，我在楼下等你。】

　　换作之前刘悦会因为这个细节感受到甜蜜，现在心头的苦涩蔓延到嘴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室友蹑手蹑脚地离开宿舍，试图不造成一丝响动，给刘悦留下安静的环境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刘悦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她只是坐了书桌前，什么都还没做，陈奕华的消息又来了，他到楼下了。

　　提前十分钟到，是陈奕华的体贴。

　　刘悦对着镜子微笑，镇定心神，自我加油打气，“没关系的，不就是看个电影吗？平常心对待。”

　　快步走到楼下，隔着门禁看见陈奕华，他低着头，踢着身边的碎石，有点幼稚，又有点美好。刘悦突然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许是玩得无聊，陈奕华抬头，一眼就找到了刘悦，开心地挥手。阳光穿过树叶，细碎地点在陈奕华的身后，他清秀的脸庞上还保有少年的稚嫩，却也开始显现出成年人的棱角。

　　“你喜欢的奥利奥奶茶，三分甜。”陈奕华将温温的奶茶递给刘悦，放下之后，手指无措地摩擦着，像是有点无处安放。

　　“谢谢。”刘悦满腹心事，做不到平常心对待，也就发现不了陈奕华的异常。

　　安静地看完电影，电影是喜剧题材，每每到高潮部分，全场发出热闹的哄笑。陈奕华和刘悦之间的沉默，就显得尤为突出。

　　不过他们都各怀心事，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大荧幕上。

　　在陈奕华看来，刘悦两只手捧着奶茶，专注地盯着大荧幕上的主角，暗淡的光线下，侧脸柔和静谧。

　　至于刘悦，她什么都想了，也什么都没想出结果。身旁陈奕华的呼吸声，更是让她思绪难安。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白亮的灯光一下扫去这个密闭空间里两个小时内所有的欢笑感动。顺着人流，陈奕华和刘悦向外走动。

　　刘悦无意识地跟着陈奕华，直到他停下才抬头，这是个无人的街角。刘悦慌乱地往旁边一看，还是熟悉的繁华，这才安心。

　　“你”“你”两人异口同声，忍不住相视而笑。

　　“你先说吧。”陈奕华绅士道。

　　“还是你先说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对视的那一瞬间，刘悦突然就想开了，就像自己上午说的那样，只是朋友啊。

　　“你觉得我怎么样？”陈奕华不自觉地撇开脸，喉咙有点异样的痒，喉结滚动。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刘悦定了定神，才开口，“你很好啊，又高又帅还体贴。”

　　“那你觉得我做你的男朋友怎么样？”刘悦的肯定给了陈奕华勇气，他流畅地说完这句话，期待地看着刘悦。

　　“啊，”意料之外可也不奇怪，刘悦眼神飘忽，不敢看陈奕华，不敢看他眼睛里的点点闪光，更不敢在他透亮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我听说你要出国了...”刘悦说出想了一下午的话。

　　陈奕华挠挠头，“你知道了啊，我还准备申请完学校再告诉你的。”

　　“那你有想过出国后的事情吗？”刘悦幽幽道。

　　陈奕华敏锐地察觉到了刘悦的言下之意，用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你答应我的话，我们就是异地恋啊。”

　　“陈奕华，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刘悦看着陈奕华，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关系的啊，我们一起努力就好了。”

　　刘悦没有回答，她的瞳孔漆黑，陈奕华好似在里面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陈奕华有点慌了，“那我不出国就行了，反正申请材料还没交，保研也还来得及，实在不行，我就考研...”

　　刘悦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陈奕华，打断他的胡言乱语。陈奕华不抽烟，也还没习惯用香水，他身上只有干净的洗衣剂的味道，刘悦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

　　“不要为了别人轻易更改自己的人生计划，即使那个人是我，也不要。”刘悦只一下，又往后退开一步。

　　陈奕华举起的手，没来得及回抱住刘悦，就挫败地落下。

　　“两个人的计划本来就跟一个人不一样啊。”陈奕华说得很急，他隐约感觉到这似乎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不，我想了。我想过，我们一起在国内升学，在同一个城市生活，我甚至想过如果就这样结婚生子，过上一辈子也可以。但我也知道，朱砂痣和蚊子血，白月光和米饭粒之间只是一念之差。

　　刘悦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让陈奕华心寒，“人生还有意外，不是想象就能成真的。”

　　室友早早地就在宿舍里等着刘悦回来，她懂刘悦的顾虑，但也觉得那样想未免过于可惜。身子正对宿舍大门，眼睛在宿舍门和手机屏上来回转动，不想错过一分一秒的时间。

　　“所以你拒绝了，陈奕凡也接受了？”刘悦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疲惫却好似熬了几天的夜。

　　“不然还能怎么样？死缠烂打吗？都是成年人了。”

　　“那他告白的时候，你就真的不心动吗？”室友不死心。

　　“心动啊，心不动我还能活吗？”刘悦说了个冷笑话，看着室友不赞同的表情，才又正色道，“心动又怎么样？他出国的话，我们不止是异地恋，还是异国恋。连时间都不在一条线上，两个人的圈子越走越远，最后肯定也是要分手的。”

　　“悦悦，你怎么这么悲观，不也有异国恋结婚生子的吗？再说，他不是还说要留下来，不出国吗？”刘悦、陈奕华郎才女貌，又互相有意，室友实在觉得错过刘悦会遗憾的。

　　“比起结婚的，分手的不是更多吗？”刘悦反驳，过了半晌才又说：

　　“我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为了我怎么怎么样。是的，他留下了，我们在一起了。那如果将来分手了呢，又或者是他以后工作遇到什么困难，心中肯定会想当初出国的话肯定会更好。那我呢？我就成了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室友理智上觉得刘悦说的有理，情感上却不太能接受。“就不能只看现在吗？现在开心不就好了？”

　　“小同志，你这思想不对啊。伟大的领袖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人不能只图眼前的享受的。

　　其实室友和陈奕华想的，刘悦都想到了，甚至还想过走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只是在她的预想中，都不是什么童话故事的结局。也许是童话故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美满的结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陈奕华没有再出现在刘悦的生活里，可能本该就是如此，过去种种的偶然相遇可能本就是人为制造。

　　室友为了不让刘悦想起伤心事，也有意避免提起和陈奕华有关的事。

　　再次收到陈奕华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了。

　　手机弹出的消息提醒，显示消息来自陈奕华，刘悦踌躇了一下，才点开：今天聚餐刚好经过你们宿舍，有时间见个面吗？

　　刘悦小心翼翼躲在窗帘后面，往楼下看去。陈奕华穿着灰色大衣，站在树下，身子挺拔。他低着头，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顶。

　　刘悦依稀能看到他在看手里的手机，像是在等消息。她又往下探了探头，才回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不在宿舍。

　　刚暗下的屏幕，瞬间又亮起来【哦，那也没事。就是听说你找到工作了，祝你一切顺利。】

　　速度快得好像手机另一端的主人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索性直接编辑了信息，只等发出去。

　　【祝你在国外也一切顺利。】

　　刘悦没有去看陈奕华什么时候走的，顺着窗帘滑落坐在地上。

　　“我刚刚看见陈奕华在楼下，你看见了吗？我听说他申请到了美国常春藤那边的学校。”

　　“我看见了啊，他还问我悦悦在不在宿舍。”

　　“你怎么说的？”

　　“当然实话实说啊，悦悦今天也没说有事要出去...”

　　随着大门拉开，同一个声音又响起，“不对，宿舍怎么这么暗，悦悦不会出去了吧？”

　　收拾好心情，刘悦从地上起来，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我刚睡醒，就没开灯了。”

　　“那你不下去吗？”室友小涵迟疑地问。

　　刘悦大方地挥手，掩饰心中落寞：“有话发消息就行了，没必要见面。”

　　她自然就不知道陈奕华究竟信了几分，也不知道直到看见宿舍灯亮，陈奕华才落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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